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4捷報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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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保離開了,但是圍繞著魏廣德值房的消息,卻在內閣飛速傳播。
    張居正還好,知道消息後隻是微微一笑了之。
    他是大致能猜出馮保來意的,隻不過這次唯一有點差錯,就是他沒想到馮保這次過來其實不是告訴魏廣德慈慶宮的態度,而是他想插手緬甸的寶石礦,去賺那些紅紅綠綠的小可愛。
    但是張四維聽到消息就不同了,因為在此以前,他知道張居正是和馮保關係密切的,魏廣德和馮保的關係雖然表麵看上去很好,但實際上因為一些原因,兩人已經漸行漸遠。
    但是這次,馮保來內閣不是找張居正,甚至那邊麵都沒有露就離開了。
    他就不得不思考,三個人的關係,是否真有表麵上那般。
    其實說到底,張四維更像是一個政治上的投機者,政客。
    看到張居正掌握大權,自然主動投靠到張居正身邊。
    而在此之前,掌握大明朝權利的人是高拱,他也是百般討好高拱。
    可以說,隆慶年間,張四維的處事之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沒辦法,張家生意越做越大,以往張家及他們身邊的大家族所仰仗的朝廷大員老的老,病的病,急需有新的官員上到台麵,繼續為家族遮風擋雨。
    張四維就是被選中的人,也是他們把張四維推到高拱麵前。
    自此以後,張四維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寄情山水之間,而隻能想方設法往上爬。
    現在,他前麵就剩下張居正和魏廣德兩座大山,偏偏這兩人的關係,張四維就很難琢磨透兩個人到底是個什麽關係。
    初入閣時,張四維以為張居正要借助他之力壓製魏廣德。
    首輔和次輔,曆來都應該相互提防才是。
    首輔要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位置,次輔則是應該不惜一切代價想取而代之。
    但是,從他入閣這段時間觀察,張居正和魏廣德之間的關係,似乎很微妙。
    最麻煩的還是,張居正似乎沒有要動魏廣德的意思。
    首輔和次輔,再加上一個內相都出自裕袛,都是老相識,這樣的鐵三角構成,還真是讓他傷腦筋。
    “看來,還是得好好想想怎麽和次輔相處才是。”
    想到魏廣德經商,張四維不由得想到從中插手,私底下也和魏廣德拉近些關係才好。
    現在魏廣德身邊的商人,以江西、遼東、北直隸和福建商人為主,山西商人和兩淮鹽商幾乎都沒有往來,這可不行。
    而此時京城西邊的阜成門外,一匹快馬正在官道上奔馳,馬上驛卒胸前掛著竹筒,身後背著三杆小紅旗不時抽打馬匹,催動胯下馬匹順著大道衝向城門。
    此時阜成門正是人來車往密集的時候,進出城的百姓商賈如雲,那些守門的軍士哪裏能夠看到。
    隻感覺遠處官道上似乎發生了輕微騷亂,都隻是好奇的張望過去。
    隱約間,能夠看到有快馬過來。
    “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直接在大道上奔馬。”
    一個看守城門的小兵不滿的嘟囔道。
    四九城天潢貴胄太多,隨便來個人,都不知道是不是和城裏哪家勳貴權臣家裏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平素裏,這些人家的公子哥在城裏城外這樣奔馬也不是一次兩次。
    就連大人們看了都頭疼的禦史,對這些公子哥其實也是毫無辦法。
    畢竟家家都有這樣的崽兒,今兒看熱鬧是別人家的,安知明日會不會自己家的就上去了。
    所以,四九城官員對這些府邸裏出的哥兒們都還是很寬容的。
    “快,清空城門。”
    就在幾個小兵嘻嘻哈哈念叨遠處奔馬之人時,頭頂城樓上的軍卒對著城門下麵大聲喊道。
    “怎麽了?”
