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叔叔，各位前輩，就送到這裏吧。”
    站在桉熊部落與天狼不朽國的交界處，林朔笑了笑。
    南躍然與其他幾位史詩級禦獸使對視一眼，隨後再度叮囑起來，“切記，萬事謹慎行事！”
    “我知道的。”林朔重重點頭，“救援行動還需要我，所以我一定不會輕易把自己置身危險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的鬼鬼。
    球球和幽幽，都已經被他暫時收入了禦獸空間。
    球球自不必說，次元虛化的狀態下，林朔無法帶著它一起行動。
    而幽幽雖然可以通過附魂舍身與他合體，但幽幽本身的屬性太多，暫時還沒有完全掌控，有可能因為能量泄漏導致被察覺到端倪。
    再加上此行重在隱匿行蹤而非戰鬥，幽幽的幫助不大。
    所以，此行隻有他和鬼鬼行動。
    天藍色的協同之光，悄然綻放。
    在南躍然等人的注視下，林朔的身形迅速發生變化。
    他的臉上浮現出與鬼鬼相同的麵具，身體的外部自然凝聚出遮蔽全身的黑袍，身側的虛空中，兩隻銳利而恐怖的巨爪緩緩探出。
    這是鬼鬼進化之後，他與鬼鬼的第一次禦獸協同。
    而因為鬼鬼的形態不同了，協同體的模樣也發生了變化。
    協同完成，林朔扭頭看向天狼不朽國的方向。
    此地，是桉尊與劫狼王規則覆蓋的邊界。
    虛空中，彷佛存在一層無形的界限，跨過這一層界限，便不再有桉尊的規則之力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劫狼王的規則之力。
    林朔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出，身形迅速遁入另一片次元，消失在虛空中。
    界限處沒有一絲波瀾，而林朔已經跨入了天狼不朽國的規則覆蓋範圍。
    次元虛化，是一種極為奇妙的體驗。
    此刻的他彷佛置身於一處由單麵玻璃構築的空間之中，可以看到聽到外界的一切，而外界卻無法覺察到他的存在。
    定了定神，林朔保持著這個狀態，開始朝著天狼不朽國的內部快速潛入。
    安然穿越過邊境的曠野，一座巨大的簡陋城池出現在林朔的眼前。
    不去考慮敵對關係的情況下，劫狼王確實有兩把刷子。
    它奴役了人類，卻又一定程度借鑒了人類的文明。
    在其他不朽國，隻有領地之分，但在這裏，卻有和人類相近的城市。
    雖然簡陋，但有了固定的城址，意味著種群的集聚、信息與物質更有效的交匯。
    林朔在腦海中迅速閃過天狼不朽國已知區域的地圖，很快確定了眼前這一座城池，是一座叫做月狼城的城市。
    它在二十三座城市之中，規模中等偏下，應該不會有太強的異獸種族占據。
    確定這一點之後，林朔迅速穿過城牆，進入內部。
    身處另一個次元，常規的阻擋根本攔不住他。
    進入城內，豁然開朗。
    林朔卻忍不住皺了皺眉。
    畢竟是異獸居住的城市，各種異味是少不了的，其中還夾雜著少量的血腥味。
    想到此地的人族從出生開始，就要在這樣的異味中生活，他便覺得心中發堵。
    要知道，這還是他們遭受的苦難之中，最輕的一種了。
    平複下心情，林朔的行動變得謹慎起來，小心地朝著月狼城的中心區域潛入。
    現在隨時有可能遭遇到異獸，他可不想真的翻車。
    有一件事，林朔沒告訴南躍然。
    就算真的被發現了，他也有把握安全逃離。
    因為鬼鬼的戲法空間之中，藏著數枚大挪移符。
    對於其他人來說，大挪移符是無序傳送，目的地隨機的。
    但對於感悟了空間係規則的鬼鬼而言，可以是定向的。
    這算是一層保險，但能不翻車，還是盡量別翻車。
    對方有了防備，下一次潛入可就難了。
    沒走幾步，林朔的腳步忽然停住。
    一隻異獸大搖大擺地從他麵前經過，看那聲勢，赫然是一隻君主階的存在。
    不過直到徹底離開，對方也沒發現他。
    隱藏在另一個次元內，林朔無聲地笑了笑。
    很好，次元虛化果然給力。
    不過很快，林朔臉上就沒有了笑意。
    因為繼續深入，他首次看到了人類的身影。
    那是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此刻低著頭跟在一隻統領階異獸的身後，如同附庸一般。
    行走過程中，他偶然的一次抬頭，讓林朔看清了他的臉。
    蒼白，麻木。
    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林朔默默捏緊拳頭，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很快，男人跟著那隻統領階異獸，走入一間比人類房屋更加寬敞的大房子裏。
    那房子裏簡單的物件，顯然是為那隻統領階異獸打造的，不過上麵，明顯能看出人力加工的痕跡。
    林朔環顧一圈，目光重新看向那隻統領階異獸。
    統領階異獸舒服地躺在為它打造的床上，對男人發出一聲急促的吼叫，彷佛在催促著什麽。
    男人腳下鵝黃色的光紋交織成法陣，而同樣的法陣，在那隻統領階異獸的身下浮現。
    這是締結禦獸契約的過程。
    三階禦獸空間，契約統領階異獸。
