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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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焱皺了皺眉,拉開車門下車走了過去。
沒走兩步身後又傳來開門聲,緊接著手臂一重,手臂被緊緊摟住,一個毛茸茸的頭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陸焱低頭,對上沐棠有些不安卻又神采奕奕帶著期待的眼睛,不由的抬手揉了揉她的頭,低聲道
“走吧。”
沐棠眯眼笑了笑。
對於那未知的高牆之後,她有害怕,有抵觸,卻又控製不住的期待。
沐棠輕聲說道
“要是一切都能順順利利的就好了。”
陸焱嘴角彎了彎,溫聲道
“會的。”
來到騷亂的地方,引起騷亂的又是那個常客——中年男人。
這夫妻倆一路上引起了不少麻煩,每一次的躁動都和他們有關,但是這一次,卻沒有多少人能將責備說出口了。
中年男人手裏緊緊挾持著一個小孩兒,刀口橫在孩子的脖子上,麵容猙獰,眼睛死死盯著人群中的那年輕的夫妻倆。
年輕女人依舊是拚命拉扯著戰士的衣服,指著自己的孩子,歇斯底裏的尖叫
“快打死那個瘋子,他挾持了我的孩子!!”
齊陽皺著眉頭示意旁邊的戰士把女人拖開,然後看向中年男人,沉聲道
“你先冷靜一下,咱們可以商量,說出你的訴求。”
陸焱心細,發現這男人雖然挾持了那個小孩,那鋒利的刀口卻有意識的遠離了孩子幼嫩的皮膚,手臂明明可以直接勒住孩子的腰或者掐住孩子的脖子,卻選擇了抱住孩子的腰胯。
這個動作比前麵兩種要費力不少,但是孩子可以舒服很多。
齊陽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才耐心下來和他交談。
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似哭非哭,嘴唇顫抖,眼眶猩紅,鼻涕眼淚流了一把,聲音裏夾雜著心如死灰的絕望
“長官,我和你說個故事吧。”
年輕女人尖叫起來
“誰要聽你說故事,快把我孩子放了,你這個瘋子!!”
她話音未落,中年男人麵目立馬更加猙獰,那雙猩紅的眼裏浮上一抹狠色。
齊陽頭疼的讓人把年輕女人拖下去,年輕女人當場就不樂意了,用力的撲打著戰士的身體,繼續尖叫
“幹什麽你們,鬆開我!!”
她丈夫也過來推搡著,企圖把老婆從戰士手裏拉扯出來。
齊陽麵容冰冷,突然低吼了一句
“閉嘴!!”
女人呆住了,訕訕看著齊陽那張冷硬的臉。
齊陽接著道
“閉上你的嘴,你們兩個到底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清楚,要麽你倆就過去給人家道歉,求人家原諒放了你的孩子。要不然你就閉上嘴,在旁邊好好看著。”
年輕夫妻倆終於安靜下來,齊陽轉身看一下中年男人,語氣多了些包容
“你說,我聽著。”
中年男人慘笑一聲,慢慢訴說著
“有一個男人,因為自己懶惰又自私的性子,得罪了單位領導,所以被辭退了,不得已離開那個繁華的大城市,回到自己的老家,一個破破爛爛並不發達的小縣城。”
“他心裏不樂意,始終覺得待在這個小縣城虧待他了,於是終日酗酒,在家裏混混度日。他隻是抱怨命運的不公,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自己爬起來,於是隻能爛死在家裏,每天怨天尤人。”
“他的母親終於看不下去,給他說了個老婆——一個二婚的女人,離婚原因是前夫家暴,離了婚以後前夫要回了當初給的彩禮,她父母不樂意又沒辦法,隻能抓緊時間又把她隨意的打包賣出去,即使對象是男人這麽一個爛人,絲毫看不到以後的生活希望,她父母也毫不在意。”
“那個女人住進了男人的家,沒有婚禮,來的時候隻帶了兩床被子,象征性的帶了一台舊彩電。”
“男人對這門親事很不滿意,他可是大城市裏出來的,怎麽能娶一個二婚的女人,這女人壓根兒配不上他,他看不起這個女人。”
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的說著,雖然他說是個故事,但是誰都知道他說的其實是他自己。
男人仿佛陷入了回憶,表情有一絲迷茫,帶著一絲苦痛
“其實那個男人心裏知道,自己就是個爛人,好人家的姑娘誰願意嫁給他,也真是那個女人倒黴,嫁了個那樣的前夫,又有一對唯利是圖的父母,根本沒有反抗的了,所以才會嫁給他。”
“但是這個男人卻逃避了事實,他對自己這個新婚妻子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依舊終日酗酒。妻子為了養家不得不出去打工,他卻覺得理所當然,繼續對著妻子指手畫腳,冷嘲熱諷。”
“他在心裏強行貶低著妻子的地位,以此來獲得那小小的優越感,一次又一次的麻痹自己。”
“日子就這麽一天又一天的過,終於有一天,那個倒黴的女人做工的時候不小心被機器削掉了兩個指頭,她的老板急於逃脫責任,又欺負這個女人沒人撐腰,象征性的給了兩千塊錢,就將她辭退了。”
“這個老板很聰明的給女人家裏送了三萬塊,第二天女人的父母就打電話過來,告訴女人不要再追究。這個女人對這樣的事早已習以為常,掛掉電話以後就開始重新找工作。”
