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4船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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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這是草原商會今年發的分紅,兩千兩銀子。”
    屋裏坐著的夫人徐江蘭起身,走到他麵前對他說道,說話間伸手為他脫去官服,遞給身旁的丫鬟,又從另一個丫鬟那裏取過便服為他換上。
    魏廣德今日散衙回到府裏,都了後院進入正房,就看見屋中間放著兩口箱子。
    他還在納悶,後院正房門外怎麽有四個府裏侍衛,一般侍衛都是在外院各處巡邏,是不會進入後院的。
    “哦,之前不是說增加紡機,可能這兩年就不分紅了嗎?”
    魏廣德一邊換衣服,一邊出聲詢問道。
    “原來是這麽說的,不過今年毛料賣得好,又有那幫勳貴上杆子送銀子入股。
    即便增加了工坊,還是有不少銀子多出來,所以最後商量後還是說分兩萬兩銀子的紅利。”
    徐江蘭不緊不慢的說道。
    本來,魏廣德就是出主意和打通九邊關節,再沒有比他更合適做這個事兒的人了,兵部可是他在管著。
    再有邊鎮守將,大多和勳貴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他發話,那些帶兵的將領自然不好阻攔。
    有了權利入股,魏廣德直接分得了兩成幹股。
    隻不過,隨著毛紡織品的麵世,早知道此事的勳貴也就異常熱心,之前就和托定國公徐文璧來商談過入股的事兒。
    為了讓勳貴的實現從土地轉移掉商業上,魏廣德答應了他們的入股。
    當然,這種A輪融資,代價自然不菲,高溢價是必然的。
    大量股本的湧入,讓即便草原商會正在大肆擴張工坊,也有了巨量的現金儲備。
    錢堆著幹嘛,還不如直接分紅。
    當然,因為這些勳貴的入股,魏廣德的股本也被稀釋,現在已經隻有一成份子了。
    “霍掌櫃他們算過賬,以後每年兩萬兩銀子的分紅可以打底,如果利潤多,商會又沒其他大的支出,還會多分一些。”
    徐江蘭又說道。
    雖然她不會在外麵拋頭露麵,直接和那些商人接觸,商談生意,那是府裏管事們的活兒,但具體情況她那裏都有一本賬記著。
    男主外女主內,大抵就是如此,府裏的東西和對外投資,雖然魏廣德張羅,但最後都是交到夫人手上,魏廣德並沒有心思去管生意上的經營。
    上一輩子,魏廣德也不過是混吃等死的事業單位人員,對金錢和權利都沒有欲望,所以既不會做官也不會經商。
    最初來到這裏,想要的也不過是進城,在九江鈔關找份活計幹幹,混吃等死而已。
    隻是沒想到,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這一步。
    也就是憑著上輩子見識,網上刷到的一些報導想當然在做事。
    但是不得不說,這種超越常人的眼光還是給他帶來了不錯的收益。
    他主導投資的產業,都能賺錢。
    不管是最早和他合作的遼東商人和江西商人,還有現在圍攏在他身邊的商人,已經隱隱形成了一個可以抗衡鹽商的龐大資本集團。
    兩口箱子都打開著,魏廣德換好便服,就走到箱子邊,伸手拿起一封紅紙包裹的圓柱,從中間掰開,兩邊都是白花花的銀元。
    戶部鑄造的,一兩銀子一個的大明通寶。
    現在大明鑄造的各種銀元,已經完成了從北到南的流通,取代了民間的銀錠和碎銀,成為民間主要的流通貨幣。
    沒辦法,原來民間流通的銀子,銀錠很少,主要是錁子和碎銀,成色、重量差別太大,甚至還需要專門的剪子來剪斷金銀,十分的不方便。
    魏廣德讓戶部鑄造了一兩的銀子,還有一分、五分的小銀幣,再有銅錢補充,可就十分方便民間交易了。
    為了讓地方官府更加熱衷於收兌市麵上的散碎銀兩,兌換後還會有一點比例的返還獎勵。
    當然,鑄幣的大頭利潤還在留在戶部,其中也包括黃金的收兌。
    魏廣德隻是拿出兩個通寶在手裏掂量掂量,就直接丟回箱子裏。
    “查驗好就送入庫房吧。”
    魏廣德吩咐一聲。
    “叫他們進來,送到外庫入賬。”
    徐江蘭馬上吩咐一聲,先前門口侍立的護衛進來,兩人一口箱子就抬了出去,一起跟出去的還有負責聯係草原商會的管事。
    直到銀子交付庫房入賬,他這次的差事兒才算完成。
