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0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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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不盡可能利用金價低收攏黃金,難度真等到土財主們把金銀窖藏起來才後悔,那就遲了。
    “十兩?”
    聽到魏廣德的話,張居正輕輕搖頭。
    他現在已經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人,對金融知識有了初步概念。
    魏廣德當初和他分析金銀價格的時候,那會兒才真叫開了眼界。
    畢竟在此以前,商品價格在他們看來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兒,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隻不過,農業歉收,糧食價格就高點,桑樹遇災,絲綢價格就高點,最基本的供求關係他們還是能理解。
    可是魏廣德說的那套理論可就不是這樣,海外白銀不管是什麽方式湧入大明,大明那怕什麽也不做,就因為市場上白銀多了,商品價格就會水漲船高。
    雖然一開始張居正還不怎麽認同,可隨後的觀察,他也漸漸理解了魏廣德話中的道理。
    就好像當下的四九城物價,雞鴨鵝和豬肉是京城重要的商品,這兩年這些東西的價格都明顯上漲。
    你要說是因為老百姓工錢漲了,所以買的人多了推高價格?
    那未必,因為老百姓手裏雖然錢多了,可各種商品的價格也漲了,總體來看前幾年能買多少,現在貌似還是隻能買多少。
    但是,商品價格是真真實實的漲起來了。
    這就不得不考慮魏廣德說的,物價漲起來那是因為民間的銀錢多了造成的。
    現在是白銀流入,百姓工錢增加,物價上漲,大家還能維持現有水平,可真如果出現白銀流入減少甚至斷絕,亦或者出現最糟糕的情況,那就是外流,市場又會如何?
    沒遇到,張居正不敢確定。
    這就是世界從封閉走向開放後,所有國家都遭遇的情況。
    應對的好,或者占了各種優勢的國家,就在這次變革裏快速發展起來。
    而大明呢,因為內部內憂外患,完全錯失參與這場變革的機會。
    就算有洋人出現在華夏,可國人眼睛被遮住了,看不到外麵的情況。
    “你真認為金價還會漲?唐宋時期,金價也不過才五六兩銀子而已。
    現在市價達到差不多八兩,已經不少了。
    還有,我了解到,現在倭國也就六兩多銀子的價格。”
    張居正顯然關注了錦衣衛現在的定期簡報,不僅有國內的消息,還有海外的情況,包括朝鮮、倭國的糧食和金銀價格。
    可以說,魏廣德已經把情報工作做到這個時代的極致,通過物價推測一個國家的經濟狀況。
    “所以,我之前才建議運行商人前往倭國交易,否則利潤都被夷人賺走了。”
    好吧,到現在,魏廣德還把在倭國出現大明商品的鍋甩給西班牙和葡萄牙商人。
    現在的倭國市場份額,魏廣德手下的商船和夷人的商船大致是五五開,平分秋色。
    不過魏廣德知道這樣的生意不能繼續做下去了,要麽就把水攪渾,免得之前他的商船跑倭國經商漏了馬腳,引出事兒來。
    把水攪渾,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其他商船也去,不再讓水師封鎖海麵航道。
    “夷商公然破壞我大明律令確實可惡,隻是,之前和他們代表討論,他們把事兒都推給商人,說隻要我們有證據證明他們的商人把大明商品買到倭國,我們大可決絕和那商人交易。
    可這樣的事兒,我們上哪兒收集證據,都說捉賊捉贓,我們就算知道是誰,交易時間和地點,他死不承認,我們也沒辦法。”
    張居正還是有品德的,幹不出不教而誅的事兒。
    雖然魏廣德覺得大可不必,讓他們自己證明沒有和倭國交易大明商品就好。
    不過,他不能這麽做。
    大明有走私船交易商品的事兒,夷商也是知道的,賊喊捉賊可不行。
    “適當放開,隻要限定去倭國經商的海船,回來要多交一筆稅金即可,必須用黃金繳稅。”
    魏廣德笑道。
    “你不是一直在打倭國金山銀山的主意嗎?拿點稅能有多少?”
    張居正笑道。
    “我大明雖說地大物博,出產豐富,可有些東西,還就是周圍蠻夷出產多而且質量好。
    倭國的金山銀山,對我大明極具意義。
    之前我就說了,如果有朝一日白銀流入減少或者斷絕,維持市場活躍就得靠倭國銀山出產。
    倭國出產的金銀,屆時轉入一庫,仿常盈庫做法。
    常盈庫儲銀乃是為戰時預留,而此新庫,則是為了維持市場穩定而留。.
