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風聳了聳肩，沒好氣剮了莫晴雨一眼，同樣踱步走開。偌大廳堂內，隻餘下莫晴雨以及黃芸祖孫兩人安靜坐立。

    “晴雨，如果你實在不願意講呢，奶奶也不會強迫你。隻是，你要記著，不要讓家裏人一直聯係不上你。你爸和你哥，今天為了找你，可都折騰了一晚上。”

    黃芸握住孫女手掌，慈祥話語自口中道出，隱隱夾雜著一絲勸慰。

    “對不起，奶奶。”

    莫晴雨俏臉浮現淡淡歉意，輕咬嘴唇，看向父兄離去的方向，收回視線望著黃芸，喃喃出聲：“我知道了。”

    “疼嗎，讓奶奶看看。”

    黃芸這才淡淡一笑，然後身子靠後看向莫晴雨的背心，即便隔著衣服，但也能看到上麵藤條鞭打過的痕跡：“你呀，也別怨你爸，他性子一向如此。”

    “嗯。”莫晴雨螓首輕點，同樣抿唇微笑示意，任由黃芸掀起自己衣裳，貝齒輕咬，忍著疼痛，思緒卻突然飄回記憶中，猛地想起了什麽，嬌軀一縮。

    “那個、奶奶，我沒什麽事，爸打得很輕的其實，您就別看了。”

    瞧得莫晴雨突然挪過身去，不願讓自己查看，黃芸眉頭一皺，麵色怔住，不禁浮現幾分詫異。

    原來是莫晴雨想起今天午後在桑海時，自己被那名神秘黑衣男子擊昏過去的場景。雖然從晚上醒來後，背心便沒有之前的那種難受感覺了，但莫晴雨還是擔憂會留有什麽痕跡，畢竟她自己也還未曾看過。

    “別動，坐好！”

    黃芸正色盯著莫晴雨，視線與少女雙眸對視，瞧得莫晴雨閃避的目光，心頭浮現一絲疑惑，愈發堅定了她想要查看的打算，也不顧莫晴雨的企圖抗拒掙紮，徑直掀起了她的衣衫。

    莫晴雨黛眉緊蹙，心中忐忑不停，顯得格外緊張，嬌軀隱隱微顫，腦海已經開始想著各種搪塞之詞。

    “還好你爸舍不得真的下重手，要是像當初管教晴風那樣，你這細皮嫩肉的還不得開花了。”

    黃芸帶著埋汰的輕歎之聲在耳畔傳來，令莫晴雨麵容神情一滯。感受著背心與之前那種難受迥然不同的淡淡的火辣感，少女心頭這才逐漸緩釋。

    看這樣子，奶奶並沒有發現什麽，自己背心應該未曾再留下什麽印跡。

    從身旁幾案桌下的抽屜中取出消炎鎮痛膏，黃芸緩緩擠出在掌心，然後輕輕塗抹在莫晴雨後背，頓時一陣清涼感覺自背心緩緩傳來，令莫晴雨感覺舒服了許多。

    “奶奶，您真的不打算問我了麽？”

    莫晴雨話語之中帶著幾分猶豫未決，試探著再度開口，偏首眨眼看向黃芸，睫毛輕顫。

    “剛才你爸那樣逼你，你都隱瞞著不願說出來。如果你真的有難言之隱，奶奶又何必多問呢。”

    目光專注在莫晴雨後背之上，指尖劃過藤條鞭打的痕跡，黃芸麵上浮現一抹心疼，柔聲答複。

    心中念叨著難以啟齒的自我安慰，腦海之中再度翻湧上一抹酒勁，莫晴雨也不由擔心起柳清漪來。

    也許這個時候，清漪她也正在被家裏人責問吧？

    夜色漸深，藏青色的蒼穹之上，偶有雲霧飄過。星影斑駁，一輪明月，皎潔懸掛於天際，乳白月光傾灑而下，覆蓋著這座濱海城市，沁潤點點蒼涼蕭瑟之感。

    ……

    旭日掩映下，青雲流溢。湛藍天空，盡是一派煙雨朦朧，上下天光，一碧萬頃，宛如雨後初晨。

    這是一片雲霧繚繞的平原濕地，淺窪遍布，葦草叢生，碧綠色的稻田一望無際，幅員遼闊。水荇如同地毯一般，圍繞著巨大的環形軌跡，在岸邊不遠處的沼澤地麵，鋪散開來。

    自萬裏高空俯瞰而下，有著一片碧藍湖泊，位於這塊濕地沼澤中央，四方綿延數百裏，湖麵波光粼粼，偶起微瀾。

    大澤中央，是一處普通城市大小的鵝蛋形島嶼。島嶼之上，小丘蜿蜒，花草密布，環境清幽而美奐。

    在島嶼四圍，蔓延出一片銀白色露天草灘，徑直連接向湖畔。草灘上，碧草青翠，草深不過兩寸，而草地之下，盡是乳白沙石，看上去異常奇特。

    而如此一處美如畫卷般的風景中，卻顯得分外寧靜。因為這座島嶼之上，似乎不見任何動物，也沒有聲音響動，那種寂靜，仿佛綿亙了近千年，久久沉浸在時光歲月中。

    “嗦——嗦——”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踏著淺草由近及遠傳來，伴隨著聲音的越發清晰，雲霧之間，一道身著雪色綢緞連衣裙擺的倩影，若影若現，最後出現在視野裏。

