20、棠棣之華夫何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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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旭宮中,徐歸宜還不知道朝廷要徹查江東吏治的事情,因為她正忙著一個月後太子納妃的大事。

    大翊皇室的規矩,太子大婚,迎娶一位正妃,還要納兩位側妃。

    徐歸宜頭次操辦,本來是要去找建成王妃去取經的,誰知徐周燕聽完就蹙了眉頭。

    “怎麽?是很麻煩嗎?”徐歸宜小心問道。

    誰知徐周燕假模假式的說道“我也不知道麻煩不麻煩,我們建成王府自我進門起,就沒有納過側妃,也沒有進過妾侍,這種事情,我也沒有經驗。”

    “”徐歸宜竟無言以對。

    行吧,你們夫妻恩愛了不起,秀恩愛秀到這個份上,徐歸宜還能說什麽呢?

    “那我”徐歸宜又想到了大姐徐廣燕。

    “大姐明日就回東海了,文家家大業大,離不了他們兩口子。”徐周燕賭氣說道。

    徐歸宜看著徐周燕,擔心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急忙問道“你今日又和大姐姐吵架啦?難怪我剛進來的時候,見到她臉色不對。”

    徐周燕別過頭去,不讓人看到她的眼淚珠子。

    “從前,父親總矩著我,不讓我去這,不讓我去哪,議親的時候,最遠也不過江東五郡。我那時候,卻總想著要去遠一點的地方看一看,見識見識我們這大好河山可父親離京那日,一直拉著我不鬆手,眼眶微紅。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可是二姐姐,成長、離別、重逢、老去,都是必然的事。我們能做的,隻有珍惜,珍惜親人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成心要和她吵,就是忍不住。”徐周燕嘟囔著嘴道。

    “好了,我剛好要去找大姐姐請教一些事情,二姐,你跟我一道。”徐歸宜自以為調解了一道家庭矛盾,心裏正暢意著。

    徐周燕一開口“你若是去請教納妾的事情,就別去了,她幫不了你。大姐夫雖然通房眾多,但從未納過妾侍。”

    這下輪到徐歸宜哼哼唧唧了,開始陰陽怪氣的說自己命苦,說什麽初掌東宮內務,已經忙的夠嗆了。如今又要操辦太子納妃的大事之類的

    徐周燕隻覺耳旁像是有一隻蚊子在叮擾,忙說道“你怎麽不去問皇後娘娘,她肯定是經驗豐富的。”

    徐歸宜羞赧道“問肯定是要問的,我這不想著,先來你這取取經,然後再跟皇後娘娘推敲一番嘛。”總不能腹裏墨水全無的去問,豈不顯得太子妃無德。

    “我跟你說,陛下在潛邸時,可納了不少側妃,都是皇後娘娘操辦的。隻是,你去問的時候,悠著點兒,隻問章程禮儀,別問其他的,免得觸及了皇後娘娘的傷心往事。”徐周燕諄諄教導。

    “這個我自然知道,二姐放心,我不會多問的。”徐歸宜趕緊道。

    “你說你,太子已經不待見你了,這皇後娘娘你可得好好相處,把皇後娘娘哄開心了,你以後在皇家的日子才會好過。”

    “真是羨慕二姐,與二姐夫兩個人過日子,夫妻恩愛和睦,又沒有婆媳關係需要處理。”徐歸宜感歎不已。

    “那是。”某人也大言不慚的應道。

    永輝樓外,徐歸宜又被太子殿下的侍衛攔下了。

    第一次,徐歸宜過來,侍衛說太子不在。

    第二次,徐歸宜過來,侍衛說太子歇下了。

    或一或二,徐歸宜沒有計較。

    第三次……

    “你去稟報太子,就說本宮前來與他商議納妃的章程,請他一見。”徐歸宜強忍下心頭的怒火,沉聲說道。

    “是。”侍衛終究攝於太子妃的威儀,進去給徐歸宜通報。

    襲月端著一遝折子,跟在徐歸宜的身後,也頗為不悅。

    過了半刻鍾,侍衛終於從門內出來“太子妃娘娘,殿下有請。”

    這是徐歸宜第一次進到太子的書房,二樓朝南的房間,光影都明朗。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傅嵐宸一襲玉白斕衫,老神在在的斜坐在書案前,眉峰微挑,麵無表情,鴉睫下一雙深邃幽冷的眸子虛虛投在自己身上。

    見到她進來,傅嵐宸略直起身子,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還撚著一個碧禧麒麟。

    “妾身,參加殿下。”徐歸宜微微側身。

    “嗯。”傅嵐宸語氣淡淡,隨意掃了一眼太子妃。

    徐歸宜一身淺羅碧雲紋廣袖長裙,鞋子是清水綠綾紋繡鞋,手上是柳紋金絲碧玉鐲,頭上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再對上那一雙剪水般清潤的眸子。

