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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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濟釋望著身前那大瀑布,明明那衝擊下來的巨浪,以他的距離,明明可以打濕自己身上的衣裳,但是偏偏沒有一滴水能去到趙濟釋的身前。望著往來的柴夫、獵人,甚至是坐在一旁的黎窕兆,都能被輕輕打濕一層衣裳,趙濟釋歎息道:“路過的柴夫、獵人就算了,為什麽你也能被打濕衣裳呢。”
    黎窕兆微微一笑:“我與你又豈能相同,講得好聽一點,我跟你是合作關係,實際上,我在你手底下做事。而你,又恰恰與我相反。”
    黎窕兆伸出右手,雙指往瀑布指去,衝擊過來的水滴也自動躲開黎窕兆的雙指,往其他地方飛去。
    黎窕兆望向趙濟釋:“你看,隻要我刻意去觸碰,就會受到它們的躲避。”
    趙濟釋點了點頭:“無論怎麽說,我都要去探望一下那位大人。怎麽樣,老兆,要不要隨我一塊去。”
    黎窕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趙濟釋,隨即搖了搖頭:“別別別,你想死,可別拉著我一塊死。要是我倆一起去了,一起死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哎哎哎,這話說的,你不是有你那廢物兒子,我還有我那很急躁的兄長嘛。”趙濟釋拍了拍黎窕兆的肩膀說道。
    “哼,得了吧,要去就趕緊去。別說這些有得沒得了。”黎窕兆不耐煩說道,你說就說嘛,提我那廢物兒子有個毛線的作用。
    趙濟釋點了點頭,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黎窕兆看了看剛才被趙濟釋拍了拍的左肩,原本全身都濕透了的衣裳,僅有左肩這一處是幹了的。老趙啊,老趙,你跟我真的是相反了,你表麵是在那位大人手底下幹事,實則是合作關係。而如今的結果卻更加的嚴重,你這種做法,那就是名副其實的易主啊。
    趙濟釋輕輕落地,來到了一處藥店的門前,藥店旁有一棵銀杏樹,而這藥店的牌匾上寫著這家店的名字:遂心如意。趙濟釋走到銀杏樹旁邊,輕輕撫摸著樹幹,回想起幾年前,他跟洪芝舜來過此地。
    沒想到時間過去的那麽快,就這麽瞎忙著,瞎忙著,就這麽過去了幾年,再想想當年叛逃出京墨館,再與自己的兄長好友斷絕的關係,甚至被他們追殺,也已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而與自己的老師相遇,也是發生在這些事情之後。就在這一扇遂心如意的藥店門後。如今,也是時候,跟自己的老師,道個別了。
    趙濟釋走到藥店門前,輕輕扣了扣門。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咚
    趙濟釋懸掛在空中的手不再敲下去了,反而後退了幾步,整理了一下子自己的衣服,做了一個作揖禮,高舉過頭,朝著門前拜了拜三下。
    “喲,稀客啊。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天濟教教主嗎?”講話的正是藥店的老板,陳大娘。
    趙濟釋回頭望向陳大娘,笑著朝著陳大娘做了一個作揖禮:“老”
    “哎,別叫我老師,你已經不再是我的學生。事不過三,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罷了。”陳大娘伸手阻止道。
    陳大娘走到銀杏樹下的那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右手一揮,石桌上多出來了一個茶壺,幾個茶杯。拿起茶壺,便往其中兩個茶杯內倒上了茶水。
    外麵一柴夫在籬笆門外左瞧瞧,右瞧瞧,仿佛看不到藥店門前的趙濟釋以及坐在銀杏樹下的陳大娘。便大聲地喊了起來:“陳大娘,陳大娘,你在家嗎?”
    柴夫撓了撓頭,奇了怪了,往常這個時間點,陳大娘已經從山上摘完藥材回來晾著才是啊,怎麽今天還沒到家呢,算了,還是過一會再過來找她好了。
    趙濟釋望著柴夫離開,他才走到銀杏樹下的另一個位置坐了下來,這個結界,就是他曾經的老師,眼前喝著茶的陳大娘所製造出來的。
    陳大娘把另外一杯茶遞到了趙濟釋的跟前,緩緩說道:“濟釋,要是你喝了這杯茶,為師便認回你這個學生。你資質不差,隻是路走錯了而已,此刻回頭,為時未晚。”
    趙濟釋搖了搖頭:“老師,我沒做錯什麽,又何須回頭呢。相反,我是來受那位大人之命,前來讓老師您,歸順天命,回歸我們這邊。”
    陳大娘怔了怔,望向昔日自己的學生,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那位大人,嗬,那位大人。濟釋,你變了很多。說吧,那位大人怎麽說的,你逐一轉述給我聽一下。”
    ——
    瀑布跟前,黎窕兆那被趙濟釋拍了幾下便無法讓水滴靠近的左肩,此時此刻又布滿了水珠,滲透進了衣服當中。
    後方有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逐漸朝著黎窕兆靠近,黎窕兆苦笑一下,好不容易才重新弄濕的肩膀,來不及好好感受這種感覺,就有人來打擾了。真是掃興啊。
    黎窕兆睜開雙眼,淡淡說道:“先生不是朝著那金壇國的方向出發了?”
