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武元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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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一個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年代。

    無數文人為之向往,認為那是一個大師評出的時代,是中華文學史上最璀璨的時代。

    十裏洋場,紙醉金迷。在那個勞苦大眾都在貧困與苦難中拚命掙紮的時候,依舊有人過著聲色犬馬的日子。

    所以那是文學史上最璀璨的一頁,那是文藝事業最興盛的年代,那是戰火紛飛的歲月,那是一段不忍細看的過往。

    北平,作為曾經天子腳下的城市,每年都有無數人擠破了頭想在這裏生活,各地的戲曲名角兒也是想方設法的要在這個地方紮下根子。

    所以在這個小小的城市之中,匯聚了天南地北各處不同的戲曲班子,而在今天的廣澤園裏,一個從南方入境的班子,要開他們的第一堂戲。

    “哎我說侯二啊,這都快開場了,怎麽武老板還沒來呀?”

    “哎呀,我說三爺別著急,不都跟你說了嗎?武老板這人啊就是一絲不苟,他說了幾點鍾到他就絕對不多也絕對不少。”

    “可是這單刀赴會,周瑜都上去了,他怎麽還沒到啊?”

    “哎呀,我說了他是分毫不差,不信您看您的洋表。”

    胖老板從懷中摸出的那塊金絲陽表,秒針一點一點的走著,就在要三針歸整的時候,從門口走進來。

    這男子身高八尺,體態風雅,麵容俊朗,丹鳳眼狹長,嘴唇略薄,穿著一身月牙白的長袍,頭頂的發絲梳的根根整齊。

    一直在胖老板身邊點頭哈腰的侯二看見門口來人,當時喜出望外,對著身邊的胖老板說的。

    “您看怎樣?我說了吳老板是分毫不差,您就請好吧。”

    “行,我到底下坐著。”

    看見武元英來到現場,胖老板也不上前打招呼,之前他沒親自聽過這位老板唱戲,隻要人到了他的招牌沒砸,這個心就算是安了,一轉身,就向著前台走去。

    “師兄!”

    “大師兄!”

    “武老板!”

    武元英緩步略過眾人,裏頭其他人都紛紛朝著他打招呼,甭管是大是小,輩分多高,跟他混飯吃,就得這麽著。

    五英傑走進了自己的化妝間,開始上臉,這個化妝間可以說是武元英的禁地,隻要他上臉的時候,誰也甭想進來。

    他先是將長跑也扔在一邊,他的胸前掛著一塊兒上好的玉牌,那是他的傳家寶貝,個頭雖然不大,但是成色極佳。

    後台這兒咱暫且不表,前邊的台下可是亂糟糟的,轟成一團,台上的周倉還在賣力的耍著關刀。

    “哎,我說這五元英什麽來頭啊?”

    “喲張爺您這不打聽打聽就來聽他的戲,也不怕這票錢吃虧嘍。”

    “反正我就知道他是南方最好的文武老生,這唱的怎麽樣?我還真是沒聽說過。”

    “嘿,我也沒聽過,但是南方那小園子能跟咱們京城比嗎?這是什麽地兒?這樣是天子腳下,能人輩出。他這一回要唱個不好,老子摔票可就要砸他臉上。”

    “不錯,他要是唱不出個好來這兒地兒也容不下他。”

    “我說二位爺這馬上就要開戲了,你看這周倉在上麵,刀都快耍斷了,也不見他武元英,怕不是不敢上台,怯場了吧。”

    “哎,我看像。”

    ……

    就這樣,周倉念完了最後一句詞兒,閃過身來,他身後兩麵旗子一閃,裝扮完成的武元英就這麽往噔噔噔一走,台底下心情還亂糟糟,現在已然不見各種動靜。

    其中絕大部分人是被武老板這一身行頭的奢華給震撼到了,金絲溝的邊兒,各種珍珠瑪瑙上線,其中可以說是珠光寶氣,奪目逼人,燈光再這麽一打,威風凜凜。

    再看武元英,不急不慢,踏出兩步,四平八穩,儀態超凡,晃忽之間有如關帝在世。

    “波濤~”

    武元英第一句詞還沒唱完,第一句台下的行家一下便做緊了身子,一個個正襟危坐,二目圓睜,就單單這兩個字就票價就值了。

    緊接著我原因在台上展現的風姿,儼然不輸於京城之中的各位名家,台下紛紛叫好。

    而武元英氣勢不凡,竟然以一己之聲,能將台下眾人之歡呼給硬生生壓了回去。

    第二天,北平日報上的頭版頭條赫然寫著武元英打南方入境單刀赴會,盡顯一代宗師風範。

    “你們看看這報紙,一個個給咱班主都誇上天了。”

    “你想想咱班主才二十多歲,就有這層功底,那是人家學不來的。”

    “哎呀,咱們武英班以後可算是在這北京城紮下根了。”

    “光在北京城有什麽用?到時候咱們要是能去上海租借,哎呦,那賺錢才真的是大把大把的來呢。”

    院落當中的一個個學徒武生交頭接耳的議論,,顯然對昨天這場單刀赴會的成效十分滿意,原本還算微冷的秋天,因為這些人的活動倒顯得熱鬧了起來。

    “一個個不練功都幹什麽呢?”

