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泊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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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白的話語裏,隱隱顯出幾分躍躍欲試的喜悅。龍國柱像是想起了什麽,微微一笑“急倒是不急,你,你還想著——”

    月白芳心竊喜,這樣說道“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先歇息一下,夜晚到秦淮河看一下?”

    這秦淮河是金陵名勝,千百年來一直享有盛名。對此,龍國柱自然也是略知一二。以他少年人的心性,一睹為快,也隻是情理之中。

    當下,龍國柱這樣說道好啊,說到我心裏去了——

    拿定主意之後,兩人來到大街上,找了一家小酒店。

    “清涼酒家”,一看到那酒店的招牌,月白心頭一怔這店名,似乎好熟悉啊!哦,四年前我首次到京城,這小酒家就是我暫時的歇息之地。這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當年的小丫頭就已經是豆蔻年華,而且,身邊還出現了一個懵懂少年

    步入酒店之後,當年的掌櫃與店裏的夥計,雖然沒變,卻是不記得她了。

    月白暗自想道嗯,不記得也好,倒是省去一番寒暄與敘舊。其實,偌大的一個金陵城,四年裏,南來北往的客人數以萬計,我一個小姑娘,又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他們不記得我,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用過午飯後,兩人到客房裏歇息。

    月白醒來的時候,斜暉脈脈,北側的庭院裏灑滿了一地燦爛。

    龍國柱依然在沉睡,不曾醒來。

    月白也懶得去叫醒他,隻是望著窗外的夕陽,暗自出神這麽好的陽光,這個夜晚,自然也就是個好天氣了。皇宮以外的人,總以為那深宅大院富麗堂皇,久居其中之人富貴如意。其實呢,宮裏的清規戒律、繁文縟節多的是,身在其中,有點像在牢籠裏的感覺。當年,那陶淵明,就是在一個縣衙裏當差,也時常感到鬱悶、煩心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是啊,我家還有幾間老宅,老宅附近也種有桑樹桂花樹。事有所成之後,能夠回歸田園,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不用再看那麽多人的臉色。隻是,這龍國柱似乎有點迂腐,整天儼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嗯,稍稍親昵的感覺,似乎都沒有。那麽,他到底在想什麽呢?整天那道貌岸然的樣子,倒有點像跟木頭人在一起了。或許,他在等著那一天,當那一天到來之時,我們就可以出到外麵去了。到了外麵,就沒那麽多的拘束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天,又是哪一天呢?那一天,什麽時候才能到來?時光,時光的腳步

    龍國柱醒來之後,兩人用過晚飯,徑直向秦淮河方向走去。

    夜幕快要降臨之際,兩人雇了一條小船,就像河中間進發。

    那船夫也是一個識趣之人,一開始,把船搖得很慢。於是,在月白眼裏,那原本還帶著一絲半濾金燦燦白蒙蒙的沙灘,緩緩褪去。而那水麵,也漸漸收起最後一抹餘暉,益發顯出幾分深灰來。再眺望對岸時,早已是一派萬家燈火的景象。數盞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尤為醒目,恰似眾星環拱著的天罡北鬥。這樣一派富麗繁華的夜景,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確實難以想象。回看附近的水域時,徐徐的清風中,那水中燈火的倒影,以及天上星輝的傾灑河麵的倒影,糅合在了一起,一時搖曳起來,堪稱一絕。

    確實,此情此景,再高明的畫家,多半也隻能描摹出十之一二。

    觀賞一番之後,兩人在前艙之外擺起小桌,暢敘起來。

    由於剛吃過晚飯不久,兩人帶到船上的,主要就是一些桂花酒、一壺清茶,幾碟蜜餞瓜果之類的小食。

    那船夫按照規矩,退至後艙,獨自看水麵去了除非主人吩咐,否則就暫時這樣泊舟水麵。

    幹了一小杯桂花酒之後,龍國柱由衷的讚歎道“如果早早返回宮中,這樣的美景,就無緣一睹了——”

    “是啊,”月白接過話,“難得出來一次,何必趕著回去呢?”

    “哦,你們那兒,有這樣的景象嗎?”龍國柱這樣問道。

    月白搖了搖頭,感慨道我們那兒隻是一些小村子,船啊水啊也都有的,就是各人忙著生計,沒這種閑情。

    龍國柱接過話是啊,所謂萬家燈火,如果缺少人氣,終究是不成氣候的——

    “你們家鄉的夜晚,”月白接過話,“有這樣熱鬧的景象嗎?”

    龍國柱皺了皺眉頭,訕笑道我們那兒,地處邊陲,人煙稀少,這樣的景象,就無緣得見了。

    “可見,這一次夜泊秦淮,自有道理!”

    “道理,自然是有的。回到宮中,這樣的夜晚,最多也是站在屋簷下,抬頭望星星了——”

    兩人邊吃邊聊,甚是愜意。

    再過了一陣子,龍國柱站在船頭,靜靜地凝視著西南一方的天空。

    月白也沒有去打擾他,而是暗自思忖道這位少將軍,如此凝視,是什麽意思呢?哦,他所凝望的,是他故鄉的方向。這樣看來,他多半是在想家了。身在異鄉,獨思故鄉這也是人之常情了。其實,自從離開家鄉以後,這四年以來,我又何嚐不想家呢?盡管,在我的故鄉裏,已沒有真正的親人了。隻是,那故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和我童年的記憶,連在一起的。換句話說,沒有那童年的記憶,也不會有今天的我。是啊,什麽時候才能夠回一趟故鄉,再去看看那幾間綠樹翠竹掩映下的老宅,再去看看那庭院四周枝葉婆娑的桑樹桂花樹,再去看看庭院遠端那連綿的遠山。到了那種時候,走在故鄉的小路上,那種久違了的親切與愉悅,又是多麽令人神往啊!

    哦,一別數年,李叔叔還好吧?要是能夠再能跟他談天說地一番,那該多好啊!嗯,就在首次離家的那個夜晚,就在那山裏的僻靜的廟庵前,我第一次見到了嫻遠姐姐,甚至,今早在靈穀寺,我也想起過她。隻是,這四年裏,我一直沒能再次見到她。那一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無聲地訴說著時代的變遷、歲月的滄桑。其實,人也是差不多的,過了一些年月,再回憶起往事來,都難免幾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甚至是有恍如隔世之感。眼前的這秦淮河,何嚐不是這樣呢?千百年來,多少人來過,又走了。留在這兒的,他們的足跡,後人又該如何去分辨呢?這一切,就像那遠去的雲煙

    一番感慨之後,月白站起身來,一陣凝神之後,若有所感,就高聲吟詠道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

    “哼,好一個‘商女不知亡國恨’——”一首詩尚未吟罷,一個清亮的女聲,穿雲破霧一般,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