    城門外,一個小兵聽到頭上喊聲,抬頭看向城樓。
    高大的城牆上麵,一顆腦袋漏了出來,還在對他們大喊道:“清空城門,有軍報。”
    普通文書,驛卒背上隻有一杆小紅旗,三杆小紅旗說明驛卒身上的文書是軍報,還是緊急軍報。
    “壞了,快攔住城裏的人,清空道路。”
    小兵聽清楚“軍報”二字,就是一個激靈,隨即帶著周圍幾個人開始攔住想要進城的百姓和車馬,把他們擋在路兩邊。
    城門裏的的軍卒也聽到外麵的喊聲,立馬攔下城門裏的人,依舊是往路兩邊驅趕。
    有了城門內外軍卒的齊心協力,瞬間以城門洞為中心,兩邊的行人自覺分開,留出路中間的空間。
    而此時,遠處的快馬已經衝到城門前。
    毫不停留,馬上驛卒如一陣風似的催馬穿城而過,進入四九城。
    順著筆直的阜成門街一直衝到廣濟寺才南折,差不多就是繞著皇城直到西長安街。
    順著西長安街繼續打馬飛奔,把個京城內城攆了個雞飛狗跳。
    終於,驛卒還是很快衝到了長安街上的兵部衙門。
    在快馬衝過來的時候,負責在衙門口接收文書的主事就已經出了兵部大門。
    畢竟這裏是長安街,就算是京城裏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也是不敢在這裏放肆的。
    能夠奔馬而來的,隻有傳遞緊急文書的驛卒。
    “西南戰報,大捷。”
    快馬奔到兵部大門外數步,驛卒勒馬翻身就跳下來,邊跑邊接下胸前的竹筒,半跪在地雙手捧著竹筒高舉過頭頂,嘴裏大喊道。
    那主事接過竹筒,先是檢查了竹筒的封漆,這才從懷裏摸出一塊牌子遞過去,嘴裏說道:“拿著。”
    這就代表著文書已經送到,驛卒的差事兒算是完成了。
    那主事已經聽到手裏是西南戰報,還是大捷的好消息,所以馬上轉身就往衙門裏跑去。
    主事進去了,看門的衙役馬上就湊到一起議論起來。
    “嘿,看樣子緬甸已經打贏了。”
    “緬甸算個屁,彈丸小國,那什麽和我大明打。”
    “可別這麽說,聽裏麵大人說,人家緬甸可是調動了三十萬大軍。”
    “緬甸有三十萬軍隊?”
    “沒那麽多,據說二十多萬人,我可是聽職方司劉大人說的。”
    “怪不得前段時間大人們好像都很緊張,緬甸有這麽多兵馬,這仗打的可不小。”
    “那是,以往鬧得最厲害的北夷,每次出動兵馬也不過幾萬,十萬人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誰能知道緬甸這樣個小土司就能調動二十多萬大軍,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兵部門口的差役在小聲議論,而兵部裏消息也飛速傳播開來,很快就沸騰了。
    兵部各司的官員紛紛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往大堂湧去。
    之所以消息傳遞這麽快,還是那個主事一路小跑往裏送,見人就晃晃手裏竹筒,說是西南捷報到了。
    兩天,兵部內氣氛其實比較壓抑的,因為朝廷又同時進行兩場戰爭。
    好像在此以前,兵部很久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不說魏閣老主管兵部,這種兩線開戰的情況,還得追溯到嘉靖剿倭的時候,南邊打倭寇,北邊打虜騎。
    至於此時大明除了西南戰事,哪裏還在發生交戰,那自然是遼東的戚繼光率部攻打紅力寨和沙濟城。
    王杲早就死透了,可他兩個兒子依舊不服王化,還打著為父報仇的名義,不斷在遼東招兵買馬,盤踞在紅力寨和沙濟城。
    遼東明軍早就發現了端倪,隻是秘而不宣,悄悄派人頂住兩城,要看看遼東女真各部哪些和他們有來往。
    與其剿滅一盤散沙,當然是不如讓他們把反明的女真部族聚齊以後再一網打盡輕鬆。
    於是張學顏和戚繼光就選擇“姑息養奸”,任由他們在遼東蹦躂。
    京城那邊已經下了文書,讓他們自行處置。
    現在好了,感覺時機成熟了,戚繼光帶著三部人馬就發動對兩城的圍殲戰,誓要把王杲餘孽一網打盡。
    現在最近的遼東戰報還沒有回來,沒想到西南,被認為最難打的緬甸那邊,倒是先把捷報送到兵部了。
    此事兵部大堂內,譚綸高坐堂上,接過主事遞過來的竹筒,先眼看了封漆,這才打開竹筒,倒出裏麵卷起來的軍報。
    竹筒放到書案上,譚綸快速展開軍報閱讀起來。
    這份軍報其實隻是向京城匯報戰果,詳細的軍報應該還有幾天才能到。
    畢竟十萬人的會戰,最後清點戰果所花費的時間,特別是辨認緬甸高官的身份,都需要做許多事兒。
    朝廷雖然從未公布,但是朝廷高層和軍中重將其實都聽說了一件事兒,那就是當初俞大猷參與圍剿的所謂飛龍國匪首張璉,身份可能是假的,真的張璉死在南洋。
    這可是一件大醜聞,當初為了抓獲張璉的所謂首功,閩粵明軍和俞大猷帶領的江西衛所可發生過不小的衝突。
    好在這次大家都選擇息事寧人,都一起把蓋子捂住,沒有把消息傳播開來。
    畢竟人已經死了,死在海外,也算是死無對證。
    “大人,戰報上怎麽說?”