    倩影漸漸走近，乃是一名青絲如瀑的長發少女，少女頭戴珍釵，流蘇纏發，三尺垂髫自腦後披散至後腰。女子麵容白皙而清秀，但若細細看去，卻會發現，其容貌竟與唐婭婷一般無二！

    “這裏是、什麽地方……”

    少女檀口輕啟，紅唇蠕動間，喃喃出聲，而其話語音色，似也完全和唐婭婷一模一樣。

    眉目流轉之間，少女明眸中有著異常神色閃爍，晶藍色的雙瞳微微放大，開始將原本黝黑的青瞳掩蓋。

    而當少女瞳孔完全變為晶藍色時，在其眼前，原本寂靜安寧的這座島嶼，卻突然間景物變幻。乳白的濃霧散去，視線之前，是一條筆直平梯，自少女腳下一直延伸到丘陵深處。

    隱約之間，平梯盡頭，似乎有著一抹異樣光彩，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側耳傾聽，前方漸漸傳來的喧鬧聲響，仿佛人語，又好似天籟，吸引著少女不自覺邁開蓮步，快速朝前走去。

    而少女身形挪動時，隻覺腳尖點地，整個人便大步流星一般，宛如脫離了地心的引力，身輕如燕。

    少女來不及去思考這些緣故為何發生，隻是飛奔速度愈發加快了幾分，腳尖猛一點地，整個嬌軀便彈射開來，淩空掠過樹梢，踏葉飛行！

    這般極速前行了約摸數百米的距離，眼前丘陵浮現，在數個小山丘圍成的一片低窪空地上，是一條形狀仿若其外大澤的小型湖泊。湖泊之上，瓊樓玉宇，妙閣亭廊，猶如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一般場景呈現於眼前，那樣錯落密布、楞次櫛比。

    “這是、一處湖心山莊麽？好宏大的建築群落啊，簡直比書中描繪的古建築宮殿、還要瑰麗萬千！”

    視線遠眺著這片山莊，一眼卻望不見盡頭，仿佛其中有著千百間房屋。少女麵容微滯，不由驚歎出聲。

    身形立於一片大樹之頂的末梢上，少女玉足輕點枝椏，嬌軀再度彈射而出，落至湖麵，踏水前行，最後身形躍起，落於廟宇之間的湖麵回廊。

    “百曲回廊。”

    少女目光遠望，喃喃自語，在長廊盡頭的一塊頂方匾額上，書寫著如是四個古樸大字，令少女黛眉輕揚。

    步伐挪移，緩緩沿著長廊向前走去，及至這百曲回廊的盡頭，眼前一片空地壇台之上，香爐鼎盛，似乎是一處廟宇。

    廟宇空地之上，有著數名孩童，盤腿坐於蒲團之上，閉目靜立，似乎陷入了一種頗為安寧的狀態。在每個孩童的周身，都有著淡淡青色靈光，若隱若現。

    少女俏臉噙著驚詫之色，快步上前，想要走進那些孩童。

    然而及至他們麵前時，她方才發現，連那些孩童的身影都是虛幻的。伸手觸摸而去，眼前之眾人，便齊齊如煙影般消散不見。

    驚咦出聲，少女黛眉微蹙間，視線再度挪移開去，停留在了廟宇殿前，隨即邁步走入。

    來到廟宇之中，青石空地四圍都是圍廊環繞，來往僧侶行走其間，尚能夠清晰聽見他們的腳步聲，那般節奏鮮明、整齊劃一。

    而當少女每每想要走近其中一人，開口詢問什麽時，眾僧侶又一如殿外的那些孩童般，消散開來，不留任何蹤影，甚至腳步聲，也同時湮滅，令四圍周遭再度歸入寧靜。

    圍廊之外，連接著一片湖心軒榭，高簷低窗、閬苑穹頂。一塊匾額上，書寫著“流香榭”三個大字，不由令少女腳下步伐微頓。

    “為什麽這些地方，都給我一種好熟悉的感覺。我是不是、很久以前曾來過這裏……”

    “咻——咻——”

    就在少女低聲呢喃陷入沉思時，耳畔周遭，突然傳來陣陣波紋蕩漾的漣漪之聲。伴隨天色逐漸暗沉，一種隱晦波動，猛然自天際傳下！

    少女抬首仰望，隻見原本被雲霧掩映的天空，不知何時竟突然出現了道道流光滑過。接連的道道複雜詭異的紋路，飛速自虛空蔓延開來，幾乎瞬間便遮蓋了整片天地。

    僅一刹那，風雲齊嘯，乾坤變色。

    “這是什麽啊？”

    驚駭聲落下，少女滿臉隻餘詫異，身形一時竟覺難以挪動，原本身輕如燕的感覺悵然消失，直覺整個人顯得異常壓抑，連呼吸也覺得困難起來。

    “外敵入侵！護族大陣——啟！”

    一道蒼老的震怒之聲，驟然傳來，夾雜濃濃玄氣，蕩漾在天際四散開去。整片原本安寧祥和的山莊，也仿佛突然爆發喧囂一般，有著道道殘影如蝗蟲般、自各處房屋廟宇外掠上虛空。

    少女遠遠抬眸眺望，這才發現淩空之人，盡是十餘位青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