    她似乎非常喜歡碧綠色。

    人雖驚豔,喜歡的東西卻寡淡的很。

    傅嵐宸如是想到。

    時正黃昏,陽光西斜,透過雕花桃木窗照進閣樓,一地暖融融的金光。

    “你找孤何事?”可閣樓的主人,說話的聲音卻那樣清冷。

    徐歸宜上前兩步,婉聲道“司天監定了吉日在八月二十五,婚儀的章程,我與母後已經商量個大概,隻是有幾個要緊的地方,還需要殿下過目一下。”徐歸宜自認為一番話說的非常得宜,並無不妥。

    “隻有兩位良娣嗎?孤怎麽記得,安氏也是同日進府。”傅嵐宸突然停住手中的動作,麵容不悅。

    “自然,還有一位寶林。”徐歸宜頓時愣住,複又繼續笑道。

    傅嵐宸冷哼一聲,便不再為難。徐歸宜伸手去拿襲月手上的折子,從上往下,開始一本一本的挑著細節念。

    她一共念了七本,而傅嵐宸前前後後統共說了不到十句話,無非就是“可。”“就這樣吧。”“從簡即可。”“不必鋪張。”“你決定便好。”

    “既然如此,婚儀的細節今日就對完了,有勞殿下費心。”明明是給他納妃,徐歸宜卻反過來還要說有勞他費心。

    果然是當家主母不好當。

    “結束了,太子妃就請回吧,孤還有要緊事。”從始至終沒有一句軟乎話。

    徐歸宜看了一眼,那張紫檀雲紋書案上,左邊放了一個白瓷青魚尾紋燭台,右邊是一個青玉梅花委角筆筒,正中央擺著一幅古畫,這就是當朝太子的要緊事鑒畫。

    三百年前,秋大家的《寒鴉圖》,確是一副極品。

    “殿下很喜歡秋大家?”問完這一句,徐歸宜就後悔了。

    傅嵐宸目光冰冷“太子妃剛剛不是還說很忙麽?”既然忙的話,何必來管他的閑事?

    “是臣妾冒犯了,臣妾這就告退。”徐歸宜立馬噤聲,行禮拜別,轉身就走。

    幹什麽要多問一嘴?徐歸宜心中惱道。

    永輝樓出來,襲月忐忑的看向徐歸宜,輕聲說道“娘娘,太子殿下好像很不喜歡我們去打擾他。”

    小丫頭說的可真委婉,他何止是不喜歡她們去打擾他,根本就是不喜歡她們的存在。

    “殿下不喜與人親近,並不是針對我們,他隻是將自己的內心封閉了起來,所以才不讓人接近他。”

    “那我們為何要違背太子的意願,還惹得他不高興。”襲月平素裏膽子挺大的,但是也十分懼怕傅嵐宸。

    “別人可以因為太子的性格乖張,選擇躲避遠離。可我是他的太子妃,自然要做些妻子該做的事情。襲月,世人都認為我嫁進東宮是因為皇後懿旨。可是你知道,不單單是這個原因,對嗎?”徐歸宜在問襲月,也是在問自己。

    “好了,我們快回淳徽殿吧,還有的忙呢。”徐歸宜最後笑著安慰襲月說道。

    襲月跟在徐歸宜的身後,回到了淳徽殿,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這些日子,她一直在不停的思考,當初她聽了徐歸宜的話,故意將徐歸宜的畫像,透露給三房的人,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三房派人將那副畫像交給宮廷畫師,這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她自進入徐家時,就一直在徐歸宜身邊伺候,這麽多年,徐歸宜一直都十分善待她。在襲月心裏,徐歸宜就是嫦娥仙子一般的人物,絕不應該在這宮裏委曲求全的過一輩子。

    東宮納妃,徐歸宜忙前忙後了一個月,新人風風光光的迎進來了,自己卻消瘦了不少。徐周燕在離京之前,還狠狠罵了她一頓,說給將來的對頭做事,竟然還做的這麽盡心盡力,真是個大冤種。

    徐周燕口中的“對頭”,自然說的是東宮裏麵新進的兩位良娣和一位寶林。

    徐歸宜笑道“隻是搏個賢良的名聲罷了。”

    一聽這話,徐周燕突然就不罵了,立馬收了聲。太子妃本就不得太子喜歡,若還沒有個賢良的名聲去討皇後的歡心,她的傻妹妹要如何在皇室立足?

    這一點,徐周燕比誰都懂。

    “我就要回到鄴城了,以後你自己在東宮裏麵,萬事多加小心。掌家亦如做人,要明察秋毫,微末亦不可棄。對於那些妾侍,要嚴寬相濟,太鬆太緊都不好,記住了嗎?”徐周燕殷殷切切說道,長姐如母誠然如是,徐歸宜感歎這比喻打的真好。

    “二姐,我記住了。”徐歸宜點頭應道。

    “端端正正的做好這個太子妃,隻要不授人以柄,誰都欺負不了你。”徐周燕上馬車之前,最後說道。

    “二姐姐放心,我會努力的。”徐歸宜如是說道。

    姐妹二人討論的是同一件事,卻也不是同一件事。

    徐周燕說的是徐歸宜的後半輩子。

    徐歸宜要謀的是,卻是自己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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