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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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過去了麽?

    其實不然罷。

    她從宮中出逃是頂大的事,就算是為了皇室的顏麵,爹爹定定都要派人出來找她的。

    恭州離京遠,但到底是大宣的地兒,終有一日,會有官兵找到這兒來,到時候他們該怎麽辦?

    繼續逃?

    她的不周章,蕭逸宸當然看在了眼裏,遞上一杯茶,她接過,他順勢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斷的熱度從指尖蔓延進她的心坎。

    “早跟你說了,叫你不要想太多。你總是不聽,萬事都有我不是?”

    蕭逸宸忽而一笑,“或者,你是嫌我現在不是指揮使了,覺得我剛不起這重任了。”

    沈南寶嗔他,“你又胡嘴子。”

    其實她都明白,他是故意這樣的,就為了叫她好受點。

    沈南寶這麽想,喝了口水,笑,“我其實就是在擔心,萬一他們找到這裏怎麽辦,我們倒還好,就祖父母他們……但我現在又想,都好不容易逃到這兒了,想這些掃興的作什麽?還不如先安生的過好這幾日。更何況,萬一找不到這裏來呢?”

    蕭逸宸嗐然,“可不,萬一找不到這裏來呢?事情都還沒發生,想這些就是給自己心裏添堵不是。”

    正說著,有人敲響了門,“寶兒。”

    沈南寶聽出來是趙老太太的聲兒,忙忙起身去開門。

    趙老太太也不兜搭,撂下一句‘我有話要同寶兒說’,便拉著沈南寶去到了耳房。

    趙老太爺去鄰舍邀人下棋去了,耳房因而顯得有些寂靜。

    沈南寶才被趙老太太按下來坐,就看見趙老太太將耳房的門掩了個嚴實。

    “祖母,您這是……”

    “我有話要問你。”

    沈南寶看著趙老太太那肅然的樣兒,也不由斂了神,“祖母,您說。”

    趙老太太揀了她一壁廂坐,“我問你,你同他……到底……發生了哪些事?”

    那語氣,那神態,可不就是意指那事。

    沈南寶耳根子發燙,兩手絞成了麻花,“沒發生什麽事啊……祖母你怎麽這麽問?”

    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趙老太太因而臉一沉,“你現在倒為了他騙起我們了。你們沒發生什麽事?風月和綠葵能給你們布置一間房?”

    沈南寶心在腔子裏猛地一跳,順勢跪了下來,“祖母……”

    這話還沒匝地,門就被人豁然打了開,翕進來一片光帶。

    蕭逸宸踩在那片光帶上走了進來,跪在趙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是我的錯……”

    “祖母,是我,是我當時曉得將要嫁給盛家的公子,一時慟心難忍主動……”

    “行了。”

    趙老太太撐案而起,“你瞧瞧你說得這些話……我問你這話,不是要詰責你,也不是要詰責他,我就是想問個清楚。”

    拖長的聲調裏趙老太太轉過來頭,“誰承想,你倒撒謊。”

    沈南寶大有偷雞被人抓現形的感受,臉一紅,囁嚅道:“我就是怕你說他。”

    趙老太太氣笑了,“做都做了,還怕說?”

    蕭逸宸腰杆一挺,跟鬥戰的公雞也似挺得綁直,“老太太說得是,蕭某甘願受罰,但還望老太太不要詰責她,都是我……”

    “行了行了,我說了我沒想詰責你們,其實要說真想詰責你們,早在你們進門時我就把你們攔在外頭了。”

    趙老太太擺手,對上沈南寶驚罕的眼,笑了笑,“風月和綠葵都這般將你們準備一間房了,你還當我看不出來?”

    舟車勞頓,又加上身邊都是可親的人,沈南寶那素來轉得跟風車似的腦子也放了空。

    趙老太太這麽一提,沈南寶方醒過味來看向蕭逸宸。

    那目光惶惶如天照,照得蕭逸宸臉頰微燙,神情卻很正氣凜然,“是我叫她們這麽布置的。”

    這下輪到沈南寶氣笑了。

    這個人,真是……都到這份上了,還耍這些小心思。

    也因而從耳房出來,沈南寶一張臉直掉著,看得蕭逸宸聲氣都甕了,“你走慢些……免得跌著了。”

    沈南寶把步子走得響亮,仿佛要用這樣的聲兒發泄出她的不滿,“我不用你管。”

    “你是我夫人,我不管你管誰呢。”

    細微的一聲,聽得沈南寶險些蹉了腳,她踅過身,還沒來得及說話,鼻尖就撞上了急急趕來的他的胸膛上。

    沈南寶捧住鼻,忍不住淚流,“你故意的。”

    蕭逸宸手足無措,滿心愧疚,聽她這麽一說,也忙點頭說:“是,我是故意的。”

    ……

    沈南寶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蕭逸宸呢,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個兒說了什麽話,忙忙擺手,幹澀的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管你是什麽意思。

    沈南寶撒開捂住鼻尖的手,踅過身,一氣兒奔回屋,把門利落一闔,就叫蕭逸宸吃了個閉門羹。

    蕭逸宸鼻子也被撞了個青痛,不過還是敲著門小聲哄,“你別生氣了,我這不也是怕……萬一你臨到了你祖父祖母跟前,你就突然改主意了呢。”

    身子都給他了。

    他竟然還擔心這個兒?