    原本還嘈雜的庭院內,不算洪亮的女生輕輕響起,所有人紛紛鳥獸作戰,回到各自的位子上繼續練功。

    發話的這人名叫牡丹,是武英社的大姐頭,最好的旦角兒,平時替班主管理這些人,各種項目的支出基本上都過她的手。

    隻見她穿著一身素雅的藍衣,眉黛春姍秋水點瞳,眉梢眼角似有萬種風情,緩緩流出,隻是走了幾步,便嫋挪多姿勾人心魄。

    牡丹的手裏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個宋代青花的白瓷碗,走到班主的房門前,用手指輕輕點叩。

    隻聽見房中傳來一聲沉緩的回應。

    “進來。”

    牡丹推開房門,看見已經梳妝完畢的五原因,正坐在床頭,手裏翻越閱賬目,像是在思考什麽。

    “冰糖雪梨燉好了,”

    牡丹說完將宋青花的瓷碗放在床頭的櫃子上,武元英有個習慣,那就是不管唱完什麽戲,都必須來一碗冰糖雪梨陣陣嗓子。

    而且口味極其刁鑽,整個班裏頭也隻有牡丹燉出來的冰糖雪梨能和他這口要是喝不上,那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他明天也不開戲。

    “牡丹啊,你說咱們昨天那場單刀赴會唱的怎麽樣?”

    “你沒看今天的報紙啊,各種詞誇你是什麽?千年一見,萬年難遇。”

    “報紙的事能信嗎?我沒開戲之前說的可都是什麽不知好歹,上門尋死,自找沒趣。”

    “所以呀,你看看他們這不統一都改了口風嘛,就證明你昨天那場戲唱的不錯。”

    “唱是唱的還行,我總覺著沒把咱們設的班底給露出來,要不明兒個咱唱一回六國封相?”

    “倒也成,這水牌子還沒掛出去,我讓人到廣澤園說一聲。”

    “那行,一會兒通知班裏頭的那些人,別他們別四處亂跑,北平城裏頭的新鮮玩意兒多,一不小心呐就會陷在裏頭。”

    “你瞧我這記性,今天有你的一封信,我還沒拿給你呢。”

    牡丹說著說著,忽然輕輕一皺眉,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遞給武元英。

    結果信以後,武元英看著書信的內容,表情從疑惑變成平靜,最後又轉變為了驚喜,然後將信紙一折放在床頭,高興道。

    “告訴他們一聲,先不上六國封相了,明天我要和一個人聚一聚,咱們保不齊要唱段新戲。”

    “咦?新戲這是難不成是小寧子的信?”

    聽到武元英說要排新戲,牡丹的心頭也是閃過一絲欣喜,上一次他們排新戲還是在兩年之前,先前倒也有不少人給武元英寫過信,但他都看不上,隻有一個人可以入他法眼。

    “是他,詹世寧小子自從去了西洋讀書基本上就斷了往來,沒想到他竟然也在京城。”

    “那怎麽不把他請到家裏來吃?”

    “他心裏頭說啦,我這是第一回進京,要帶我去吃一吃好東西。”

    “那行,你去吧,我給你挑身好衣服,可不能讓這小子嘲笑咱。”

    “敢?他要是敢取笑我,我就再把他吊咱門口。”

    “你還提那事兒啊,後來師傅差點沒把你腿給打斷了。”

    兩人說笑了一陣,又各自忙碌去了。

    轉天清晨武元英,先是起來帶領著一眾師兄弟練了早功,然後接過牡丹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汗。

    轉到中午時分,簡簡單單吃了點早餐,喝了一碗冰糖雪梨,走到門口,招來一輛洋車,就前往迎仙居。

    “您是武英傑!武老板啊!”

    “是我,聽你這口音,不像是北京人呐。”

    “我是山東人,家裏沒幾分地給我,隻能來京城投奔親戚,結果沒成想啊,這親戚也混的不怎麽樣,就隻能租了輛洋車,拉著賺錢,說是賺錢,其實也夠討口飯吃。”

    “家裏頭沒有其他人了嗎?”

    “唉,老母親啊,跟大哥在家裏頭,其他兄弟跟著我一塊兒出來,不過都散了,不知道還能不能遇見。”

    “原來是這樣,我看你身子骨挺結實的,練過嗎?”

    “我就是個莊稼人倒是練過幾個把式,不過都是花架子,力氣還是有的,不然您看這洋車,我拉的多穩。而且啊還快,您看這就到了。”

    “確實夠快的,多錢?”

