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0 生死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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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華!
    大堂飄著澹澹清雅的梅香,佛龕香桉前五步外有一把古琴,青玉軫,紫檀雁尾,另一端承露邊側的鳳額上,凋琢著一枝微不可見的梅花,是拈花齋的梅桉。
    夏昭衣纖長素指輕描,拂過梅枝花葉的走勢,拂過承露和嶽山,落在長弦上,輕盈一挑,清潤溜玉的弦音響起,繞梁而上。
    右後寬敞的路道口,史國新和詹寧帶著範竹翊出來。
    “二小姐,人帶來了。”詹寧說道。
    夏昭衣轉身看去,詹寧將範竹翊遮眼的黑布摘下,邊道“你閉會眼再睜眼。”
    範竹翊沒有聽他,眼睛被外麵的光所刺,痛得又眯了回去。
    夏昭衣輕笑,低頭又撥了根弦,澹澹道“範老先生這幾日過得如何。”
    範竹翊緩了緩,道“你想對我做什麽便直接放馬過來。”
    “範老先生錚錚鐵骨,關了這許多日,仍一身傲氣,”夏昭衣按住琴弦止音,對詹寧和史國新道,“你們先出去,關上佛堂大門和地下通道的暗門。”
    “是!”二人應聲。
    範竹翊看著他們離開,蹙起一雙白眉,看回夏昭衣。
    夏昭衣在琴凳上優雅坐下,帶笑看著立在空曠廳堂裏的範竹翊“說吧,你來衡香是為了風清昂,還是為了那群人?”
    範竹翊揚起半邊眉毛“風清昂?”
    “你不認識?”夏昭衣彎唇笑起,“林清風在刑部尚書陸容慧跟前所把式的歪門邪道,生開頭顱,生挖腦髓,以救陸容慧的癱兒,便是出自風清昂之筆。以及,貴師門遠赴不屈江清梅嶺縱火燒了我姐姐的屍身,也與風清昂有關吧?”
    範竹翊冷冷看著她,沒有答話。
    “還有那袋骨灰,”夏昭衣繼續道,“林又青偷走那袋骨灰後,怕被你們追到,於是一路南下,以至身陷賊窟。不過區區一袋骨灰而已,為何能令她怕到如此地步。她之所怕,乃你之所怒,範老先生,回答我,為何跋山涉水去往不屈江尋屍,又為何,能怒到讓林又青驚懼成那樣。”
    安靜良久,範竹翊側過身去,雙手負後,不語。
    夏昭衣笑了笑,側身起手,挑弦慢彈,幾聲冷叮琴音。
    夏昭衣道“我剛來衡香那一日,在飛霜閣前遇襲,偷襲我之人全部自戕,為首者,姓方。”
    範竹翊眉心輕皺,豎起耳朵在聽。
    “他們的屍身當夜被帶回衙門,暫放於冰窖,不過來不及懸屍示眾,方寄的屍身便被掉包了。”
    這件事,還是夏昭衣今日去衙門後夏俊男將軍主動提的。
    在她睡著這段時間,沉冽特意派人去衙門問過方寄的屍身,眾人這才發現,竟被掉包了。
    夏昭衣單手在弦上輕慢地彈,聲音同琴音一般清靈“我追一位宿敵至城外,誤打誤撞,遇見了這位方姓之人的下葬禮。其後,我又進到了風清昂在衡香的巢穴。”
    範竹翊轉過身來看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那溶洞下麵藏滿枯骨,不是斷頭,就是殘臂,他深諳此道,且樂此不疲,”夏昭衣抬眸對上範竹翊的眼睛,一笑,“對了,他的臥室如似胞宮。還有當年,他尋到我父親一位擅於接生的舊友柳河先生,想讓柳河先生常年為他紫河車,被柳河先生拒絕了。你說奇怪不奇怪,他一個喜歡淩辱並殘殺他人性命的劊子手,卻又非常喜‘生’。”
    “生與死,死與生。”範竹翊低低道。
    “他那臥室非常亂,還有蛇,那臥室散著一地的紙,紙上隻寫了三個字,”夏昭衣看著範竹翊的眼睛,緩緩笑道,“夏昭衣。”
    少女的眼神清澈明麗,不知為何,範竹翊發覺他竟有些害怕這雙眼睛。
    看似什麽都寫在眸中,明淨透亮,盛著盈盈的光,卻又精靈聰慧,似能看透一切,任何詭秘心計,在她跟前都徒勞無功。
    ……不,應該說,反倒會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而這少女,不過才二八年華。
    忽然,夏昭衣的長指用力拂過所有琴弦,清冽如細泉的琴音刹那似暴雨驟來,嘈雜粗魯。
    範竹翊被嚇了一跳,麵色變了變,定睛看回她。
    少女臉上卻依然帶笑,俏皮甜美。
    “範老先生,真不打算說,打算爛於腹中?我已囚禁你半年,你當真不怕長久被我困禁於此?你是聰明人,稍作權衡便可知,帶著秘密枯死獄中,於你沒有半分好處。而獄外,有美酒,有佳肴,有棋盤,有戲曲,春夏秋冬,四野疏闊,哪樣不比你那一方味道難聞,狹窄逼仄的鐵牢要好。”
    範竹翊非常喜歡皺眉,眉心中有極其深的“川”字。
    半年前,他是想和她合作,一並去查這些,但是,她沒有答應。
    然後,範竹翊就被關了半年。
    這半年日日煎熬,盼不到頭,如若不是來了幾波黑衣人,他差點以為自己要被遺忘於世。
    而那黑衣人,範竹翊甚至至今都沒弄清是來殺他,還是來救他的。
    範竹翊深深打量眼前的少女。
    此女心氣太高,不按常理出牌,他似乎連討價還價都沒餘地,可是……
    範竹翊思索許久,開口冷冷道“你時隔半年再來找我,可見,你這半年所獲甚少。”
    “那麽你的條件是?”
    “合作,”範竹翊沉聲道,“我們一並去……”
    他的話音被兩聲極重的琴音打斷。
    夏昭衣露出恨其不爭的惋惜神情,低低道“半年過去了,你真是沒有半點長進啊。”
    範竹翊緊緊盯著她。
    “自由二字,貴不貴?”夏昭衣道。
    “你為何不肯與我合作?”範竹翊反問。
    “說吧,”夏昭衣沒有回答,而是道,“為何遠赴不屈江,為何要燒掉夏昭衣的屍首,你們和風清昂,又是什麽關係。”
    範竹翊雙手緊握成拳。
    “一五一十回答,我即刻還你自由,範竹翊,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夏昭衣又道。
    範竹翊目光浮現深濃的怒意,半生為人敬重,在這少女跟前,他卻連話都難以說響亮。
    終於,範竹翊緊握得拳頭緩緩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