    “對了夫人,我記得之前府裏還有不少元寶,看什麽時候拉到戶部去兌成通寶吧,現在外麵這東西流通更方便一些。”
    魏廣德開口說道。
    魏家早年就積攢了不少金銀,大多是請人提煉、鑄造成純度九成多的銀錠和金錠,這些金銀就一直放在府庫裏不曾動用。
    實在是府裏給方麵來錢太快,一旦進了內庫,基本上就沒有使用的可能,都壓在倉庫裏。
    至於府裏的花銷,各處的進項都用不完,每年都會積攢不少放進內外庫房。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魏廣德的收入隻多不少。
    “又用不上那東西,懶得從庫房裏找出來。”
    徐江蘭卻沒答應,而是隨口說道,“其實這銀元用起來是方便,但放在家裏看著,還是不如元寶順眼,嗬嗬”
    徐江蘭樂嗬嗬笑道,“我聽說有些大商人,直接挖地窖,窖藏白銀,就是銀料燒紅了直接倒進地窖裏。
    以後家裏要用錢,就直接派下去人,砸那些銀疙瘩。
    一些地方官府裏的人去這些人家遊說,拿出銀錠換成等量的通寶,結果累個半死,算賬好像還不賺錢,嗬嗬嗬”
    魏廣德之前也聽到過這些消息,窖藏白銀的事兒,大明朝其實已經不鮮見,畢竟富裕的大商人太多了。
    買地建房,又能花掉多少。
    總歸是投資渠道狹窄,又沒有適合經商的土壤,可不就隻能在家裏想方設法藏點金銀。
    又怕被偷了,於是就有人想到了窖藏的辦法。
    自家取用都麻煩,就更別說偷了。
    至於地方上官吏熱衷此事,也是因為有戶部的返利,他們覺得有利可圖。
    “是啊,錢放進錢莊裏,還要花銀子付保管費,也是夠難為人的。”
    魏廣德笑笑說道。
    不是魏廣德沒考慮牽頭搞家銀行出來,可主要還是銀行搞出來,這裏麵風險還是挺大的。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搞出來的銀行,你總不能還是按年息三厘放債吧。
    姑且不說大明現在信貸市場到底有多大,萬一支撐不起來怎麽辦,那不是要虧本。
    畢竟,你收存金銀,多少都要付息,還有場地、人工等等。
    說到底,魏廣德還是對銀票這些東西的不夠信任,也不知道威尼斯還是熱那亞那些銀行家是怎麽開展業務的。
    其實,魏廣德不知道的是,早期的銀行就和此時大明各地的錢莊、當鋪一樣,主要以兌換為主營業務,如果更準確一點其實就是外幣交易。
    歐洲各國鑄造各國標準貨幣的時間較早,商業又比較活躍,所以往往需要把本國貨幣兌換成外國貨幣,方便他們在各地采買商品。
    至於貨幣保管和收付、結算、放貸等業務,都是銀行發展起來後,逐漸新增的項目,可不是一開始就有的。
    就算是現在,歐洲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銀行出現,雖然有一些信用良好的大商人有從事類似匯兌的業務,但還算不得是銀行。
    就比如魏家早年就通過九江的商人,直接在京城用條子取白銀,而不是從江西千裏迢迢把銀子運到京城,其實就是類似的業務。
    大概也就是一年以後,威尼斯才出現第一家專門的銀行。
    魏廣德之所以沒有考慮搞銀行,還有個隱憂,就是擔心銀行的票據不安全,更擔心被有心人利用。
    不得不說魏廣德一起看過的雜書多,知道的東西也不少,最起碼最早紙鈔的來曆,他就看到過。
    不是說宋明時期出現的交子、寶鈔,而是西方的紙鈔,其實原本就根本不是流通的貨幣,而是他們存放金銀在銀行的憑證。
    拿著憑證,可以從銀行取出金銀的單據。
    最早在市麵上流通的這類單據,是商人們拿著金銀到鑄幣廠和金匠那裏,委托他們鑄造成標準錢幣的單子,憑借這些單子,他們可以隨時領到委托鑄造的錢幣。
    但是商人們發現,需要錢在時候不需要去取錢幣,隻需要把領取憑證交給對方就行。
    這就是西方最早流通的紙幣,是有鑄幣廠和金匠簽發的,有實物金銀背書的憑證,沒有國家背書,擔上國家信用。
    即便是現在流通全球的美元,其實也是屬於這類紙鈔,美國政府是不會為美元背書的,承擔後果的隻有美聯儲。
    美元之所以成為美國的“主要”流通貨幣,那是因為聯邦和各州接受美聯儲發行的票據繳稅。
    換句話說,其他國家的貨幣或者銀行發行的票據,隻要得到聯邦和各州的許可,成為繳稅憑據,也可以成為“美元”。
    這種情況下,魏廣德是絕對不敢引入銀行模式的,到時候還不知道會被人玩成什麽樣子。
    大明寶鈔就是先例,朝廷太難監管。
    他可不想因為一場金融風暴而引咎致仕,太丟臉。
    吃晚飯的時候,徐江蘭又講起下午張家王氏夫人過府的事兒。
    “她來做什麽?”
