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8船引

字數:8753   加入書籤

A+A-


    時間一晃眼就是一個月,四九城已經入冬,雖然還沒有飄下鵝毛大雪,但見天的溫度不斷往下掉,許多人都穿上了棉衣禦寒。
    魏廣德早就回到內閣辦差,畢竟大軍已經派出去了,剩下就是看幾個領兵大將的臨場發揮。
    戰場瞬息萬變,京城再想需要控製指揮已經不現實。
    “善貸,紅土堡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嗎?”
    魏廣德剛票擬好一份奏疏,張居正已經邁步進來,問道。
    “叔大兄,來,請坐。”
    魏廣德急忙起身迎上去,請張居正坐下。
    “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遼東和薊鎮都沒有消息送來,我急啊。
    你應該也知道了吧,外麵市井已經開始流傳各種消息了。”
    張居正坐下,開口就說道。
    “雖然消息滿天飛,但至少京城並沒有驚慌,大家還是各司其職,各顧各的生活。”
    魏廣德樂和和說道。
    京城裏亂傳的消息,其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京城的百姓,似乎也不再擔心蒙古人會打進長城來。
    一是大家都知道,蒙古人的王,也就是俺答汗是受了冊封的順義王,隻要沒有傳出順義王造反的消息,老百姓似乎就不擔心蒙古人會威脅京城的安危。
    至於第二嘛,自然是戰火似乎在遼東,離著京城遠得很,自然就更不用擔心了。
    如果是在薊鎮甚至宣府打起來的,怕是附近那些富戶早就坐著馬車、牛車奔城裏來避難來了。
    現在沒看到有難民,自然就說明不在京城附近,也就不需要緊張害怕了。
    隻不過畢竟是和蒙古人打仗,一開始大家不當一回事兒,可時間過去半個月以後,遲遲沒有戰報送來,市井流言不可避免還是多了起來。
    “沒消息其實也是好消息,真要是前線不利,那早就有人送戰報回來了。”
    魏廣德不以為意說道。
    開玩笑,他現在算是手上精銳盡出,這次的仗要是真打敗了,他魏閣老的位置怕是都要搖晃。
    馬芳、戚繼光的組合,還有董一元,可不是他手上能打出的底牌嗎?
    真的再調援兵的話,也隻有萬裏之外的李成梁和俞大猷兩個能打的了。
    不說能不能召回來,怕是等他們回來,京城保衛戰都不知道開打多久了。
    魏廣德有信心,張居正其實也有一定把握,不過流言聽多了,所以今天想起,幹脆就直接過來問問情況。
    “我估計現在紅土堡那裏已經開打了,戰報應該很快就會送回。”
    魏廣德笑道,“半月前馬芳和董一元都先後送回過一份戰報,因為他們距離紅土堡已經不遠,包圍圈算是已經完成了。”
    “那你給我交個底,把握大不大?”
    張居正開口問道。
    正這檔口,蘆布端著茶水進來,魏廣德就沒直接回答。
    等他出去後才說道:“如果最先交戰的是董一元部,六成勝率。”
    魏廣德略微低頭思考後又說道:“如果是馬芳部,七八成勝率還是有的。
    但如果最早接戰的是戚繼光部,十成不敢說,九成還是有的。”
    兵部對此戰的布局,早就用機密文書發往三軍,三個方向同時向紅土堡進軍。
    這其中必然涉及到一部會先於黃台吉交戰,或者率先推進到紅土堡城下。
    這樣的交戰,如果是戚繼光的重火器部隊,自然勝率極大,火器足夠重創蒙古人,甚至轟開城牆。
    別以為戚繼光的車營就隻帶佛朗機炮,實際上也有將軍炮,也就是提前版紅夷大炮。
    這東西砸城牆的威力還是很大的,比佛朗機炮大得多。
    而且,現在明軍明顯從冷兵器部隊向熱兵器部隊改變,戚繼光無疑是使用火器的佼佼者。
    董一元和馬芳,多少還是沒法和戚繼光相比的。
    “任何一部隻要粘住他們,其他方向兩軍就會撲上去,除了北逃斷無其他辦法。
    這是什麽時候,遼東那邊怕早就下雪了,往北走,凍都不知到凍死多少人。”
    魏廣德笑道。
    “如此就好,我也可以安心。
    對了,要是兵部有消息送來,若是夜裏,也安排人給我府上遞話。”
    張居正開口說道。
    “好。”
    魏廣德一口就答應下來。
    還是那話,夜禁隻針對百姓,對官員其實沒有禁忌。
    當然,如果帶的人多了,值夜官兵也不敢放行。
    隻是幾個隨從,誰也不會過問。
    下午散衙回到家裏,魏廣德走進後院,夫人就迎了上來。
    “老爺,今日我去定國公府上,已經悄悄把消息透露了一點出去。”
    魏廣德摘開玉扣,將玉帶遞到她手裏,隨後就脫下一身官袍。
    “嗯,說了就說了吧,鬆江府那邊有消息傳回來沒有?”
