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心即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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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爸小時候家裏條件並不好,家裏子女又多,他還是中間那個不大不小,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孩子。原本可能會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樣,讀幾年書就去外麵打工,可老師說他很會畫畫,甚至到家裏來勸爺爺奶奶一定要讓爸爸繼續畫畫。畫畫要買很多工具,爺爺並不想為爸爸花那麽多錢,奶奶便每日白天去幫人插秧,晚上還要在家裏納鞋墊,當時條件太差,她長時間的在昏黃的光線下納鞋墊,眼睛很快就不好了。”

    司樂瑤神遊一般的講述著,“你們可能想象不到,在那麽艱苦的條件下,奶奶用一針一線,一滴滴的汗水將我爸爸這樣一個連公交車都沒坐過的山裏孩子送到了大洋彼岸。

    爸爸在意大利讀書的時候遇到了我媽媽,後來媽媽跟我說,爸爸那時候把所有的獎學金和打工掙的錢都寄回家裏,自己隻留基本的生活費,她還經常調侃爸爸,談戀愛的時候總帶她去不花錢的公園散步。

    後來,爸爸就發現不管他寄回家多少錢,似乎都沒有真正的改善奶奶的生活條件,因為她愛每一個孩子,她會把每一分錢都花在孩子的身上。所以,爺爺去世之後,爸爸就不再把所有的錢都寄回家了,隻寄他覺得足夠家裏一大家子開銷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存了起來,在那個房價還沒有高的嚇人的年代,在一線城市以奶奶的名義買了一套大房子。

    似乎就是從買了這套房子開始,一切都開始不一樣了,表麵上奶奶帶著一大家子人搬到了一線城市,可是他們每個人都惦記著這套房子。姑姑嬸嬸常常去奶奶那裏哭訴,要將自己孩子的戶口也遷到這套房子上,說是為了高考,可實際上他們打的算盤奶奶也心知肚明,堅決不肯答應,還告訴他們這套房子雖然在她名下,卻是我爸爸的財產。

    可當房價瘋漲過幾輪之後,那幾個叔叔姑姑依然像是吸血的水蛭一樣,依附著奶奶,等著吸幹我爸爸。

    十年前,奶奶年紀太大了,我們就回了國,但爸爸媽媽都很忙,隻能偶爾空閑的時候去看望奶奶,我雖然也回來上學,可國內的課業繁重,而且當時我隻是一個還在讀小學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當然也很少見到奶奶。

    直到幾年後奶奶癱瘓在床,我們才知道奶奶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很多問題,可她從來沒有跟爸爸說過,她說,爸爸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是山裏飛出的金鳳凰,是天上的文曲星,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爸爸去做,她不能讓爸爸分心。

    於是爸爸推掉了一個美術館的項目,開始設計這家養老院,這份工作對他來說性價比很低,可他根本不在乎,當時我剛剛讀高中,學習壓力也很大,每每想找他聊聊天,卻總是看不到他人。他全身心的撲在養老院的設計上,力求完善每一個細節,我從小就聽他說奶奶是如何把他培養到有如今的成就的,作為女兒自然也是支持他的。”

    明明是在講述一個悲傷的故事,可司樂瑤的臉上卻是笑著的,“光是概念圖,他就做了足足兩年,一開始有幾個投資人來找他談過,但在費用的問題上都有一些爭議。因為爸爸需要一切都用最好的,既然是高端養老院,前期的投入必定是巨大的,不過稅收和政策上也有很大的優惠,隻是人心往往不足,在爸爸的執拗之下,最後隻有一位投資人接受了爸爸的條件。

    別人隻知道爸爸是因為投資人資金鏈斷裂而崩潰,卻不知道真正擊垮爸爸的是什麽。”

    司樂瑤還在笑著,仿佛在講述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餘祐微敏銳的嗅到了悲劇的氣息。司樂瑤原本有一個富足美滿的家庭,一定是巨大的傷痛才會讓她放棄原本應有的美好人生。

    “在這所養老院開始建造的時候,奶奶就已經需要護工照顧才能維持基本的生活了,在我們都以為很快奶奶就能住上爸爸設計的養老院的時候,我的大伯竟然聯合幾個兄妹,做出了令人發指的事情。

    他們擔心我爸爸忙完了會勸奶奶把房子過戶給他,或者給我,因為奶奶的態度一直沒有變過,那是爸爸出的錢,就是爸爸的房子。可在巨大的財富麵前,有的人真的會喪失人性。當時那套房子市值已經五千萬了,奶奶的五個子女就算平分,每人也能分得一千萬。

    一千萬,就能把人變成畜生。

    他們……”就算是司樂瑤這樣手上沾滿鮮血的人,說起這件事也有些猶豫,似乎到現在都無法理解他們為何會如此行事。

    “護工是我爸爸托人找的,非常可靠,把奶奶照顧的很好,可是她當然也不會提防奶奶的其他子女。所以,當有一天姑姑和嬸嬸提著東西去看奶奶,張羅著做出一桌飯菜,支開她要她去距離很遠的超市買一瓶花雕料酒的時候,她沒有任何猶豫就去了,可回來的時候,奶奶已經死了。”

    司樂瑤深吸了一口氣,“或許你們可以猜一猜,護工離開的期間發生了什麽?”