    朝廷若是能夠維持,還是以賦稅維持為好。”
    魏廣德說道。
    “好吧,我讓戶部繼續緩緩購入黃金,直到價格升到十兩銀子為止。”
    張居正思考片刻還是點頭說道,“反正現在常盈庫也才換出三成多銀子,估計還能收兌二百萬兩黃金。”
    “三百萬兩黃金,到時候怕就是市值三千萬兩,應付大戰也足夠了。”
    魏廣德笑道。
    “金價可是波動的,何況自古金價也沒有這麽高過。
    如果常盈庫放出黃金兌換白銀,怕是銀價要跌。”
    張居正皺皺眉,不認可說道。
    “朝廷下政令就是了,就比如一兩銀子兌九百六十銅錢,不就是之前定下來的。”
    魏廣德笑道。
    之前製造大明通寶,朝廷開始鑄造銀幣後就下達了官府定製的錢幣價格。
    一兩銀子十六錢,每錢當官方銅錢六十文,及一分為六文銅錢,並且嚴禁民間私鑄銅錢。
    明製,一兩等於十六錢,每錢十分。
    在魏廣德看來,既然可以朝廷定出銀錢和銅錢的價格,自然金錢也可以和銀錢掛鉤。
    隻不過這的政策,也隻會在特殊時期頒行,就比如朝廷需要吐出黃金兌換白銀的時候。
    至於其他時期,金價低於十兩,朝廷就會用白銀收兌黃金穩住價格。
    長此以往,金價自然就很難在低於十兩銀這個價格。
    如果,大明這能獲得倭國金山銀山,要維持還真不難。
    最起碼,東西方金銀價差距不大,就不會出現金融投機者。
    別看西方金價依舊高出大明金價兩成,但別忘記這是什麽時代。
    這時代交通不便,這兩成價差可是擔著要命的風險。
    何況,朝廷保底十兩,那金價就不可能隻值十兩,說不得會更高。
    “白登登和金燦燦那個更吸引人,一目了然。”
    魏廣德說話間,從身上掏出錢袋,拿出一枚金幣和一枚銀幣,在手中拋來拋去。
    金銀幣自然是大明鑄造的通寶,隻是金幣還沒有大規模流入市場,隻做賞賜之用,銀幣倒是早就進入流通領域。
    “嗬嗬.”
    張居正隻是輕笑兩聲,隨即正色道:“善貸,這就是我這兩日才想到的一個事兒,那就是朝廷定下銀價,可若是白銀流入太多,銀價真能維持嗎?”
    “嗯?”
    魏廣德一愣,張居正的顧慮,他之前還真沒想過。
    中國古代一直都是以銅錢為貨幣單位,那時候金銀作為貴金屬雖然有價值,但也是當“錢”使。
    古代葛超,一兩金銀可以換多少銅錢,那也是不固定的。
    銅錢缺少的時候錢貴,金銀缺乏的時候則錢賤。
    其實,主要也是中國其實一直缺少貴金屬,包括金銀銅料,其實都不多。
    國家太大,雖然總量驚人,但平均下來後也不夠用。
    唐初,一兩銀子不過換幾百文錢,後來唐朝步入盛世,基本維持一兩銀子一千文錢,不過價格依舊波動劇烈,因為銀少,所以白銀購買力其實超過千錢。
    到宋朝,經濟空前繁榮但同時也伴隨大量銅錢外流,所以宋朝名義上一兩銀子等於一貫,但價格波動更加劇烈,特別南宋時期。
    因為有歲幣的負擔,沒當需要支付歲幣時,錢價大漲銀價大跌,甚至出現四五百錢兌一兩銀子的情況。
    為了緩解錢荒,最後官府出麵背書發行“紙鈔”,紙鈔直接貶值到三貫,而銅錢依舊維持在六七百錢的價格,同時期還出現鐵錢等貨幣。
    明朝延續唐宋之製,雖然朱元璋發明“寶鈔”斂財,但官麵上定下的還是一兩銀子兌千錢至今。
    張居正所擔憂的,正是如果後續大量白銀進入大明,這白銀和銅錢的價格能否維持。
    這個問題,魏廣德沒考慮過。
    在他看來,朝廷定下政策就不允許下麵更改。
    但若是民間銀錢太多而銅錢太少,沒準真會影響到錢法。
    “難道還要鑄造五分的銀幣?”
    魏廣德忽然說道。
    “嗯?”