    魏府派去鬆江府的人離開已經一個多月,算起來到那邊應該有半個月了。
    這些人,自然是為魏家采買當地房產、田地的,都在縣城附近。
    “隨著倭患消失,聽說南邊土地價格又漲起來了。”
    魏廣德又說了句。
    “聽說是已經恢複到嘉靖朝二十多年的價格了,一畝上等田地要十五兩銀子,之前最低才五六兩。”
    徐江蘭管著家裏大事小情,所以對這些比較了解。
    “十五兩,也不算貴,我記得去年家書,說江西田地價格都二十兩一畝了。”
    魏廣德不以為意,十五兩的價格,這要算產出的話,肯定是算不過賬的。
    買田地,想靠著收地租、農產品賺錢,那是想都別想。
    其實土地在這個年頭,更多還是用來做資產配置。
    有錢人家銀子太多,又沒有其他渠道使用,所以要麽就是買地,要麽就是挖個地窖把銀子藏起來。
    “錢帶夠沒有?”
    魏廣德又問了句。
    “那裏離南京不遠,我寫了書信一封,若是錢不夠,就直接去南京魏國公府上找我大哥借。”
    徐江蘭很隨意的說道。
    魏國公府上,就算一時半會兒沒那麽多現錢,以公府的麵子,直接在南京借上幾十萬兩銀子也是沒問題的。
    “這次家裏帶去了幾萬兩,南京本來就有產業,我也讓他們調集一些銀子,還有就是江西老家那邊,讓他們也送銀子過去。
    應該是沒問題的,以魏閣老的牌子,難道還怕我們賴賬不成。”
    說到這裏,徐江蘭不免掩嘴輕笑。
    魏廣德投資賺的銀錢,很多沒有送到京城,而是直接水路運回江西老家存放。
    特別是海貿的利潤,根本就沒往京城送。
    京城這地兒,真要一車車銀子往家裏搬,怕不是一天時間就鬧得滿城風雨。
    “對了,你和老婦人說的時候,她們有沒有注意到?”
    魏廣德隨口問道。
    這時候他已經換好便服,看著丫鬟迭好官袍收起來。
    “放心,老夫人當時眼睛就亮了。”
    說到這裏,徐江蘭又是掩嘴輕笑不止。
    “這麽說,說不定今晚就要上門了。”
    魏廣德笑笑說道。
    “對了老爺,說起來,今兒老夫人還在說定國公府上開銷大的很,就算聽你的,參股很多商會,銀子賺得多,可花銷也增大了許多。”
    徐江蘭隨著魏廣德在屋裏正堂坐下,繼續說道,“你可得小心拉他們進來,結果搶了你的生意才是。”
    大明朝沿襲舊時規矩,男主外女主內,一般家業都是當家主母在打理。
    至於管家、管事,都是當家主母安排的活計,所以實際上這些女人似乎對銀子更加熱衷。
    不僅花錢厲害,撈錢也是厲害的很。
    徐江蘭之前采買了不少首飾衣妝,實際上就是這些女人相互攀比之下買的。
    “這生意大得很,一家根本吃不完。”
    魏廣德很無所謂道,就怕他們不加入,加入了才好,直接把大明帶入工業時代去。
    隻有投資人多了,才會相互競爭,刺激生產力發展。
    技術革新,其實就是這種競爭中產生的。
    從手工業到工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魏廣德可是知道,工業時代正常情況下,起碼還要上百年以後才會到來。
    因為手工業發展達到極致,限製經濟發展,於是才有了人投資改良蒸汽機,以蒸汽機動力拉開了人類的工業革命序幕。
    那應該是十八世紀的事兒了,現在貌似早了太多,估計頂天十七世紀初。
    魏廣德確實不能確定當下到底是屬於什麽世紀,因為這個時候公元紀年還沒有產生。
    如果西方已經開始使用公元紀年,以大明此時和西方的接觸,魏廣德當然是會清楚年份的。
    實際上,公元紀年產生於幾年後,由意大利醫生數學家、天文學家裏利烏斯對儒略曆加以改良得來,並在1582年獲得時任羅馬教皇的格列高利十三世批準頒行,因此公曆也被稱為格裏曆。
    有教皇推廣,自然很容易被西方國家接受,再就是傳入中國。