    “原本就是的了,隻不過還沒走出幾步,趙館主便心血來潮,突然改變了行蹤,說要來水鴦國這邊走走。這不,這麽巧,撞見了水銀先生了嘛,不,還是稱呼你為黎窕兆比較合理一點。”李知瀾笑道。
    黎窕兆笑了笑,站起來,轉身望向李知瀾。李知瀾應該在交手那天就猜出來自己的身份,這並不驚訝。驚訝的是,從暗探傳回來的消息,他竟然沒有向範府公開自己身份。
    “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麽不向範敬綸、範敬文他們說出,我沒死,並且我是幕後主使之一的這個消息呢。”
    李知瀾搖了搖頭:“你覺得以他們的行走江湖經商這麽多年的經驗,會查不到一些蛛絲馬跡?從你兒子對音棠說的那句話開始,他們就開始著手調查了。而你當年殺害你大哥大嫂,黎心洛父母一事,當然也在調查當中。”
    黎窕兆大笑道:“哈哈哈,果然猜得沒錯。其實他們早就對我有所戒備,卻沒想到我身後還有個天濟教。而如今又牽涉進當年的事情,他們自然而然很難下手。便隻能由你們來處理了。”
    黎窕兆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李堂主難道就要在此處將我逮捕回去?單憑你一個人,恐怕有點難度啊。”
    李知瀾搖了搖頭:“咱們先禮後兵吧,畢竟你們的天濟教教主都是喜歡用道理說服別人站在他那一邊,我就先用道理,看看能不能說服你吧。”
    黎窕兆笑了笑:“道理嗎?那就勞煩李堂主說道說道,我洗耳恭聽。”
    ——
    遂心如意藥店,銀杏樹下,趙濟釋麵前的那杯茶,還是那麽滿。望見自己老師的杯子已經見底了,便抖了抖手,接過茶壺,為自己的老師倒上了一杯:“老師,話我已經傳達給您了,接下來,希望您能考慮清楚。”
    陳大娘拿起自己的杯子,直接把剛才趙濟釋倒上的茶水潑了出去:“這茶啊,本質是好茶。可是水涼了,味道就變了,變得不醇了。唯有把這涼水給全部倒掉,重新換上熱水泡上一段時間,才能喝出這茶的醇香味。”
    “茶水有熱的,自然也有涼的。這茶要是好茶,無論是熱的時候喝,還是靜置了一段時間,冷的時候喝,它能喝出不同的好味道來,甘而清甜,要是它本來就是劣質的茶,無論熱的時候喝,還是冷的時候喝,還是隻有那苦澀的味道在那裏。不會因為它冷或者熱,便改變了它原本就是劣茶這個事實。”
    “反之,亦然。”趙濟釋又怎麽會聽不出老師所說的意思呢,隻不過,道理這東西,有對錯之分嗎?沒有的,隻是每個人的立場不一樣而已。
    “優質的茶葉,劣質的茶葉,又怎麽能完全區分呢?苦澀的茶葉,能讓人提神,苦澀的茶葉,能讓人聯想到自己以前經曆過的美好的回憶,不好的回憶。上至帝王將相能喝,下至平民老百姓能喝。”
    趙軒弧不知道從哪裏走了出來,單手摁住茶壺,用氣功把壺內的茶水加熱了起來。
    “反之,亦然。”
    “隻不過,要是兩種茶葉之間,非得爭個高低之分,那就隻能取大部分人的意見,舍小部分人的意見。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隻要是大部分人喜聞樂見的東西,那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還有這茶,煮過了一遍,熱回來的時間不需要太久,便能重新泡出它原本的醇香,來來來,喝茶喝茶。”
    趙軒弧接過陳大娘與趙濟釋的杯子,倒上了一杯,然後又放回到各自的跟前,最後再為自己倒上一杯。
    陳大娘拿起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而趙濟釋,無動於衷。
    趙軒弧笑道:“弟弟,這重新熱回來的茶啊,得抓緊時間喝。要不然待會又涼了,又要重新熱回來,不得重新浪費時間與心機嘛。”
    趙濟釋說道:“怪不得老師能夠如此鎮定,原來是找了兄長啊。”
    陳大娘沒說話,一個響指,剛剛準備在瀑布前講道理,聽道理的兩人,也就這麽出現在了銀杏樹旁。
    “李堂主,黎家主,來都來了,來喝杯茶吧。”陳大娘再次打了一個響指,剛剛趙軒弧與趙濟釋的對話就這麽進入到了兩人的腦海當中。
    李知瀾笑了笑,趕緊拿起一杯熱乎的茶,一飲而盡。笑著對黎窕兆說道:“這茶當真醇香,還別說,還挺適合我們這裏所有人喝的。老黎,趕緊過來喝啊。”
    李知瀾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四個位置都已坐滿,黎窕兆也無所謂,慢慢地走到了趙濟釋身後。
    五個茶杯,三杯而空,兩杯還沒動過。似乎,還是想讓它自己涼。
    “老師考慮清楚了嗎?”