    他把她當什麽了?或者說,他把他自個兒當什麽了?

    揚州瘦馬?大同婆姨?

    沈南寶僵冷著臉打開門,對上蕭逸宸那泛喜的臉,嘴蠕了蠕還是忍不住柔了幾分,“你還叫我成天不要胡亂想,你自個兒倒想精想怪的,就這種臊臉子的事都做出來了。”

    蕭逸宸有些訕訕的,“這不擔心麽……”

    沈南寶氣笑,“你這就是打心底兒的不信任我對你的感情。”

    不待他響,自顧自踅了身往裏走。

    蕭逸宸的腳步急急在後頭響起,“我哪有,我沒有……我這時盼了這麽久,登時得到了有些患得患失罷了。”

    “姐兒……”

    突兀的一聲,從旁插進來,是風月站在門口神色忡忡地望著他們。

    準確來說,是望著蕭逸宸。

    畢竟現在的蕭逸宸那神情,那模樣,就差給沈南寶跪下來了……

    往日那樣八麵威風,氣勢赫赫的指揮使現在卻……

    風月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聽到沈南寶問她什麽事,她道:“小的過來是想說水燒好了,姐兒您是現在櫛沐,還是等會兒子?”

    等會兒子?再在這裏聽他不鹽不醬的說這些話麽?

    沈南寶因而去了耳房,由著風月和綠葵伺候自個兒梳洗。

    等洗淨了回來,已經是半柱香後的事了。

    蕭逸宸還在那兒坐著,那一臉委屈得活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沈南寶因而隻看一眼便止不住笑了。

    蕭逸宸見狀,忙忙道:“你笑了,你不生氣了?”

    不問還好,一問,沈南寶又把臉垮了下來,“你說呢。”

    言訖,一撩簾子進了裏間,把鞋一蹬就上了床。

    那架勢做足了樣的不理他。

    看得蕭逸宸心慌。

    卻看得風月和綠葵相視一笑,也不多停留了,隻道:“主子姐兒歇一歇,等小的把菜做好了再來叫您們。”

    屋子裏一霎寂靜了下來,蕭逸宸掂著腳進到了裏間,摸摸索索的上了床。

    動靜不算大,但沈南寶不聾,特別是那隻手,悄悄地尋著她腰就把她摟了個囫圇轉。

    沈南寶不由拍了一下他,“別動手動腳的。”

    耳根子底下,蕭逸宸的聲音有些委屈,“你是我夫人,我怎麽就不能動手動腳的了。”

    沈南寶道:“你忘了祖母方才怎麽跟你說的?叫你且得準備庚帖尋了媒娘上門來提親,好好的將我抬進你的門,我才方是你的夫人。”

    蕭逸宸說沒忘,腦袋卻湊在她頸窩拱了拱,“就是沒忘,所以且得好好珍惜目下的時光,不若等真真請了媒娘上門,我哪裏還能這麽日日見你。”

    沈南寶想說同一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麽見不到的。

    但心思一個周轉,她驀地轉過身望住他,“你另外買了處宅子?”

    蕭逸宸好看的眉梢輕揚,“猜到了?”

    沈南寶鯉魚打挺的坐了起來,“你真買了?你錢多了?”

    他們現在都不是從前的帝姬和殿前司指揮使了,帶出來的錢也就那麽些,坐吃都有山空的時候,更遑論這般揮霍了。

    她怎麽想的,蕭逸宸難能不曉得的,因而笑道:“你才方不是正擔憂麽,要是他們查到這來,你祖父母怎麽辦……”

    沈南寶乜他一眼,“你買也白買,到時候真來了,招人一查不就什麽都知道了?更何況我出事,我祖父母不會跟著擔憂?”

    蕭逸宸卻沒解釋,隻是握住她的肩頭輕輕一撼,“反正就是為了你們好,你別生氣了。”

    沈南寶道:“我沒生氣。”

    她垂下眸,囁嚅道:“我就是覺得我同你現在也算是夫妻了,也同為一體了,你不該這麽的,也不該瞞我,你明明答應了我的。”

    末的一聲,細細小小,像奶貓抓在心尖似的,蕭逸宸忍不住摟緊了她,“我曉得了,我不會了。”

    沈南寶這時才霽了色,“你要是再瞞著我,我可不會理你了。”

    她說這話時,窩在蕭逸宸的懷裏,因而沒有看到,日光溜過蕭逸宸眼粲然一現的暗光,隻聽見他溫脈的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