    所以,魏廣德要知道準確的公元紀年,還得至少等上數年,甚至十年以上也未可知。
    夜晚來臨,華燈初上,魏府一處花廳就被燭火照的燈火通明。
    魏廣德此時正在這裏接待連夜到訪的京城勳貴代表,自然是定國公徐文璧,英國公世子張元功和成國公世子朱應楨。
    張元功代表張溶來此,因為此時張溶年紀不小,最近身體不好,所以有其子代勞。
    而朱應楨則是隻有十六歲,因此成國公一直空懸,還要等上兩年,當他滿十八歲時才能正式襲爵。
    不過,以世子身份,此時的朱應楨已經算是接管了成國公府上所有關係。
    “善貸,應楨的爵位就真的不能提前一些嗎?都空了好幾年了。”
    說話的是徐文璧,也就是他說話才比較隨意些。
    “前朝定製,必須滿十八襲爵。”
    魏廣德一臉苦笑看著朱應楨說道。
    “文璧兄也不用為難魏閣老,那幾年都等了也不急在一時。”
    朱應楨隻是衝魏廣德笑笑,說道。
    “得,那就這樣。
    善貸,此次過來,我們其實也是代表著勳貴來的。
    你應該知道,訴苦的話我就不說了,就問一句,朝廷是不是在月港之外又有再擇一地開海的打算?”
    徐文璧這才把今晚他們過來的目的說了出來。
    下午的時候,京城一幫勳貴就已經聚在一起商議此事。
    別看平時大家各有各的派係,可在遇到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兒,成見還是可以放下的。
    為了勳貴利益,魏國公都可以和誠意伯在南京演雙簧給皇帝看,就更別說京城這些勳貴們了。
    平時大家鬥來鬥去,也就是演給宮裏和文官看的,誰能鬥倒誰啊?
    鬥倒了,又有什麽好處。
    實際上,這些年大明的皇帝,也是對成國公、英國公和定國公府上輪流施恩,反正不會獨寵一係。
    嘉靖朝那會兒是成國公朱希忠,之後就是隆慶朝的英國公張溶,現在排隊應該輪到徐文璧受寵了。
    實際上,現在徐文璧已經不止是定國公一個空銜,而是掌著右軍都督府和後軍都督府兩個軍府,加太師。
    這麽受寵,其實看看前麵說的成國公沒襲爵,英國公張溶老邁就能理解原因。
    雖然勳貴集團被文官壓製的很厲害,但京城的軍權,皇室還是更願意交到勳貴手裏。
    “不算是朝廷,隻是許多人有這個意願,我也在籌劃此事。”
    雖然他們來的有些早,但魏廣德也沒有隱瞞,畢竟這其實是一部分文官的訴求。
    “開的何地?”
    徐文璧雙眼一亮,急忙追問道。
    “鬆江府,靠海擇一地建港。”
    魏廣德直接說道。
    “魏閣老,這次鬆江府船引會發多少出來?”
    海貿,自然還是要海船來跑,所以船引其實才是所有人最喜歡的。
    隻要能分到船引,想不發財都難。
    船可以壞掉,但船引不會。
    魏廣德看到三人灼熱的目光,笑笑說道:“這次要的人多,我計劃多發一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嘶太多了也不好。”
    張元功開口說道。
    從徐江蘭把消息透露給他們,他們就知道肯定有他們的份兒。
    所以這時候,他們追求的不是多發船引,而是少發,這樣才能保證船引的價值。
    “嗬嗬,你們呐.”
    魏廣德搖搖頭笑道:“早前月港開海,你們都不願意插手,其實不止你們,許多人都是如此。
    之後看到月港賺回來白花花的銀子,一個個就後悔的不行,還有不少人上奏請求關閉月港的。
    好在聖天子在位,才沒有出現這樣的事兒。
    想要參與的人太多,若是不雨露均沾,開港之事怕是會一波三折。
    與其如此,還不如多發些,大家都能分到。
    至於賺錢嘛,大明商品根本不愁賣。”
    魏廣德很肯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