    “弟弟,先喝茶吧,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趙濟釋笑了笑:“既然老師已經考慮清楚了,我們也有自己的打算,這杯茶也無需再喝了。諸位,咱們後會有期。”
    趙濟釋剛想站起身來,卻被趙軒弧一手摁住了肩膀。黎窕兆見狀,又立即摁住了趙軒弧的肩膀。而黎窕兆的肩膀又被李知瀾迅速起身,給摁住了。
    隻見陳大娘輕輕用拳頭敲了敲石桌,仿佛敲擊水麵一般,濺起一圈輕柔的漣漪,往四周擴去。雖然很輕柔,但卻能令劍拔弩張的四人,都放下了戒備。
    “想走就走吧。我也不攔著,更不會伺候著。你也替我捎一句話給你的那位主人。讓你那位主人好好想想,這樣子做,究竟能否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我說的大多數人,可不僅僅是文壇聖地的聖人,還有老百姓他們。”
    “何須傳話,我現在就能告訴你,陳大娘。凡事得往長遠看,立場不同,方式不同,結果往往也不同。時間一到,便能知道是你的做法對,還是我的做法對。那麽諸位,咱們後會有期。”
    一道天雷閃落,白光消散後,黎窕兆與趙濟釋消失在了銀杏樹旁。兩扇籬笆門吱呀地搖晃了起來。
    趙軒弧與李知瀾此時才鄭重地站起身來,朝著眼前的這位陳大娘,行了一個拱手禮。陳大娘點了點頭,便說道:“濟釋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不過我們還能有機會把他給拉回正軌,接下來,就要看你們的了。”
    陳大娘從衣服當中掏出兩滴水珠,分別遞給了李知瀾與趙軒弧,說道:“這東西,自己領悟怎麽使用吧,天機不泄露,我也不能說那麽多。”
    李知瀾與趙軒弧收下東西之後,點了點頭,便朝著金壇國的方向出發。
    陳大娘望著趙濟釋的杯子,與他第一次見麵是二十多年前,因為與自己兄長不合,覺得自己懷才不遇,見他有資質,便收他為學生,不僅僅是讓他能夠學以致用,造福天下蒼生,更是希望他能日後有所大成長,來協助自己,去麵對自己的宿敵。
    可誰能想到,有那麽一天,自己學生竟然回來勸說自己,讓自己歸順於自己的宿敵,也就在幾年前,趙濟釋還帶著洪芝舜來一起勸她歸順。
    氣得她差點要當場把趙濟釋與洪芝舜給當場廢了。
    可是,就是那麽一次,趙濟釋沒把她給說動搖了,反而洪芝舜把她給說動搖了。她便選擇再等等看。
    這一等,便讓她等到了天濟教的成立,等到了洪芝舜死去的消息,她便想到了李知瀾與趙軒弧兩人。
    望著石桌上的那杯茶水,再次涼了,陳大娘不惜歎了一口氣,雖然路是難走了一點,但還是有機會的。不過機會不大,此時此刻老天爺並不站在他們這一邊。
    文壇聖地沒法派人幫忙,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了。要麽就是自己的宿敵那一邊在幹擾著,要麽就是其他地方有幹擾。比如,魔界,又或者是這人間的四大海域之一。
    ——
    文壇聖地,一個巨大的儀器上,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光圈,兩位就在旁邊戒備著的書童看見之後,便雙手結印,腰帶上的玉佩發出經文。兩道經文就像鑰匙那樣,打開了光圈。
    裏麵走出來了兩個人,阿強與鍾鶴靈。兩人直接把背在身上的大包小包甩在了地上。
    阿強更是直接一個屁股坐在地上:“這活真不好幹,我不管,接下來我要睡個十天十夜,雷打都不動的那種。”
    隻見一位書童走了上去,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道:“兩位大人,真是抱歉,恐怕你們不能休息了,聖人說四大海域當中的玄海出現了異常,還需要兩位大人前去勘察一下。”
    阿強直接從坐得姿勢躺了下來:“又是哪位聖人說的啊?”
    書童不好意思地答道:“是薑聖人。”
    阿強一聽,是薑聖人的話,這不去也得去了,便直接在地上撒潑打滾,救命啊,這份工啥時候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