“家裏沒有了經濟支撐,沒幾天就垮了下來,這個男人每天聽著妻子在隔壁一個一個打電話找工作,看著她去試工,可又因為手上的殘疾和還沒好的傷被人婉拒。”
“又過了兩天,妻子終於病倒了,這個沒出息的男人縮在房間裏,聽著隔壁妻子越來越無力的咳嗽聲,期間妻子過來敲過他的門,他卻沒有打開,而是任由病的昏昏沉沉的妻子在房子裏自生自滅。”
“這個男人膽怯,沒出息,這間終日不見光的房間,就像一個烏龜殼,將他牢牢罩在了裏麵,離開了這個房間,就等於離開了那個舒適圈,他害怕。”
爛人和爛人的妻子,中年男人麵目痛苦的講述著這個故事。
沐棠睜著那雙懵懂的眼睛聽男人說著,慢慢攥緊了陸焱的手,緊緊貼著他。
陸焱感覺到小姑娘心裏的觸動,低下頭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中年男人繼續訴說
“終於在一天早上,房子裏徹底沒了動靜,就連妻子那壓抑的咳嗽聲,也消失不見。他終於知道著急了,拉開門衝出了房間,然後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妻子……”
後來的故事很簡單,中年男人終於願意踏出那一步,出去找工作。
但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他改了,但是沒有完全改,還是那樣對妻子頤指氣使,冷嘲熱諷,依舊沒有改掉骨子裏那股優越感。
他看不起妻子,看不起那座小縣城。
中年男人哭著說
“如果他隻是高傲就好了,可他偏偏骨頭沒那麽硬,有一次在街上,他被路過的三輪車掛倒了,對方顫顫巍巍的下來,又點頭又哈腰的道歉。他卻不依不饒,揚言要報警,對方隻能賠了他500塊。這個男人卻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原來還有這麽一個來錢快的法子……”
“他拿著錢大搖大擺的走進家,把錢拍在了妻子麵前,得意洋洋的跟妻子訴說著這筆錢的來路。他說‘你在工廠裏沒日沒夜的幹一個星期,我隻需要兩分鍾’。”
“妻子靜靜的看著麵前的錢一言不發,他卻仿佛被戳中了軟肋,惱羞成怒的把錢砸在妻子臉上。從此,他過上了招搖撞騙的生活,有時還拉上妻子一起。”
“他的妻子一開始的不願意,可是後來錢一把一把的到手,最後也沉默了,甚至主動配合。”
“這個男人到最後還瘋狂的拖上了父母,他憑著一己之力,把整個家變成了騙子窩。”
“這樣的不義之財隻發了幾次,就被警察發現了,這個男人進了看守所。他們一家子變得臭名昭著,變成了這個小縣城裏的名人。”
“然而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妻子也沒有和他離婚,而是選擇照顧這個男人的父母。可她再想找工作,也沒人願意收留她了,日子變得更加艱難。”
那個男人說到這裏,周圍圍觀的一些人表情已經變得不屑起來。
中年男人看著那一張張臉上的神情,突然笑了起來,用橫在孩子脖間的刀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們猜到了吧,那個男人就是我,是不是很可恨?”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如果說剛剛他們還覺得這個男人可憐的話,那麽現在再也沒有人會同情他。
甚至連那個犧牲的女人,都被人群打上了“活該”的標簽。
中年男人嗬嗬笑著,眼睛死死盯著被戰士攔住的年輕女人,一字一句道
“就是我這麽一個可恨的男人,我的妻子卻忍受了我整整20年,她在這20年裏飽受折磨,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人渣丈夫良心發現。”
中年男人情緒激動起來,他大吼道
“明明都已經要到了,明明都已經看見那道圍牆了,偏偏就因為救這個孩子,她這一輩子都沒過上好日子,都沒能堂堂正正的做一回人!!”
“那又怎麽樣?!我們沒有讓她去救孩子,全部都是她自願的,死了也不關我們的事,你怎麽能怪在我們頭上?!”
那個年輕男人終於忍不住說道
“是你一廂情願把這些情緒強加在我們身上,強加在孩子身上!我們從來沒有求她去救過孩子……”
他話還沒有說完,中年男人就打斷了他,大聲吼叫道
“那你們是不是至少要對她說一聲‘謝謝’?!”
那個年輕男人身體一僵,張了張嘴,卻突然失了聲。
中年男人突然把手裏的孩子一鬆,舉著刀朝年輕男人衝了過去!
他當然沒有可能衝到那個年輕男人麵前,周圍的戰士很快將他控製住,將他壓的半跪在地上。
中年男人抬起頭,用那雙滿是憎惡的眼睛看著麵前這年輕夫妻倆,恨不得將其剝皮去骨
“我恨的從來不是那個孩子,也從來不是你們拋下孩子逃走,而是你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謝意,而是你們口中對她那條命的輕賤!!”
沐棠被這樣的理由震撼到了,小聲的問旁邊的陸焱
“所以他挾持那個孩子,隻是為了讓眾人聽他講完那一段故事麽?”
陸焱點了點頭。
沐棠很奇怪
“可是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呢?他這樣以後不是更難生活了嗎?”
陸焱抬手將她額際的碎發理順,輕聲道
“人是感性的,對人而言,很多情感濃烈而厚重,遠比自己要重要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