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寐停下了腳步。
    也許是因為剛過正午，周圍沒有一點風聲，隻能聽到偶爾的草地、樹葉間驚起蟲鳥的簌簌聲。
    周圍人的視線都放在了凜寐身上，無論是帶著探究，還是帶著防備的。
    凜寐被視線包裹在中間，又被雪雪用動作防備，用眼神戒備地盯著，導致他有那麽一瞬間，在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他從未有過的疑問。
    ——他，有那麽討人厭嗎？
    他沒有想做什麽，更沒有想傷害誰，隻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做自己的事，就那麽讓人厭惡？
    厭惡到，這裏麵某些人，明明知道他和軟軟的關係，竟然會以為他要去傷害軟軟。
    怎麽可能……
    隻是說幾句話而已，但為什麽似乎每個人，都把他當成了一個會六親不認，死下狠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一樣？
    “我想，和她……和軟軟說兩句話。”凜寐閉閉眼，深吸一口氣，難得示弱道，“你不用那麽戒備，我不會傷害她的。”
    雪雪卻是不讓，盯著凜寐的神色更是戒備：“……傷害又不一定在行動上。”
    這段時間下來，雪雪發現凜寐和凜心愛對她家小軟軟很有敵意，這種敵意不是體現在明麵上，而是各種細節裏。
    雪雪也知道，他不可能對軟軟動手，但有的時候言語、動作、甚至一個眼神，都可能把人傷得更深。
    雖然不知道他們有什麽糾葛，但軟軟才那麽小，正是敏感的時候，雪雪不希望她受傷。
    “……”凜寐被雪雪懟的一時無言。
    彈幕上也紛紛出現了各種反對他接近軟軟的話。
    【不是吧，朋友，這什麽意思？摔一下大徹大悟，準備追妹火葬了？】
    【嘖，這人是不是有病啊，前後態度那麽不一致，不行咱就去看看吧。】
    【雪雪幹得好，雪雪懟的好，這種人別讓她接近軟軟！】
    【不理解，不明白，怎麽好像一副大家都欺負他的樣子，也是二三十的人了吧，做事那麽不靠譜嗎？難怪他當凜家掌舵者這些年，凜家股票下滑得那麽厲害。】
    【這人真的不行，和他叔叔和爺爺比不了，我感覺凜家要是真交給他，早晚完蛋】
    【凜家員工偷偷飄過，我們以前的老板都是很重情重義，就這一個，做事隻看利益，996都幹不完那些活，壓力巨大。】
    【前麵的，你真勇，什麽都敢說。】
    ……
    彈幕中一片噓聲，彈幕外，凜寐還是深深吸了口氣，他沒看雪雪，而是越過她看向軟軟：“軟軟，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告訴我，我就走，可以嗎？”
    軟軟磨磨唧唧從雪雪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她的小臉都皺在一起，明顯不是很願意：“……可以吧。”
    但軟軟也覺得，也不能讓雪雪姐姐給她出頭，畢竟雪雪姐姐也隻是個小孩子，她再聰明，也欺負不過凜寐這個大魔王，大壞蛋。
    “不過，我先說好了。”軟軟從雪雪背後走出來，“我們倆可早就互不相欠了，今天的事也算扯平了，你要是動什麽壞心思，軟軟可就真的要反擊了！”
    說著，她還揮動了兩下小拳頭，並且把雪雪護在身後。
    言下之意，溢於言表：不隻是她，如果凜寐要對付雪雪，軟軟也會反擊的。
    “……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壞。”對於別人的看法，凜寐還能忍幾下，可他一想到，眼前這個小姑娘，可能是當年那個小女孩，無數關於她的畫麵就在他腦海裏亂撞。
    生氣的、可愛的、對著別人笑的。
    努力的，厭煩的，還有幾次救他、幫他……在那麽多親戚麵前，踏著光而來……
    那些被他壓下心下，都以其他理由把自己洗腦的畫麵，在幾年前的事情重新被翻出來後，又有了新的解讀。
    如果……她真的是那個曾經救過自己的小孩。
    她真的是一個，連隨隨便便、陌生至極、狼狽不堪的人，都會救的小孩，她又怎麽可能用什麽壞心思去對他，去對凜家？
    她真的，隻是想回家看看而已。
    而他為了心愛的立場，為了眼裏的利益，卻三番四次地將她拒之門外，在心裏給她扣上“心思不純”的高帽……
    凜寐的頭有點疼，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出了口氣，在軟軟依然不信任的眼神下，在心裏苦笑了一聲：“放心吧，我不會對付在場任何人。”
    “場外的也不行。”軟軟補充道。
    看軟軟的神色動作，凜寐就知道自己在她心裏是個什麽鬼樣子。
    他心裏的苦笑變成了嗤笑，也不知道在嘲笑誰，跟著軟軟補充了一句：“……場外的也不會。”
    “那……行吧。”軟軟這才磨磨蹭蹭地向凜寐走去。
    隻是他一動，周圍一些人也有了行動，有的稍稍移了一下腳，有的視線尖銳的似乎要將凜寐刺穿一般。
    凜寐緊緊握著拳，想對這些人說“這是我妹妹，我再畜生也不會真的做些什麽！”，可一想到之前發生的事，他就沒有任何立場能說出這些話了。
    “你想問什麽？”軟軟走到他麵前，疑惑地看著他。
    凜寐：“……三年前……”是不是你救了我？
    凜寐開了口，想要問出聲，但隻說了三個字，就停住了。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話鋒一轉，拿出了一張紙和一支筆，“算了，我不想問了，你可以給我畫一個笑臉嗎？”
    “笑臉？”軟軟奇怪地看向凜寐，不理解他的行動，“畫完了，就沒事了？”
    “嗯，是。”
    軟軟：“……”
    軟軟不理解的鼓了鼓小腮幫，但還是接過紙，三兩下在紙上畫了個笑臉。
    由於她現在並不是很開心，又在旁邊補了個憤怒的小表情，看上去很是可愛。
    “給你。”軟軟還了回去。
    凜寐接回紙張，翻過來，看到了上麵的笑臉，也看到了那個憤怒的小表情。
    一瞬間，壓製住的所有情緒，都像是開了閘一樣泄上心頭。
    他想哭，又想笑，一時間竟不知道做些什麽表情。
    憤怒的小標簽真的很可愛，像軟軟一樣。
    撇去了厭惡的濾鏡之後，凜寐發現軟軟長得真的很可愛，很像他弟弟們的小時候。
    柔軟、好捏。
    而那個笑臉……那個笑臉……
    凜寐的手顫抖了起來。
    和他當年紗布上被畫的笑臉，一模一樣。
    果然，軟軟才是當年那個，救了他，給了他光芒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