    林朔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一切，都很清晰了。
    他咬了咬牙，沉默不言，隻是安靜地看著。
    這樣的事情，在天狼不朽國處處都有發生，如果這麽容易衝動，他也不用潛伏了。
    很快，契約在他的麵前完成。
    那隻統領階異獸迫不及待地進入禦獸空間之中，而男人的額角不斷有青筋鼓起，眼角也開始有血絲出現。
    他的麵部肌肉抽搐著，似乎在努力克製痛苦。
    這是越階契約的後遺症。
    過了一會兒，男人似乎逐漸適應了這種痛苦，緩緩站直身體，走到另一處早已放著各種食物的地方，沉默中努力地抓起食物塞進嘴裏吞咽著。
    說來可笑，這樣的待遇，對於天狼不朽國的人類而言，還算好的。
    越階契約之後，為了讓禦獸使支撐更久，異獸不會介意這點食物。
    雖然朝不保夕，十分痛苦，但能吃飽飯。
    看了一會兒，林朔默默離開，走向下一處。
    隨著林朔距離中心城區越來越近，他看到的人類身影也逐漸增多。
    隻不過，他們的處境都糟糕到了極點。
    為異獸梳理毛發，為異獸打掃環境，連夜為異獸製作各種物件…
    異獸稍有不如意，便會攻擊人類，發泄自身的怒火。
    而哪怕是隨手一擊，對於孱弱的人類而言，也是非死即傷。
    林朔越發沉默，他的雙目逐漸有了血絲，眼中的怒意幾乎要化為實質，如山洪一般噴湧而出。
    他始終沉默著，哪怕看到嗜血的異獸以人類為食，也在以最後一絲理智克製著自己出手的衝動。
    這還是夜裏。
    很難想象在白天，大部分異獸都蘇醒活動了，這裏是怎樣一番地獄般的場麵。
    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遠比影像資料帶來的衝擊要強烈。
    直到深夜，為異獸做各種髒活累活的人類才終於有了休息的機會，他們從異獸的住所中離開，在沉默中一步步走上街道。
    除了習慣夜晚活動的異獸之外，其他的異獸已經全部休憩了。
    走在街道上的人類越來越多，彼此認識的會互相點點頭，更多的則是麻木地走在路上。
    經過一天的疲憊，他們已經沒有了交流的力氣和精力。
    注意到眾人前行的方向極為統一，似乎都在朝著同一處地方前行，林朔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如果一個城市內的人類都生活在固定的區域，救援工作的效率顯然會更高。
    而事實證明，林朔的猜測是對的。
    在異獸的城市中，人類生活的範圍的確是固定的一片區域。
    這大概是異獸出於管理方便做出的規劃，但現在成了救援計劃的重大利好。
    看著人們的居住環境，林朔心中又是歎了一口氣。
    監獄一般不透光的樓內，每個人隻能分到無比窄小的空間，睡覺的時候就連翻身都極為困難。
    他的心中，有了空前的迫切感。
    早一日解救他們，就能讓他們早一日從這樣的苦難中解脫。
    不等了。
    林朔定了定神，邁步朝著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他準備展露蹤跡，告訴大家馬上就會有人救他們這個好消息。
    然後，接著去下一座城市。
    走到半路，他的耳朵忽然動了動。
    “滴——滴滴…”
    這特殊的聲音十分輕微，以他的實力也隻能勉強聽到。
    林朔的童孔驟然收縮。
    摩爾電碼。
    據說當時接收到的救援信號，就是以摩爾電碼的形式發出的。
    難道…
    林朔看了一眼前方的人群，決定稍後再說。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穿過一麵又一麵牆壁的阻隔，很快出現在一處小小的角落。
    一個瘦弱的少年蜷縮在這裏，眼睛湊在牆上新挖出的一個洞口上，全神貫注地盯著外界，兩隻手卻按在一台簡陋到極致，如同東拚西湊出來一般的電報機上，按照特定的頻率一次又一次地壓下電鈕。
    澳…洲…還…有…人…類…我…們…請…求…救…援…
    林朔辨認出其中的含義，看向這個少年的眼神越發複雜。
    原來就是他發出了救援信號。
    “抱歉，我們來晚了。”林朔輕聲開口。
    少年的動作猛地僵住。
    下一瞬，他將電報機死死抱在懷裏，瞪大眼睛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當沒有看到人影之後，他的表情越發驚疑不定。
    “什麽人？！”他壓低聲音喝道。
    直到這番下意識的舉動結束，少年才留意到林朔之前話語的內容，表情微微有了變化，“是桉熊部落的救援者？”
    “不。”林朔沒有走出另一個次元，隻是將聲音傳出，“我來自炎黃聯盟。”
    “炎黃…”少年的臉上帶著幾分茫然，緊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有了驚喜的神色，“海外？你們收到了電報？”
    林朔的表情，有些複雜起來。
    之前的調查團隊出於謹慎，並沒有讓天狼不朽國中的人們知道自身的存在。
    所以眼前的少年並不知曉，他發送的電報，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被聯盟收到了。
    之後聯盟立即給出了回應，但那電報依舊不停地發來，時至今日…
    看了一眼少年懷中的電報機，林朔了然。
