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5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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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取堡倭軍異動的情報,並沒有引起劉綎的重視。
    誰叫現在剛好是這麽一個鬼天氣,外麵的積雪都半尺厚,根本沒法長途行軍。
    倭國其實不大,他們的城與城的距離,步行也至少需要一天時間,這還得是正常的天氣情況下。
    可遇到現在這樣的環境,就算從鳥取堡來到他的大田莊,步行至少三天時間。
    而且,劉綎跟在戚繼光身邊學習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他為人比較毛躁,但是行軍打仗要謹慎這點還是寫的很好,特別是學會了思考。
    雖然沒有采取什麽動作,但是當初攻下大田莊以後,他就把城池的防禦做的很完善,包括派出斥候監視周圍山頭的倭軍動向,即便是天氣不好,卻也沒有拋下。
    或許,在他的想法裏,如果倭軍準備撤退返回附近城池,他還會主動出兵打擊附近幾個山頭的倭軍。
    距離遠的,怕是不好追。
    可是距離近的,追上去,滅了他們,似乎也沒難度。
    在戚繼光的戰爭字典裏,可沒有被動挨打的做法,否則他也不會組建車營,那就是為了主動出擊準備的。
    和李成梁的法子不同,李東林是組建遼東鐵騎和蒙古騎兵在草原上對撞。
    或許,他也是發現了蒙古騎兵的威脅已經越來越小,在武裝到牙齒的明軍騎兵麵前,其實戰力已經被極大削弱。
    所以,他才敢用不多的精銳騎兵主動出擊草原,橫掃蒙古騎兵。
    戚繼光沒有調集不多的精銳騎兵,而是把他們訓練成斥候,刺探周圍的消息。
    他是以騎馬步兵打造的騎營,抵達戰場後下馬結陣作戰,馬匹隻是提高機動性的一個方法。
    當然,他們也有一定的騎戰能力,隻不過和蒙古人對撞稍顯不足,但尾隨追殺是沒有問題的。
    劉綎把戚繼光的主動出擊是學了個十足十,所以一開始就沒打算安分的守在大田莊。
    隻不過戚大帥軍令在,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所以隻能等,等待倭軍主動後撤時再追殺。
    隻可惜,他的算盤沒打過小早川隆景,人家根本就沒打算撤,就算是惡劣的天氣,倭軍居然也神奇的堅持下來。
    不過無所謂,劉綎覺得自己的布置已經足夠了,倭軍但凡有風吹草動都不可能瞞過他派出去的探子的眼睛。
    而且,因為天氣惡劣,最近明軍斥候輪換也變勤了。
    確實,這個時候出城真的是苦差事兒,回來不止是剩下半條命,一個不好把命留在城外也是正常的。
    而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兩千多人的倭寇隊伍,已經悄然抵近了大田城。
    劉綎算的沒錯,這樣惡劣的天氣,大規模集結出動確實有難度。
    因為這樣的氣候行軍,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卒輕就算是不被重視的跑灰,可他們也怕死,也不想毫無價值的送死。
    逼到絕路上,也不是沒有爆發或嘩變,殺死主將的事兒,大不了投靠敵人就是了。
    雖然,投靠明國,似乎和以前投降對方大名不大一樣。
    但在這些倭國農民眼裏,大名和大明,好像差別也不大。
    所以,負責打前鋒的毛利家在主將小早川隆景的周密布置下,選擇了另一個方式悄然抵達戰場。
    他隻是在毛利家中精挑細選了兩千多老兵,連小隊隊長都由毛利家最忠心的武士擔任,組成了一支倭國最精銳的部隊。
    兩千多人就想攻下五千明軍駐守的城池,顯然是癡心妄想,所以他還把一路上各山頭的倭軍也組織起來,隨他們一起出擊。
    明軍斥候發現的鳥取堡異常,其實就是為這次偷襲準備的物資,而兵力則是鳥取堡的兩千多人和沿路十幾個山頭的四千多倭軍,一支近七千人的部隊,利用夜色的掩護,在明軍斥候沒有發覺的情況下,悄然進入到大田莊附近的兩個山頭。
    很大膽,明軍斥候來自遼東夜不收,但他們也頂不住深夜的寒冷。
    即便派出城的斥候,在夜晚也會選擇安全營地臨時休整,天亮後再監視敵軍動向。
    於是,連續六七天時間裏,鳥取堡和附近山頭的倭軍在白天都毫無異常,這也大大麻痹了明軍斥候。
    大田莊城東一個大宅,這裏原先是屬於城裏一個大商人的宅子,前麵是一個大店鋪,後麵是幾個獨立的院子,分別承擔倉儲和居住的功能。
    劉綎選中這裏,因為位置靠近東城門,便於他就近指揮部隊。
    店鋪已經被改成守備府大堂,白天劉綎就在這裏辦公,處理軍中文書,調撥各種物資。
    此時,劉綎就坐在椅子上,翻看著手下斥候隊近兩日的報告。
    倭軍一次異動後就再無其他動靜,很是奇怪,劉綎雖然不相信這個天氣倭寇會主動出擊,但也在考慮那天的異常情況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做不到他父親、戚大帥這些名將的料敵於先,但他卻懂得,軍中異動往往代表有一定的行動。
    可是連續多日都不見倭寇有新動向,這就很奇怪了。
    “調動的物資和兵馬去了哪裏?是虛晃一槍又回營休息還是他們向東,繞路去了別的地方?”