    張居正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嗬嗬,這倒是可以考慮,參雜其他材料,鑄造更小的麵值通寶。”
    五分銀幣,按照之前定下的錢法,那就是一枚等於三十文錢,甚至可以鑄造一分銀幣,用少量白銀加入不值錢的其他金屬鑄幣,倒是可以緩解銅料不足的難題。
    “朝廷定下了錢法,自然就要想方設法維持,不能擅改,否則誤國誤民。”
    魏廣德開口說道,“如果白銀流入太多,那就鑄造更多的小額銀幣,怎麽說也要保住錢法。
    甚至,可以以白銀為錨定物,發行紙鈔。”
    聽到魏廣德說紙鈔,張居正眉頭就是一皺。
    魏廣德見到馬上笑道:“我說的紙鈔可不是宮裏印製的寶鈔,發行紙鈔,別人拿著九百六十文紙鈔,官府就得給人兌一兩銀子,朝廷按照錨定物發放紙鈔,不多也不能少。
    自然,這紙鈔還得允許用以抵稅賦,和銅錢無異才行。”
    “也是,這本就是紙鈔之初的定製,隻不過後來變味了。
    如此說來,倒是我多慮了。”
    張居正點頭,看來他多慮了。
    就算銀多錢少,變通的法子也還是多。
    “也不算什麽,叔大兄難道沒發現倭國其實銅料也蠻多的,回頭我讓錦衣衛整理一份倭國礦產的文書送到你那裏。”
    魏廣德笑道。
    路上耽誤了點時間,這會兒也回到內閣。
    “去請張閣老和申閣老過來。”
    張居正走進內閣,進門就對門口的人吩咐道。
    “是。”
    那人答應一聲,馬上就往裏走。
    等他們走進值房,不多時張四維和申時行也都過來了。
    “陛下和太後已經定下處置之策,此時抓小放大,宮裏會申敕武清伯,但對參與此事的伯府下人嚴懲。”
    張居正開口就把宮裏定下裏的對策說了出來。
    而張四維和申時行的臉上都沒什麽變化,顯然他們都早就想到會如此。
    處置武清伯真是小事兒,但李太後的臉麵也掉地上了,那才是大事兒。
    “兵部和刑部那邊,善貸去打個招呼,戶部那邊我也會催促,盡快把剩餘的布料和棉花湊齊。
    軍服之事耽擱不得,諸公如果有商人,也可以聯絡一二。
    此次耽擱了倆月,後麵三個月要完成三十餘萬套軍服也不容易。”
    張居正繼續說道。
    申時行臉上沒什麽變化,他家裏倒是也有經商的,他舅家就是,隻可惜還在福建,遠水不解近渴。
    倒是魏廣德和張四維,都和商人走得近,這時候也隻有他們可以聯絡了。
    而張居正那裏,和商人也沒那麽親近,自然這時候也很難找到合適的。
    這次從布料到棉花,還有工坊,都要求比較急,任何單個人的力量怕是都很難在規定時間裏完成這麽大的工作量,也隻能這樣分攤出去,保證在入冬前可以交付棉衣。
    魏廣德從首輔值房回來,馬上給兵部和刑部寫條子,兵部馬上開始尋找新的商人承接這單生意,刑部則要抓捕參與此事的武清伯府管事歸案。
    這邊條子發出去不多久,刑部就動起來,魏時亮直接簽押公文,派出刑部捕快前往武清伯府拿人。
    武清伯其實已經收到宮裏的消息,就算李太後再恨,也不可能不招呼父親一聲。
    此時的武清伯正在親手毒打手下管事,怪他辦事不利。
    負責此事的管事當然才是最無辜的,但也是最倒楣的。
    一切都是武清伯做下的惡,到頭來卻要他背鍋。
    是的,倒賣棉布和棉花都是武清伯幹的,垃圾布料和棉花也是武清伯指使買的,最差的材料怎麽可能做出滿足軍方最低要求的軍服來。
    現在軍服入庫不合格,這意味著武清伯之前算是白做了。
    不止如此,他還要都賠不少錢,都是那些劣質布料、棉花和工錢。
    “讓你保證質量,絕不能出紕漏,你就是這麽給我做的。”
    兀自不解氣,又狠狠抽了管事幾鞭子,這時候有下人進來,說刑部人到了。
    “把他拖出去。”
    李偉擺擺手,對身旁人吩咐道,隨即看著被打個半死的管事說道:“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否則小心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