    這簡陋的電報機，根本沒有接收的能力。
    這個得不到回應的少年，隻能不斷地發。
    “是的，我們收到了。”林朔輕聲開口，沒有提及兩個月前就已經收到的事情，“再等等，很快我們就會對你們進行救援。”
    聽到這話，少年臉上的驚喜緩緩消散，眼眶一紅，眼淚止不住地流。
    救援的人真的來了，希爾斯的願望實現了！
    但是希爾斯，還有其他的小夥伴卻已經…
    當初聚集在小樓裏的少年，隻有他還活著，其他的少年已經在這兩個月間，陸續死去。
    林朔沉默地站在原地。
    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經曆了什麽，但他大概能夠感受到那種心情。
    “抱歉。”好一會兒，少年狠狠擦去眼淚，深吸一口氣，“我叫托爾，這座城市裏全是強大的異獸，我們人很多，真的能撤離麽？”
    “我知道有多少人，相信我，可以的。”林朔沒有解釋太多，緩緩開口，“隻需要一個個通知大家，在約定好的時間全部聚集在同一個位置，我就有辦法帶你們離開。”
    “一個個通知…”托爾臉色一白，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些焦急地開口，“不可以這樣，會出問題的！”
    “什麽問題？”林朔眼神微微一變，迅速追問道。
    “每一座城市，都有代管者存在。”托爾沉默了一瞬，迅速開口，“他們為了自己過得好一些，努力討好異獸中的強者，擁有一定話語權，負責安排我們做各種工作。”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契約者，他們被異獸視為加速自身成長的工具，時時刻刻被異獸看管著，異獸能夠通過他們感知人類的事情。”
    “如果讓他們知道了，異獸也就知道了，我們就逃不了了。”
    代管者，契約者。
    林朔深吸一口氣。
    前者一定程度算是投靠了異獸，但和異獸教又不太一樣。
    他們的行徑雖然可惡，但還不到罪無可恕的地步。
    如此絕望的環境下，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林朔可以理解一二。
    至於後者，則更是悲慘，哪怕不想透露秘密，他們的秘密在契約的異獸麵前也藏不住。
    還好他沒有立刻現身，而是被電報聲吸引，先一步到了這裏。
    看到那麽多慘狀，他已經出離憤怒，做事難免出現漏洞。
    險些釀成大禍。
    他用奇異的目光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這個少年和其他天狼不朽國的人類不太一樣。
    他的眼神並不麻木，反而帶著幾分靈動。
    他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自己拚湊出電報機來。
    更重要的是…
    他對這裏很熟悉。
    所以，自己想的辦法不行，不如問問這個少年。
    “能不能把盡可能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又不被異獸察覺到？”林朔輕聲詢問起來。
    聽到林朔的問題，托爾眼中有了思索。
    “白天還是晚上？”
    “晚上。”林朔毫不猶豫地開口。
    有暗夜降臨在，晚上救援比白天效率更高。
    “晚上…”托爾沉思片刻，緩緩開口，“晚上聚集會稍微簡單一點。”
    “這附近的幾棟樓，就是月狼城所有人類居住的地方，到了這個點，大家都會回來休息，但有幾類人會例外。”
    “第一類就是契約者，他們一般不會回來，都是住在異獸的地盤。”
    “第二類就是負責服侍夜晚活動的異獸的人，他們的作息和我們是相反的，白天才會回來休息。”
    “至於第三類…”托爾的聲音微微一頓，“被選為第二日異獸血食的人，當晚沒辦法回來，會被集中關押。”
    林朔默默捏緊拳頭。
    有的異獸喜歡吃人，所以每日都需要一定的血食。
    這個，他在來的路上已經見過了。
    “如果要讓契約者和其他人集合，一定會被契約的異獸察覺到，而且異獸會掙脫禦獸契約，殺死契約者。”托爾話音頓了頓，“負責服侍夜晚活動異獸的人，如果要調整，必須通過代管者。”
    “有些代管者對我們還不錯，但有一些…”
    托爾沒有說下去，但林朔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契約者風險巨大，而代管者同樣不可信任。
    托爾的意思是，這兩類人直接放棄。
    取舍麽…
    林朔心中暗歎一聲，“契約者的數量多麽？”
    “挺多的。”托爾歎了一口氣，“因為契約者可以吃飽，雖然禦獸空間隨時有重創風險，但在這裏，本就沒有安全的工作。”
    “大概…一成左右。”
    “服侍夜間活動異獸的呢？”
    “也有一成左右。”
    林朔沉默了一下，“說說第三類的情況吧，他們被集中關押在哪？”
    “在那邊。”托爾指了指牆上的洞外。
    不遠處，有一座高塔模樣的建築。
    “那裏就是關押被選為第二日血食者的地方。”
    林朔看了一眼，暗暗點頭。
    距離這裏並不遠，既然是集中關押，那麽到時候轉移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