    劉綎本來差不多都忘記這件事兒了,但是此次斥候隊上報的文書裏又提到這個事兒,說近幾日都沒有發現鳥取堡異常,於是劉綎才回憶起此事。
    明軍的斥候越過那些山頭深入到鳥取堡已經非常艱難,再往鳥取堡後方偵查,自然更加艱難,所以幾乎沒有采取過類似行動。
    不過斥候隊分析認為,可能是有鳥取堡的兵馬調到其他地方去了,做出了大田莊可能並非倭寇主攻方向的判斷。
    劉綎放下文書,扶著搖晃的椅子起身,經不住回頭看了眼這把椅子。
    確實是椅子,還是軍中工匠打造的椅子,不過或許因為做的急了些,剛開始還沒什麽問題,可多坐幾日就感覺有點搖晃。
    “來人,讓匠人重新打造一個好點的椅子,這椅子坐上去搖的利害。”
    倭國雖然效仿華夏,但是椅子這東西,在華夏早已經流傳的情況下,卻沒有在倭國流行起來。
    實際上,在古代日本,人們習慣於席地而坐,因此普通家庭中很少有床椅之類的家具。
    即便這是倭國一個大商人之家,也沒有床椅這類家具,倒是有凳子,還是那種很低矮的,劉綎當然不習慣。
    “行如風臥如弓站如鬆”,這是古人對於一般男子的基本要求,這種要求不僅僅是對於他們形體上的一種約束,更是對於一個人的素質方麵的塑造,而華夏也逐漸形成從席地而坐到坐椅子的習慣。
    不過此時的倭國,依舊延續著傳統的跪坐方式沒有絲毫改變。
    而倭人喜歡跪坐著也是學習的華夏的傳統禮儀和生活習慣。
    在南北朝以前,咱們古人也是跪坐著的。
    中國古代沒有凳子,沒有床。
    凳子是南北朝才出現的,最初是遊牧民族為了上馬用的東西,到了宋代才流傳開。
    漢朝後期,中原地區從域外胡人那裏引進了胡床,一種類似於釣魚時坐的折迭凳,於是漢人開始慢慢放棄難受的跪坐,後來逐步演化成椅子。
    對倭國文化影響最大的是唐朝,倭國在學習大唐文化的過程中,采取全盤照收的模式,所以唐人流行的跪姿就被日本學了回去。
    不止是平時的言行舉止,甚至包括穿著。
    古代華夏的服裝也比較“不科學”,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穿的衣服都像我們今天的幼兒開襠褲,長長的褲子從兩個褲筒之間打開一個口子,方便於平時的上廁所等活動。
    除了這條褲子以外,這個時期的人們還會在“開襠褲”外邊搭配一條大裳,這樣一來自己就不會暴露了。
    不過這樣的穿著就必須要跪地而坐了,如果像今天這樣隨意的坐在椅子之上,自己就很可能“走光”,這是有失禮儀的事情。
    穿“開襠褲”的習慣,一直延續到宋朝,也就是凳子或者說椅子開始流行的時代才逐漸終結。
    到了明朝及以後,“開襠褲”除了小兒外,基本上已經沒人再穿了,而這個時期各類凳子和椅子也才發展起來。
    當然,日本沒有照搬華夏古人的穿著,他們參考唐裝和自己的服飾融合,形成了和服。
    穿著和服,人幾乎被包到了一個“筒子”裏,女性走路的時候都邁不開大步,更不用說隨意的坐下了,所以跪坐就是他們最舒服的坐姿。
    倭國居然沒有找到椅子和床,這自然讓劉綎,甚至是所有明軍將領都很不習慣。
    於是包括戚繼光在內,幾乎所有明軍將官都派人給自己打造椅子和床,劉綎自然也不例外,外出征戰,當然不能虧待了自己。
    現在這把椅子坐著不舒服了,劉綎這才吩咐道。
    “是,將軍。”
    身邊親衛急忙答應下來,打算回頭就叫軍中工匠去重新打造一把堅固耐用的椅子,以後還可以帶走。
