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歸杏壇初回遇茵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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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光總是格外充足,像滿溢出酒桶的瓊漿,肆意滋潤著流淌而過的壁板和地麵。
因為整個天空都被陰塵籠罩,所以即便是正午也隻能覺察到天空中太陽隱約的位置。
也正因為沒有陽光的直射,所以很難見到往日裏那種穿窗而過的光線。
但今天離開的某人,仿佛如初生的青草,決然的向整個蒼穹耀眼中行去,留給滿屋人的隻有輕鬆的背影和隱約漸行漸逝的影子。
客廳裏木製茶幾的杯坐上,僅剩下半杯的茶水已經不再因人們的挪移而停止的旋轉,但茶碗裏的熱氣確實沒有停歇。
昔人以遠,但留下的溫潤,便像這茶湯仍未消散的熱氣,暖著眾人身周的氣息,不曾半點清減。
白行簡的突然離去,確實讓風塵有些意外,但更讓少年意外的大概是白閱微為什麽會留下。
風塵必然是有所提防和打算,“白阿姨,讓這酒囊飯袋自己回去,無極寮危矣。你不跟著監督,這樣好嗎?”
白閱微看著哥哥離去的位置似有發呆,聽著風塵一如既往的不著邊際,於是連抬頭的都欠奉了,“你是真的很不想我留下來啊,咱們就這麽苦大仇深嗎?”
風塵連忙擺手,正襟危坐,義正言辭的表情顯露無疑,“您可別誤會,我完全是為二位的前途著想,好歹也現在也是有名有分的星璿共和王國公民,怎麽也是受到天格庇佑的。你們跟不周院那可是世仇,說不定動不動就打生打死的,我是怕他回去自己獨木難支,再搞出一處神權戰爭,那多慘。”
“神權戰爭??這個詞有意思,我看你是怕我在這連累你們吧。”說話間白閱微也不再想著白行簡的事情,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風塵說:“這個您可冤枉我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侮辱的智商,收留你這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我們能更安逸些才對。”
這句話讓白閱微很是驚訝,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他幾眼,並且鄭重的放下了水杯,“哦?”
楊問柳也頗為好奇,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但是無極寮和不周院千年以來都互看不順眼這種事情,在他們心中自然不是什麽秘密。“為什麽?家裏都緊張的不行,白掌案如果在咱們杏壇有什麽閃失,可是大事,風塵你別不在意,白掌案的身份地位和咱們畢竟不一樣。”
“婦人之仁,先生肯定不是這麽跟你交代的,並且也沒有這麽緊張。”
“你怎麽知道?就隻有我爸、霍哥和你一點也沒把需要照顧白掌案這件事當回事。”
“不周院如果有和無極寮撕破臉皮的決心,那咱們四個根本不可能走出不周島,既然走出來了,那說明無極寮還是有些讓不周院忌憚的。就算天格大人現在後悔了,可惜老白家這倆活寶又沒呆在一起,不能一網打盡,就把這個小的給整沒了,留下那個大的跟他們拚命嗎?說不定天格大人現在恨不得親自派人來保護下白閱微小姐,以免哪個不長眼的冒犯了咱們這位正處在更年期的姑奶奶。”
聽著風塵一陣胡說八道,楊問柳自然覺得他有點呼叫漫長。好在旁邊的許煙蘿聽到更年期這個隻有她才熟悉的用詞,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白閱微多少有些讚歎平日裏不著調慣了的人,能有這樣的眼光,雖然也不怎麽高深,但起碼不是無腦之輩。“看來你還沒有見過天格大人,本代天格驚世之才,雄魂偉略,可不會在意我這樣一個小女孩。”
“切,鬼才信。”
楊問柳見二人互看不順眼,趕緊打起圓場。“走吧,北冕杏壇來人等了好久了,咱們是不是也應該參觀一下新家啊。”
北冕王城荒原大街,剛把許煙蘿送到醫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向著街北頭的分院走著,白閱微的清麗脫俗著實引來不少目光。普通城市中的人們,自然不像不周島上的居民那麽心無旁騖。
風塵突然皺褶眉頭說,“你以後跟我們出來還是帶個帽子的好。”
白閱微似乎習慣了這種感受,“怎麽樣?萬眾矚目的感覺好嗎?”