    “也就這點路一毛錢。”

    “好,我給你一塊錢,等會兒我吃完了,你再把我拉回去。”

    “誒,好好好!武老板今今天我專門就伺候您了。”

    武元英從洋車上走下來,看著這高大的銀仙居門口迎來送客,還沒往前走幾步,一個小廝就非常熱情的走上前來。

    “哎呦喂,武老板呐,可算是來了昨兒您那個單刀赴會唱的是太好了,您今天是宴席呀,還是自個兒吃啊?”

    “有朋友約了我。”

    “那敢問您那位朋友是在哪間呢?我這兒就帶您過去。”

    “我估計他還沒來,你帶我上二樓,找個好點的雅間,要是來了個找我的,你就告訴他我在哪兒。”

    “得咧您請!樓上雅間兒。”

    小二熱情的招呼著,客棧裏倒是沒那麽多人認識武元英,畢竟他才第一天來這北京城,但是時刻話裏話外聊的可都是他那一出單刀赴會。

    武元英坐入了雅間,小二沏了一壺上好的龍井,他也隨意點了幾個菜,就開始等待詹世寧。

    看著窗外人來人往,五行八作各色人馬,時不時有各種汽車來回穿梭,突出的就是兩個字,熱鬧。

    也不知等待了多久,一個身穿傳教士長袍的人走進了雅間。武元英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忍俊不禁的問道。

    “詹世寧啊詹世寧,,你這是當了外國和尚嗎?”

    來的人就是給五元英寫信的戰士,您他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傳教士是長袍,留著半長不長的頭發,還燙了一個卷兒,胸口掛著銀質的十字架,看上去白白淨淨的,十分微弱,倒也不高,還帶著兩個圓圓的鏡片。

    “別提了,在國外念書那會兒遇到了點事情,就認了個傳教士當幹爹,結果一不小心自己也是了。”

    詹世寧一攤手,然後隨意的坐在了旁邊,他手裏的聖經放在了一盤的餐桌上,開始和武元英聊起來。

    “你來京城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你去了大不列顛以後,給我寫了多少封信,我哪知道你在哪兒?”

    “我疏忽了,我疏忽了,一會兒我自罰三杯。”

    “你就是貪酒了。”

    “沒辦法,這個傳教士當的都不能喝酒,不喝酒吧,我又沒有靈感,這兩年也沒寫出過什麽東西。”

    在兩人閑談的時候,迎仙居的掌櫃竟然送來了一道招牌菜。

    “二位,我們掌櫃聽說武老板來了迎仙居,特地讓我給您上一道我們這兒大廚的招牌神仙豬兩位嚐嚐。”

    小二將神仙豬往桌上一放,酒香茶香立刻悠悠的鑽進了兩人的鼻子眼兒,看這豬表皮光潔,色澤極佳,立刻讓人食指大動。

    武元英自然不會客氣,剛要用筷子夾一塊豬肉試試味道,旁邊的詹世寧攔了下來。

    “你先別急,我祈個禱。”

    “洗什麽澡?”

    “祈禱,就是感謝上帝賜我這頓美食。”

    “上帝?皇帝都沒了多少年了,你感謝他幹嘛?你不得感謝後麵的廚子嗎?。”

    “這就是個形式,你別管了。”

    武元英正襟危坐,略微無語的看著自己的這位發小,搖了搖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也有些微醺。

    “二位爺吃好了,您下回再來。”

    “多錢?”

    “我們掌櫃吩咐了,您這是第一回京城就到迎仙居來是給我們臉,這頓飯呐算是我們掌櫃的請您的。”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下一回我還來。”

    武元英也不客氣,先一步走出了門口,小二還在一旁攙扶,卻看到他停下了腳步,像是在聽什麽聲音。

    原來門邊上有兩個乞丐,一個是老瞎子,彈著三弦,一個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正在唱著遊園驚夢的曲子。

    女孩子的嗓音清脆空曠,十分入耳,武元英欣慰的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塊大洋,遞給二人。

    “謝謝爺,您要聽什麽?我再讓孫女給你唱一段啊?”

    “不用啦,後麵那位給的更多。”

    張士林此時已然有些喝大了,平時在教堂裏,他滴酒不沾,今天見到武元英,自然是敞開了喝,所以現在爛醉如泥。

    當他聽到武元英說自己給了更多時,立刻提起了瘦小的胸膛,一拍胸口說道。

    “那是,我給的可得比你多。”

    然後詹世寧就從懷中取出了兩三塊大洋,丟到了碗裏。

    武元英回頭撇了一眼詹世寧,隨手叫來了一輛車,先前拉過他的東北大漢立刻上來。

    “武老板,要回去了嗎?”

    “你把他拉回我那兒,我再叫一輛車。”

    “好。”

    然後喝醉了的真是詹世寧就被這大漢放在了洋車上,而武元英也跟在後麵。

    後來京城的日子過得非常滋潤,武元英的水牌隻要一掛出去,那票基本上就會被搶空,短短三個月就賺了足足有三萬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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