    天知道,當初剛登陸倭國時,他們為了給自家老大找一張可以睡覺的床,他們闖進了多少倭國民居,結果都是一無所獲,那時候他們該有多絕望。
    直到反複審問倭國戰俘才確認,這特麽一個國家居然沒人知道床這種東西,連張椅子都找不到,太特麽窮了。
    此時劉綎已經大踏步出了屋子,親衛急忙快步跟上。
    出府門後,給其他人遞話,讓他們安排工匠打造椅子,自己則是騎馬跟著將軍向東門行去。
    每天上下午都要巡城,這已經是劉綎的習慣,作為大田莊的守備,這也是每天的任務。
    上了城牆,站在城頭向遠處眺望一陣,對這裏的將官問道:“可有異常?”
    “回將軍,沒有異常。”
    將官急忙回話道。
    “城牆上的瞭望哨你要親自負責,士卒可以在城牆下躲避風雪,但是必須有人在城市值守。
    還有炮位,這裏必須有人。”
    因為倭國城牆修的不算高大,是可以攀爬的,雖然有些費事。
    而經過和倭軍交戰,明軍已經確認倭國缺乏重炮,隻有一些輕炮,甚至連威力大一點的野炮都沒有,所以明軍的火炮並不是均勻分布在城牆上。
    分散火力的做法,戚繼光是幹不出來的,都是把火炮集中在城牆幾處。
    就算倭寇能登上城牆也不怕,用佛朗機和虎蹲炮直接轟擊城牆就是了,隻要炮位之間保持足夠的距離,炮彈不會飛到對麵明軍炮位上,可以說多少倭軍登上城牆都不夠大炮轟殺的。
    所以,明軍的炮位都選擇在城關和上下馬道附近。
    “夜間巡邏也必須讓值夜的士卒打起精神來。”
    劉綎點點頭,正要離開,去下一個地方,忽然又站住,回頭對將官說道。
    “大人,這天氣,他們也敢玩夜襲?”
    那將官顯然有些不信,白天冷,晚上更冷,而且這年頭因為大部分人都營養不良,有夜盲症的人不少,所以夜戰絕對不是帶兵之人的首選。
    打著火把開戰,那就是給對方火器手和弓手提供活靶子。
    “嗯,小心點做事,總歸是好的,反正不能有紕漏。”
    劉綎強調一下,轉身就走。
    他的話顯然並沒有太大作用,他自己都不信倭寇會玩夜襲,又怎麽讓手下人重視。
    “立花,手下現在怎麽樣?”
    就在大田城外十多裏的一座山峰向陽處,立著一座小木屋,並不起眼。
    不過此時,這裏就是毛利家進攻的指揮部,小早川隆景正在這裏和幾個帶隊武將說話。
    立花宗茂、高橋統增,都是毛利家著名的武將,他們就是這次從鳥取堡帶兵的主將,而他們手下的兩千多人也已經悄無聲息的抵達這裏,隱身在附近三座山頭。
    “不太好,因為是夜間,有幾十人走散,還有二百多人凍傷,不能隨軍突襲大田城。”
    立花宗茂低著頭回複道,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實際行軍過程中還是發生了損失。
    這仗都沒開打,已經損失一成兵力,是他們這些帶隊將領的失職。
    一旁的高橋統增也是低著頭不敢看小早川隆景,雖然在心裏也有怨氣,從未在這個季節出征過,困難實在難以想象。
    “這麽說,這次可以動用的兵力,隻有六千多人了。”
    小早川隆景沒注意到他們的狀態,隻是低聲說道。
    “城裏明軍這段時間有沒有異常反應?”
    小早川隆景回頭對指揮城外倭軍的將領有馬晴信問道。
    “沒有,最近兩日明軍城頭巡邏並無變化,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們。”
    有馬晴信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