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楊教授複查的日子。

    溫時怡不放心恩師的身體，換上白大褂和口罩，又戴了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鏡，遮住整張臉，才親自進入病房給他檢查身體。

    老人家桃李滿天下，病房裏全都是這些年教過的學生。

    還有不少人，都是溫時怡的同學。

    她低頭給楊教授測心率，聽著同學們的議論。

    “一會兒咱們看完教授去聚個餐吧。”

    “好，正好同學們都在，咱們這麽多年難得齊一次。”

    “也不齊，還少了個人，唉……”

    有人輕歎一聲。

    病房頃刻安靜下來，死一般寂靜。

    幾年前的事，他們多少都聽說了。

    眾人不約而同想到了溫時怡，卻沒有一個人提及她的名字。

    溫時怡的手穩穩握著儀器，目光卻有些散落失神。

    如果當初不發生那些事，爸爸沒有破產，她沒有嫁給厲霂琛——

    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她現在也能和同學們一起有說有笑，探望恩師。

    而不是遮遮掩掩，連臉都不敢露一下的已死之人。

    溫時怡口罩下的嘴角，自嘲的扯了扯。

    “孩子、孩子？”

    楊教授溫和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溫時怡的回憶。

    她回神，發覺病房裏的人都看著她，連忙放下儀器，“抱歉楊教授，我走神了。”

    “沒關係。”楊教授和善的微微一笑，對學生們揮了揮手。

    “你們都去聚餐吧，我也要休息一會兒了。”

    “好的教授，那我們下午再來看您。”

    “教授再見。”

    ……

    學生們陸續離開了。

    病房裏隻剩下楊教授和溫時怡兩個人。

    溫時怡收拾東西也要離開。

    這時，楊教授蒼老枯瘦的指尖摸出眼鏡戴上，認真的看了看溫時怡。“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溫時怡猝然抬眸，對上楊教授睿智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連忙移開目光。

    “楊教授，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記得我們不認識。”

    楊教授嗬嗬一笑，搖頭道：“時怡，你還要騙我嗎？”

    聽見時怡兩個字，溫時怡眼眶發酸，靈魂像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無數過去的記憶碎片衝入腦海，她險些控製不住情緒。

    已經多久多久，沒有人喚過她時怡了？

    溫時怡咬緊牙關，閉著眼決絕道：“楊教授，我不是時怡。”

    “你呀。”

    楊教授伸手摘掉溫時怡的黑色鏡框，慈愛地說：“不論你偽裝的有多天衣無縫，可你的眼神騙不了我，我不會認不出我的學生的。這裏沒有別人，你不用害怕被人發現。”

    溫時怡下意識用手遮住眼，哽咽道：“對不起教授，我不是故意想瞞你的。”

    記憶中，溫時怡念書的時候，就是這一對幹淨靈氣的眼眸對吸引人。

    所以楊教授也對這個得意門生多關注了幾分。

    隻是沒想到，造化弄人，後麵出了那些事。

    楊教授道：“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是我的學生，還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昔日的恩師沒有忘記自己，溫時怡百感交集，微抬通紅的杏眸。

    “教授，能不能請你給我的身份保密，不要告訴別人見過我的事。”

    楊教授微微點頭，“放心，教授有分寸。”

    他輕歎，“這段日子委屈你了，你的爸爸當初死的太過蹊蹺，你小心一點沒有錯，這樣才能保護自己。”

    溫時怡略微睜大眼眸，“教授也知道我爸爸當年的事？”

    楊教授道：“當初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爸爸破產死在監獄裏的新聞，所以記得很清晰。”

    病房裏輸液點滴聲清脆空靈，伴隨著楊教授回憶般低啞的聲音。

    溫時怡的眉頭，也皺的更深。

    “我擔心你，就拜托了一位當警察的師弟，查了些你爸爸死亡那天的情況。”

    “具體發生了什麽，是機密檔案，沒有人能知道，不過我那位師弟說，他死前似乎有一個人去探監過，你爸爸的死，應該和那個人有很深的聯係……”

    “那個人前腳剛走，後腳，你爸爸就死了。”

    這些話無疑是在揭開溫時怡的傷疤，迫使她去麵對幾年前的噩夢。

    可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軟弱無能的溫時怡。

    過去沒能挽救的，她現在也一定要查清楚，絕不能讓她的爸爸白白死掉！

    楊教授嚴肅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時怡，或許你心裏有猜到這個人是誰嗎？”

    溫時怡沒有回答。

    腦海中卻猛地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淩厲冷冽，薄情狠辣——

    不是厲霂琛，還能是誰？

    爸爸就是被他害死的！

    溫時怡掐著指節，麵無表情道：“謝謝教授提醒，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楊教授點點頭，忽然又皺了皺眉說：“對了，還有一個線索我要告訴你，差點忘記了。”

    “我那個師弟提起過，那天去探望你爸爸的人，他雖然沒看見，但是卻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

    溫時怡猛地站起身，失聲道：“……高跟鞋！？”

    她深深抿住嘴唇，瞬間打翻了心裏的推斷。

    穿高跟鞋的，隻可能是女人，那就不存在是厲霂琛殺了爸爸的可能性了。

    可是除了厲霂琛，爸爸還得罪過誰，尤其是女人？

    溫時怡的腦子裏一團亂麻，理不出任何的頭緒。

    這麽多年以來，她從未懷疑過殺死爸爸的真凶是厲霂琛，可現在卻多出了一個局外人。

    溫時怡的臉色慘白，楊教授不忍心看她這個樣子。

    “時怡，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更應該向前看，你爸爸也不會想看見他疼愛的女兒過得不開心，聽老師的話，不要太過執念。”

    恩師溫和的勸說，讓溫時怡冰冷的身體湧上幾分單薄的溫度。

    她咬緊齒關，勉強笑了笑，“謝謝教授今天告訴了我這麽多事，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她雙腿軟的站不住，隻想快點找個地方坐下冷靜冷靜。

    溫時怡帶上口罩，把白大褂一裹，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對不起教授，我想先靜一靜，晚些時候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