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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婦們做了很多飯菜,鳳姨給梁氏處理完傷口後,梁氏在旁邊坐下拾筷大吃。

    那邊先吃完的婦人已經開始收拾了。

    餘媽看著她們,心裏浮起些不安,低聲道:“山下那些人,應該已經發現我們不見了吧。”

    “管他的。”梁氏邊嚼著骨頭,邊說道,“吃飽了再說。”

    餘媽看向鳳姨:“你真的確定這邊下去有路嗎,如果沒有的話,他們上來我們怎麽辦?而且,就算下去了,他們可是有馬的呢,一下子就能追上我們吧。”

    鳳姨神色平靜的鼓搗著裝藥的小瓷瓶,說道:“我沒說過要從這邊下去,我也沒說這邊下去有路。”

    餘媽一愣。

    梁氏也愣了下。

    “那我們,不是從這邊過?”

    “不是。”

    餘媽問道:“可是你不是說這邊下去沒路嗎,那下麵有戰牆擋著。”

    如若不是那些戰牆,這山下的水也不會積的這麽厲害。

    梁氏拿不動碗筷了,放下說道:“這話倒不是她說的,是我……”

    “沒事。”鳳姨如今什麽都不怕了,開口道,“我們還有一張壓低之寶在下麵呢。”

    “你該不會,是想說阿梨嘴裏的那個俠客吧?”餘媽道。

    鳳姨點頭:“他說什麽時候下雨,便什麽時候下雨,他說不會有雷電,便當真一道雷電都沒有,他說到山頂後會有兩個時辰的停雨,你看,現在是不是雨停了。”

    “這麽……神奇?”餘媽聽得愣愣的,“莫非這位俠客會呼風喚雨?”

    “哪有人會呼風喚雨啊,”梁氏嗤笑,“我看應該是個會觀察天象,推算節氣,懂天文曆法的能人還差不多。”

    鳳姨朝另一邊倒放的竹筐看去,說道:“那上麵的六炷香是阿梨讓我插的,說等香結束了我們就過河。”

    “過河?”梁氏朝那邊的木欄杆看去,“過那邊?”

    “這些香燃的好像很快,這裏風也大。”餘媽道。

    “她說不管,等燒完我們就走。”

    梁氏忽然明白了過來:“難道說,我們做這個大木板不是為了當船用,而是為了過那條大河?”

    鳳姨點點頭。

    梁氏和餘媽互看了眼。

    “其實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河,我沒上來過。”鳳姨說道。

    “那你怎麽就……”

    “我玩得起。”鳳姨一笑。

    既然說了要賭,那就敢賭敢玩。

    反正沒什麽家財與家人,撐死不過一條爛命,與其糟踐在那些馬賊手裏,不如自己拿來拚上一把。

    但如今看來,鳳姨越來越篤定自己沒有壓錯寶。

    “你玩得起,”梁氏重複道,而後也一笑,“我也沒什麽玩不起的,這樣才爽快,不知道能不能見到這個俠客,真願他能直接蕩平這個破山寨,把那些不得好死的王八蛋全給剁成肉塊!”

    說著,她狠狠的咬了一口筷子裏的肉。

    天高風急,洞口處的風就更大了。

    趙寧坐在洞口,雙腳懸著,一身青衣在風中獵獵飛舞。

    她瘦骨如柴的雙手支在大腿兩側,抬頭看著烏雲裏麵若隱若現的白月。

    眼角有人影而來,趙寧回過頭去。

    九歲的小女童像隻猴子似的,動作迅速伶俐的從那邊爬來。

    近乎垂直的崖壁對她來說如履平地,不畏不怯,身手矯健,恐怕就算真來隻猴子,也辦不到這麽靈活熟練吧。

    待她走近,趙寧伸出手欲拉她一把。

    她卻已攀著洞壁,往上輕盈一跳,穩當的落在了洞口。

    夏昭衣蹲下解下係在背上的小包袱,攤開以後,全是果子。

    “你說有事,是去摘果。”趙寧看著這些果子說道。

    “順手罷了。”夏昭衣隨口道,語速不快,一點不見喘息。

    她拿出一隻果子,擦了擦外麵的水,遞給趙寧:“吃吧,我已洗過。”

    趙寧接過果子,果皮色澤瑩潤,果子豐盈飽滿,湊到鼻下嗅了嗅,清雅淡香。

    “香嗎?”夏昭衣笑道。

    “香。”趙寧說道,張開嘴巴咬了口。

    冰冷的果汁滲了出來,她牙齒凍得打顫。

    “好冰。”趙寧垂眸看著咬過一口的果子。

    “多吃幾口就不會冰了。”

    趙寧輕點頭,視線卻從果子上的咬痕望到了自己的手指。

    每日坐在洞中,閑來以折葉消磨時光,不知不覺,二十載翻翻而過,最後被消磨的不是時光,而是她的容顏與年華。

    “你小小年紀,這般本領,不知是如何出現在這的。”趙寧問道。

    “我也想知道。”夏昭衣答。

    趙寧看著她:“看你模樣,吃過許多苦吧,訓你的人令你做這些的嗎?”

    “訓我的人?”

    夏昭衣微頓,想起那年冬日。

    青燈搖搖,萬物森寂。

    她一襲盛重青鶴長衣,跪於天地,觀星落幣。

    以長秋生鐵所鑄的龜幣跌落在繁柘土上,六麵皆陰。

    “師父,大凶。”

    “你將何去?”

    她抬頭看著師父的白衣白發:“我願隻身北去,替兄赴劫。”

    “以肉身之軀擋劫,重則不複為人,來世若為蠅為蟻,你也願意?”

    “師父,我不信鬼神。”

    “那你為何信這識天卜命之術?”

    她無言。

    良久,輕聲道:“因為乃師父所教,傾心費神所授。”

    夏昭衣抬手,撫了下阿梨留給她的臉頰烏青,搖頭:“我做這些,無人命令於我,是我自己想做。這些傷是有些疼,不過今後沒人能再給我留下任何傷痛。”

    女童的眼睛清澈明亮,說這些話的時候平靜輕柔,沒有這些語氣該有的倔強和堅毅,賭氣和勵誌強大。

    趙寧點頭,抬起手又咬了口果子。

    冰冷的汁液浸潤齒舌,凍的又一陣發顫,也讓她真切覺得,自己活著,並出來了。

    二十年,竟恍惚隻有一瞬之感。

    她覺得自己還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女人,可切切實實,已經不年輕了。

    夏昭衣也咬著果子,本就安靜的氣氛更加沉默。

    兩個人都不喜話多。

    夏昭衣無心去多管別人的命理到底有多坎坷。

    趙寧對她倒有許多好奇和疑問,但見這女童舉止,不知為何,她說不出那些試探盤算的話。

    吃了兩個果子後,趙寧問道:“我們要一直坐著嗎?”

    夏昭衣搖頭:“不的,等下就要下去了。”

    “下去做什麽?”

    夏昭衣一笑:“把你先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