    在場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了大致的猜測,卻沒有人開口,誰也不敢輕易將自己心中那可怕的猜想說出來,似乎把那個想法說出來都是一件極其違背綱常倫理的事情。

    “嗬。”司樂瑤輕笑一聲,“你們似乎已經猜到了,她們兩個人,一個人用枕頭捂住奶奶的口鼻,另一個人,坐在奶奶的胸口上,兩個人聊了半個多小時天,直到確定奶奶已經死了,才重新整理了現場,回去繼續做飯,假裝護工回來才發現奶奶死了。”

    噬神獸緩緩出現,隻說了兩個字,“凶靈。”

    “什麽?”餘祐微不明白它說的凶靈是什麽意思。

    “她的靈魂已經被恨意完全占據了,眼下已經成為了凶靈,再也無法回頭了。”噬神獸的語氣是少有的嚴肅,“她自己應該也有所察覺,所以今天才會約你們來這裏,跟你們說這麽多。”

    餘祐微很想將噬神獸的話傳達給魏然,可是現在的情勢顯然不允許她這樣做,便隻能默默地看著司樂瑤,眼神中多了幾分心疼。

    “不要這樣看著我。”司樂瑤倔強的轉過頭,繼續講述道,“因為奶奶有一些慢性病,搶救無效之後爸爸也沒有懷疑,隻是非常傷心,開發商說要撤資時他的精神狀況太差,沒有及時跟進去聯係新的投資人,這項工程便擱淺下來。直到奶奶已經下葬了,護工才委婉的跟爸爸說,奶奶的死狀有些不尋常,爸爸這才想到去看一下房內的監控。你們應該有這個常識吧,請了外人的家裏都會安裝監控的,隻是這監控是爸爸安的,他這樣的資深設計師,自然知道監控要怎樣安裝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證美觀。而許久沒有來看望過奶奶的姑姑嬸嬸,竟然不知道監控的存在。

    爸爸看到奶奶死去的情形,當時就崩潰了。我現在都還記得,他在家裏的書房看監控,我在隔壁寫作業,突然聽到他的一聲嚎叫,把我嚇得不輕,等我趕到書房,發現他跪倒在地,瘋狂的哭喊著。

    爸爸開始是堅持要報警的,可還是不忍心,便打了電話給大伯,卻不料大伯連夜帶著所有親戚來到我家,又是哭鬧又是道德綁架,最後竟指責起我爸爸,說他占用了家裏所有的資源,理應照顧所有兄弟姐妹,不該起獨占房產的心思。”

    司樂瑤說到此處又嗤笑一聲,“真的太好笑了,那房子裏的所有東西,包括房子本身都是我爸爸出錢買的,且不說我爸爸根本沒考慮過如何分配那房子,就算我爸爸要收回,也輪不到他們來爭,可他們,卻說是我爸爸的做法逼著他們不得不殺死了奶奶。”

    司樂瑤的目光在麵前的幾人身上遊移,“你們也許沒有體會過那樣強烈的自責和愧疚,我爸爸是個太善良的人了,到最後竟然真的認為是自己為這個家大包大攬了太多責任,才會讓一家人變得如此貪婪,如此沒有人性。他做不到去報警,麵對接下來那些人的指責和道德綁架,可他也承受不了因為自己本是好意的做法最終導致母親不得善終,便隻能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司樂瑤說累了,便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樓下,那是她父親墜亡的地方,微風吹動她的長發,那些肆意飛舞的長發,像是一個不服輸的姑娘,固執地要用自己的方式與這個世界硬碰硬。

    連能言善辯的餘祐微此時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如果她經曆了司樂瑤所說的這些,她也不能確定自己會怎樣做,能否保持理性,所以她自然沒有立場去勸司樂瑤。

    梁源也沒有開口,他生長在一個很健全有愛的家庭裏,無法設身處地的體會司樂瑤的感受,但是他能理解司樂瑤為什麽這麽恨陽光養老院那些老人的子女,尤其是那些明明條件非常好,卻把年邁的老人放進廉價養老院就再也不聞不問的。

    “你那些姑姑伯伯呢?”一直沒有開口的魏然開口問道。

    餘祐微瞳孔迅速放大,猛的轉頭看向魏然,是啊,既然這些不相關的人都被她殺了,那那些真正害了她的奶奶和爸爸的人們呢?

    “我是該說你聰明呢?還是該說你跟我這個瘋子思想同頻呢?”司樂瑤像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情,大笑起來,那有些狠戾的笑出現在她的娃娃臉上,很是違和,“爸爸自殺以後沒多久,媽媽也得了癌症去世了,從那以後,我便發誓要他們血債血償。好在爸爸媽媽留給我很多房產和錢,讓我沒有什麽顧慮,可以全世界的去找能對付他們的辦法,最後,我在泰國遇到了我的師父,是他教會了我使用降頭術。

    他本不願將邪降教給我,可我以死相逼,他隻能教我速成之法,好處是很快就可以回來索命,壞處就是沒有根基,隻能消耗自己。可我並不在乎這個壞處,爸爸媽媽死後,我就再也沒有快樂過,不過我生命的意義倒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就是盡我所能的殺光這些人心即地獄的畜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