    魏廣德奇怪問道。
    徐江蘭口中的王夫人,其實是張四維的正妻。
    別以為古代女子嫁人就會隨夫姓,其實未必,得看兩邊家世。
    王夫人是尚書王崇古的侄女,家世可不普通,自然不會改姓張王氏。
    魏廣德其中徐江蘭也沒有因為嫁入魏家就變成魏徐氏,在外依舊是徐夫人。
    其實冠夫姓的傳統確實存在,但並不普及,至少在清朝以前就是如此。
    估計應該是清末,隨著國門打開,受到西方思想影響才逐漸加深,更多人選擇出嫁後改夫姓。
    因為這樣的傳統,甚至屬於法律範疇的東西,更多是在歐洲和日本有法律明文規定,必須改名。
    在這些國家法律中規定,女子出嫁改夫姓,男子入贅則隨女方姓氏。
    “她家裏有商會,想要從南海水師裏買兩條大號福船。”
    徐江蘭笑道。
    “嗬嗬.”
    魏廣德隻是笑笑,張四維和他在內閣裏關係不算好,不過也沒想到他沒有直接找自己,而是先讓妻子這邊透過風,看自己的反應。
    收起笑容,魏廣德淡淡開口說道:“你沒答應吧。”
    “沒有老爺許可,我哪敢做這個主。”
    徐江蘭答道,“明後兩天,張閣老就該找你商量這事兒了。
    老爺,這船你賣嗎?”
    “當然賣了,隻不過價格不會便宜就是了,肯定和新船一個價。”
    魏廣德笑道。
    其實就算再加點,也有的是人要船。
    畢竟,生意可不等你。
    耽誤一年時間,損失的可是不少的利潤。
    給勳戚那邊的船,是成本價扣掉折舊,主要是水師其實也是軍隊,勳貴在其中是能伸手的。
    他們找到自己這裏來,不過是給他麵子,不想引起不愉快。
    至於其他的,關係好的就按新船成本價出售,反正那些船大多都隻用了數年時間,和新船也沒太大區別。
    誰能想到,當初已經造多了浪費的福船,隻是一個開海的消息,就被人搶瘋了,還願意加價購買。
    “老爺,張吉今兒還在說,要不要咱們家也去江南辦個造船廠?
    有老爺在工部的關係,想來應該是能做到的。
    聽說浙江、廣東那邊幾個船廠都在擴大,想要建造更大的福船。”
    徐江蘭忽然說道。
    魏廣德一愣,隨即放下筷子想起來。
    這個主意,肯定不是張吉想到的,他那腦袋瓜子,可想不到辦船廠的事兒。
    說起來好笑,大明雖然曾經禁海,對那卻沒有禁絕民間船廠。
    畢竟,內河航運和漁民也需要那東西。
    隻不過要論規模,官辦船廠肯定更大,特別是大型船隻,幾乎就是工部官辦船廠的招牌,平時也靠著漕運養活著偌大的船廠。
    雖然大明百餘年時間裏不曾建造大船,但實力還是保存下來的。
    別說大明後期連鄭和寶船都造不了,就說大明船廠水平下降了,其實這裏麵原因很多,材料就是一個主要理由。
    別忘記,大明船廠還是能造貢船的,超大號的福船。
    出使朝鮮、琉球等海外藩屬,可都是貢船承擔運輸任務。
    “一會兒我問問他這個事兒,再做定奪。”
    海禁一旦打開,魏廣德可不會再關上,這就意味著海船的需求會逐漸變大,造船還真是個撈錢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