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漠，媽媽要走了，照顧好自己。”

    她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媽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真是沒有想到。”

    天漠幼小的心中，有些惆悵。

    廚房裏，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圍著圍裙，正在忙碌，一樣又一樣的食材在她的刀中上下翻飛，仿佛魔術一般。牛腩洗淨切碎，加足水大火煮開。加入鹽、料酒、生薑、蔥頭。大火轉文火慢燉兩個小時。再把西紅柿炒成泥狀，加大量番茄沙司倒肉鍋裏一起燉三十分鍾。把土豆、胡蘿卜、卷心菜、洋蔥、一起放油鍋裏煸炒半成熟，再加入黃油、鹽和生抽。麵粉用幹淨的鍋炒熟，發黃。全部倒進鍋內一起再燉三十分鍾左右。一鍋香噴噴的羅宋湯出爐了。夏蕭蕭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解下了圍巾。回過頭來，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孩，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

    “你怎麽穿著這麽破舊的棉襖回來了？我給你新買的羽絨服呢？”

    媽媽的質問，讓天漠有些不知所措，愣在門口。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手上這是什麽？怎麽看起來像個撿破爛的小孩？頭上還有雜草，你去哪裏玩了？”

    “我……去公園了。”

    “你看你，弄這麽髒。”

    媽媽嚴肅的臉突然笑了起來。

    “算了，你看你髒兮兮的，快去洗澡。”

    媽媽一邊仔細地摘著天漠頭上的雜草，一邊撫摸著他的臉頰。媽媽的手，真暖和！

    “媽媽，好香啊，你在煮什麽？”

    “媽媽煮了你最愛喝的羅宋湯，你快去洗澡，洗完澡自己盛飯吃。媽媽有點累了，去睡一會兒。”

    天漠開心地用力點了點頭。

    “乖，聽話。”

    媽媽又憐惜地在天漠的臉上捏了一把，幫天漠拿好了換洗的衣服，隨後轉身回到了臥室，關上了門。

    整個餐廳彌漫著一股誘人的香味，天漠的口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他趕緊脫掉衣服，去洗澡。

    “這個藍色的瓶子裏是什麽？”

    “這叫百草枯，是用來除草的，你們大戶人家不懂。”

    說話的是妞妞，天漠不知道她的真名。此刻他們兩個小孩正坐在公園的草坪之上，看著眼前的公園門衛用百草枯來除草。那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佝僂著腰，每一步都似乎有些吃力，那是妞妞的爺爺，他們住在公園裏。

    “這個能殺死小草，對嗎？”

    “是啊。”

    “能用來殺人嗎？”

    天漠突然扭開了瓶蓋。

    “這個不能喝的，爺爺說，要是喝了，會像小草一樣，漸漸枯萎的。”

    妞妞趕緊擺了擺手，神色有些慌張。

    “這瓶藥……能給我嗎？”

    “你要拿來做什麽？”

    “我家的院子裏……有很多枯草，我想……”

    “你家還有院子啊，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我看你穿得就很好。”

    妞妞看了看穿著嶄新羽絨服的天漠，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破舊的藍色棉襖，有幾個地方破了，半隱半現地露出白色的棉絮。她的臉通紅的，因為幹燥與寒冷而變得皴裂。兩隻小手因為凍瘡腫得老高。

    “那可不行，這個藥是公園裏的。除非……”

    “除非什麽？”

    天漠有些著急。

    “還是算了，我就是隨便說說。”

    “你快說吧，除非什麽？”

    妞妞沒有說話，隻是不住地搓著小手，凍瘡讓她那腫得像包子一般的小手又疼又癢，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癢讓她沒辦法去撓，有時候隻能急著哭。

    她抿了抿嘴唇，看著天漠的新羽絨服，然後低下了頭，順著眼。

    天漠一瞬間似乎明白她想要什麽了。

    “妞妞，你想要我的羽絨服嗎？冬天裏穿著可暖和了。”

    天漠試探性地問道。

    “不要！爺爺說了，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

    妞妞笨拙地回應著，嘴上說不要，心裏確實很誠實的，不住地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著天漠的衣服。那是一件藍色的羽絨服，就像天空的顏色一樣，肩膀上是白色的拚接，就像白色的雲朵，這是妞妞最喜歡的。當爺爺忙的時候，她總是躺在草地之上，呆呆地望著天空，看著各種形狀的雲朵，就像棉花糖一樣。

    “不信你摸摸看。”

    天漠伸手去抓妞妞的手，她的手，又腫又冷。妞妞警惕地把手縮了回去。

    “你再摸摸看嘛，很軟的。”

    “那就摸一下。”

    妞妞似乎被說動了，應該說，她的心中早就這麽想了，隻是不敢奢望。她摸了摸羽絨服，真的好軟，跟自己身上那又幹又硬的棉襖完全不一樣。此刻的她，就像是一隻出洞覓食的小老鼠，既不安又興奮。此刻正圍繞著食物打轉，即忘不了食物的誘惑，又警惕周圍的危險，害怕是一個奪命的陷阱。她的眼睛裏，似乎被什麽東西點亮了，此刻正發著光。

    “這不能算白拿，要你用百草枯跟我換的。”

    “你真的要拿羽絨服跟我換？”

    妞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要是不願意，我可就走了啊。”

    天漠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雜草，轉身作勢要走。

    “別……別……”

    妞妞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角，她的手上，拿著那瓶百草枯……

    剛洗完澡出來，天漠驚奇地發現，餐桌上坐著一個人。

    “爸爸，你怎麽回來了？”

    天漠驚訝地問道。

    “今天爸爸提前下班了，你媽呢？”

    “睡著了，要去叫她嗎？”

    “不用了，我吃完飯就出去。”

    正在這時，爸爸的手機響了，那是一個“大哥大”，好像磚頭一樣的手機，天漠隻見很少人有。而在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

    “邱哥，快來呀！等著你呢！”

    “知道了，我吃過飯就出來。”

    那個女人的聲音，天漠似乎在哪裏聽過，就是有點想不起來了。

    趁著爸爸去客廳接電話的功夫，天漠似乎下定了決心，拿出那瓶藍色的藥劑，倒入了羅宋湯裏。

    “這一整碗的湯你都喝完了？”

    媽媽似乎有些驚訝。

    “沒，爸爸回來了，他喝了。”

    “哦，知道了。”

    天漠望著媽媽的眼睛，心裏有些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