“你別誤會了,我是剛才分明感受到了幾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夥從驚豔都好奇再到仇恨的目光。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隻有滿腹詩書的青年才俊,不想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英年早逝了。”
楊問柳已經習慣了風塵討打的習慣,隻顧著和杏壇侍從引路,倒也沒參與他們的互相“恭維”。這時候卻插了句嘴:“如果你真的客死他鄉,應該不會因為情殺,仇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然後轉頭望向白閱微又補充了一句。“掌案,我們到了,以後就委屈您暫居於此了,您盡可以當作回家,不用見外。”
荒原街盡頭,眼前是一處高聳的華表,幾根相隔三四十公分的圓柱相鄰矗立著,頂多一根方狀石梁鏈接,一端延申出不少,似乎是刻意做成石質門庭隻有半邊的樣式。
華表的一旁,有如玉一樣的頂高碑牆,自右而左雕刻著“北冕杏壇”。
白閱微沒有去過杏壇總院,本來離開不周島是計劃前往天空門市的,但因為遇到了楊問柳和風塵便改變了行程。所以見到這種沒有大門的庭院設計,頗為好奇。簡潔而不失大氣。
風塵自然熟悉這種風格,何況總院大門口更簡陋隻有一根石柱子。“咱們杏壇這麽窮嗎?都修不起大門的?”
白閱微更加好奇,“杏壇的所有院址,門口都是這種構造嗎?”
楊問柳抬手錘了風塵,“丟人,以後先補院史,再學別的,”轉身對白閱微微躬身,“掌案有所不知,杏壇成立以來,以教育為主,初代院長覺得,有教無類,成長學習是每個人的權力,不該有門攔著每一個想要學習的人進來,而學有所長,不管是學成而出,亦或者天下學識我杏壇未必全精,沒有辦法教育當下的人才,都不應該設一道門,攔著人們離開。所以每個院址,都不曾修造完整的院門。”
白閱微想起母親當年的評價便說:“仁愛精勤,倒也配得上這幾個字。”
風塵不以為然,“可惜一群搞教育的,現在變成挖墳掘墓的了。”
楊問柳剛想揍他,倒沒想到是白閱微搶先嚴詞,“不知道你是不是真這麽想的還是開玩笑,整個大陸的曆史,離不開杏壇世世代代的努力完善,第一份最為完整且切實的地圖,就是杏壇繪出來的。每一個為這份地圖補全一個地區的院生,都值得一份尊重。你應該驕傲才對。對於永盡大陸,曆史的挖掘和完善,是最偉大的學術研究,即便如此,仍有近千年的空白,無從而知。更不用說現在幾乎所有的建築形式和理念,各個城市的建設方式和布局,車船的研究和改造。都有杏壇數代人的身影。”
“沒想到白掌案學識如此淵博,杏壇能夠得掌案大人至高得評價,實在榮幸,愧不敢當。”
正說到一半,院內走出二人,首位者,看著有些瘦弱,個子不高,袍袖輕飄,很是隨意,但卻精神矍鑠,隱隱五十歲得年紀。說話的該是此人。
身後還跟著一位年輕書生模樣,這個人風塵認識,就是第一天到達杏壇總院時,引路的書生,之後再也沒有見過,沒想到今天相遇在此。
楊問柳迎了上去,邊轉身邊向白閱微,其實也是向風塵介紹,“掌案,這位是杏壇北院,五靈黑帝先生,朝太阿。身後這位與我和風塵一樣,是當代杏壇學生之一,茵陳。”
白閱微隻是淺淺點頭,倒不是她不懂禮數或自視甚高,隻是習慣了清冷的性子,所以自然和陌生的人有些生遠。
風塵卻不一樣,立馬一臉媚笑,“學生見過五方先生朝師叔,見過師哥。師叔、師哥,這大冷天的,讓你們在這等著,真是不好意思啊,快快,走,咱進屋。”
朝太阿尬尷一笑,“早聽院長說新來的學生古靈精怪,很是年輕灑脫,你便是風塵吧。哈哈哈,很好很好,多少年杏壇沒有出過這麽有意思的人了。”
茵陳抬頭看了看下午正當時的大晴天,微微一笑輕輕搖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書生,總是謹慎一些,倒也沒忘記行禮,“茵陳見過掌案大人。杏壇蓬蓽生輝,掌案大人過譽了,仁愛精勤,實在不敢當。有教無類倒也確實是杏壇祖訓。”
又聽了一遍這個詞,風塵不免想起了以前上學時的校訓,正是仁愛精勤。隻來得及回憶,自言自語了一句,“教育有時候還是得分門別類的。”
輕輕的一句話,正好讓朝先生聽到,就好奇的問:“哦?為什麽有這種感歎?”
風塵見師叔並沒有不悅,就繼續說:“起碼得知道什麽樣的人該學什麽樣的東西,就算不提因材施教,最起碼教育是分國界的,不然今天教出來的學生,明天就回部落王國用從咱們這裏學的知識帶著人來跟王國開戰,那時候可是分國界的。”
朝太阿聽了這幾句話,不禁多看了風塵一眼,讚歎一句“教育是分國界的……,上一次聽到這話還是在院長老師的口中,我現在知道為什麽院長願意收下你這個學生了。”
朝太阿知道這不是寒暄的地方,也不是寒暄的時間,何況還有外人在場,所以轉身對眾人說了一遍。
“問柳,風塵,掌案,院裏請吧,以後委屈幾位屈居於此了,就當回家,不要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