    譚綸看完戰報微微發愣時,兵部侍郎殷都在一旁開口詢問道。
    “哦,戰報,自然是捷報,李成梁之子李如鬆一戰擒拿逆賊莽應龍,李成梁之後督軍抓住其子莽應裏,緬軍主力已經大部被剿滅,現在緬甸主要的官員和土司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
    譚綸晃晃手裏戰報說道,隨即就把戰報遞給他,讓大家也傳閱下。
    殷都接過戰報快速瀏覽後,臉上興奮神情溢於言表。
    剛才譚綸發愣的時候,可把他嚇壞了,以為戰報裏出了什麽問題。
    “你們也看看。”
    殷都看完以後,高興的把手裏戰報遞給其他人,讓他們也看一下。
    “抄送一份報到內閣去。”
    這時候,上首的譚綸開口吩咐道。
    “是,譚大人。”
    殷都答應一聲。
    因為張居正早前奏疏的原因,現在大明兵部的侍郎輪換比較快,一般一個侍郎在位不過一年半時間,就會外派接替總督巡撫之職。
    這也是遼東巡撫張學顏有心進京的原因,按說他也有資格從遼東進入京城,到兵部擔任侍郎。
    不過,他當然不甘心正在兵部做個二把手,所以才會想到對劉台窮追猛打,希望獲得張居正好感,在他進京安排職務時加以提拔。
    不做侍郎,那可不就奔著尚書去的。
    張學顏也是人精,因為這個政策,他早早就在京城安排了不少人手打探朝中消息,知道吏部尚書張翰致仕,空出一個尚書位置來。
    雖然吏部不是他能染指的,但官員互調後,總有那麽一個希望不是。
    而此時內閣張居正值房裏,他把魏廣德叫到這裏,也正在商議吏部人選。
    昨晚有馮保在,他當然不好說出他最後的決定。
    “善貸,我打算讓王國光接替張翰,出任吏部尚書。”
    “叔大兄,那戶部準備怎麽安排?”
    魏廣德微微皺眉,小聲問道。
    說實話,他沒想到張居正會用王國光替代張翰。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吏部顯然比戶部更加重要,那可是掌握官帽子的地方。
    王國光這些年在朝中完全仰張居正鼻息,算是張居正最信任的人之一。
    “殷正茂。”
    魏廣德好奇張居正怎麽安排戶部人選,沒想到張居正想都不想就說出一個人名。
    “他啊.”
    聽到張居正打算讓殷正茂當然戶部尚書,魏廣德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沒辦法,朝野都傳這個殷正茂貪財,要是把他放在戶部
    “嘶”
    魏廣德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怎麽,善貸也擔心養實品性。”
    張居正樂嗬嗬笑著問道。
    “嗬嗬,叔大兄言重了。”
    魏廣德舒展眉頭笑道。
    明人對殷正茂的評價呈現兩極化現象,一些人堅定讚許他清廉正直,另一些人則抨擊他鑽刺貪虐。
    兩派人各執一詞,未知孰是。
    不過魏廣德聽說不少殷正茂貪財的故事,但也多當做消遣,不過多少還是潛移默化讓他對殷正茂有所偏見。
    “叔大兄,如果給他封疆之權,我絕無二話,可戶部.”
    魏廣德,譚綸其實都認可殷正茂的軍事才能,特別是俞大猷,就在他手下幹過。
    不過和胡宗憲、戚繼光等人差不多,殷正茂貪起軍餉來也是厲害。
    俞大猷過去不貪,現在也會拿點,要做到和光同塵。
    “那不一樣,若是讓他掌兵部,他會和子理一樣處事,讓他掌戶部亦然。
    但你擔心他會把太倉搬回家,那就多慮了,他沒那麽傻。”
    張居正笑道。
    兵部、戶部都是出銀子的地方,漂沒是潛規則。
    張居正話裏的意思很明確,殷正茂會拿規則裏的銀子,但不會動不該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