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基地漸漸陷入寂靜，陸焱將剩下的煙蒂扔在腳邊，從空間裏拉出工具箱，重新加固了關住戚溯的籠子。
    “我知道這東西困不住你，你也不需要這個，但是老實點兒吧，普通人需要這點安全感。”陸焱焊接了最後一條鐵杆，慢慢說道。
    戚溯沒有回答，陸焱也根本沒想要他回答，眼神往角落裏掃了一眼，收起工具後轉身離開。
    今晚的月色極好，戚溯雙手抱頭看了許久，眼睛往眼角一偏，視線停住在某個昏暗的角落，語氣頗為陰陽怪氣：
    “怎麽，還要在那裏看多久？”
    一陣靜默之後，黑暗中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嚴明準滿臉寒意走出陰影，來到籠子前麵，居高臨下的看著戚溯，一聲不吭。
    戚溯“豁”了一聲：
    “居然沒把你關起來，我說，你們真的是正規軍營嗎？”
    嚴明準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冷聲問他：
    “剛剛他們說的，你被下了暗示，是真的嗎？”
    戚溯態度十分不以為然：
    “真的又怎麽樣，假的又如何，人不還是我親手殺的，是我把他們扯成碎片，也是我把他們凍在冰塊裏，有區別嗎？”
    他嘴臉令人厭惡，語氣又輕慢無比，刺激得嚴明準手不受控製的按上腰間的槍。
    “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你的上司對你網開一麵不是一次兩次了，全都是你哥在部隊裏給你積累的好人緣，再這麽下去，他死了還要跟著你挨罵。”
    戚溯眼裏帶著嘲諷的笑意，慢悠悠的說著。
    他這種人，哪裏就會真的在意嚴明旭的身後事，但偏偏幾句輕而易舉的話就能讓嚴明準動彈不得。
    嚴明準死死盯著他，恨不得是噬其血啖其肉，把他撕的粉碎。
    戚溯早對這樣的目光習以為常，屈起一條腿，吊兒郎當的看著他。
    嚴明準惡狠狠的說：
    “你真該死。”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片空地。
    ……
    沐棠晚上就做了夢，一個不同尋常的夢。
    籠罩在眼前的遮擋視線的霧霾層層散去，露出塵煙後麵那個熟悉的身影，和那張總是在鏡子裏看到的臉。
    唯一不同的是，麵前這人的眼睛充斥著冷淡，似乎永遠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沐棠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控製不住的上前一步，眼角都染上欣喜：
    “終於……能見你一麵了。”
    對麵的人似乎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有些不適應的挑了挑眉，問道：
    “你很想見我嗎？”
    沐棠用力的點頭：
    “想，我一直很想見你，可是在現實裏，我們似乎沒辦法見麵，但我沒想到，能夠以這種方式……”
    沐棠頓了頓，聲音不自覺的帶了一絲親昵：
    “我對你很好奇，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她說完這句話就停住了，似乎自己也察覺到這話裏的不現實，因為她才是後來的那一個，也是她占有了這具身體的控製權。
    麵前的這個人雖然沒有表態，但是不一定沒有對她心懷抱怨。
    自己剛剛的那句話未免太過不懂事和理所當然了。
    想到這裏，沐棠閉了嘴，眼睛裏浮現躊躇，悄悄的抬眼去看對麵那人的臉色。
    另一個沐棠似乎興致盎然，津津有味的聽著沐棠的訴說，看到她不說了，不由得歪了歪頭，疑惑道：
    “你怎麽不說話了？”
    沐棠抿了抿唇，輕輕的說著：
    “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
    對麵的“沐棠”眼裏閃過迷茫：
    “為什麽道歉？”
    不過她沒有等沐棠回答，就徑自開口：
    “我問你，你之前說的，可以把身體還給我，是真的嗎？”
    沐棠想都沒想的就用力點頭：
    “是。”
    對麵的“沐棠”眼裏閃過玩味，慢條斯理的問：
    “那你的朋友就會變成我的朋友，你的生活也會變成我的生活，這樣沒關係嗎？”
    沐棠眼神顫了顫，依舊搖頭：
    “沒關係的，本來就應該是你的，是我從你那裏偷來的時間。”
    “嗬。”對麵的“沐棠”輕笑一聲：
    “你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句話代表著什麽，這句話意味著無論是你的存在將全部被抹去，你曾經出現過的痕跡將毫無意義。”
    “泥巴會變成我的泥巴，陸焱也會變成我的愛人。”
    說到這裏，對麵“沐棠”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淩厲，如鋒利的刀刃一般割向沐棠：
    “即使是這樣，你也不在意嗎？”
    不得不說，她抓住了沐棠的死穴，一個陸焱，一個泥巴，全部都是沐棠最重要的家人。
    沐棠的嘴此時重若千斤，麵色變得蒼白，她想說“是”，卻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嘴。
    不能這樣，不該是這樣，身體明明是另一個沐棠的，還給她是應該的。
    沐棠拚命的對自己這麽說著，唇瓣一張一合無數次，喉嚨裏卻發不出一個音調。
    對麵的“沐棠”看著她的反應，哼笑一聲，又下了一劑猛料：
    “其實，沐敘和李思的想法未必是錯的，如果不是他們算計我，說不定我會跟他們一起進行這項研究。”
    沐棠瞳孔一張，猛的抬頭看向她。
    對麵的“沐棠”不為所動，繼續笑著道：
    “如果你把身體還給我，我會想辦法從李思那裏得到實驗數據，其實我很好奇，如果達成了他們期待的實驗成果，世界會變成什麽樣。畢竟，無論在什麽年代，都有人追尋永生之術，如果有人達成，這將是無比巨大的成就。”
    聽了她的話，沐棠眼裏是再也按捺不住的震驚，疑惑衝口而出：
    “要是實驗失敗了呢？”
    另一個“沐棠”聳了聳肩，語氣帶著惋惜：
    “那……這些人就會變得和你們圍牆外麵的那些喪屍一樣，行屍走肉，實現另一種永生。”
    “不行，不能這樣！！”沐棠這次拒絕的毫不猶豫。
    她沒辦法想象對方口中世界，那麽鮮活的人們全部變成沒有意識思想的怪物，哪怕是等級提升變得重新具有思想，也再也不是曾經的他們了。
    這樣的世界她不想要。
    對麵的“沐棠”似乎早料到她的回答，不在意的攤了攤手：
    “如果你把身體控製權交給我，那我就會這麽做，不過你可以放心，我和李思不一樣，他是江郎才盡，我擁有他所沒有的無限創造力，更何況現在我已經得知了病毒的由來，失敗的可能性很小。”
    沐棠警惕的看著她，退後了一步，又一步。
    “沐棠”看著她這個樣子笑了起來：
    “你看，你這不是挺想要自己身體的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
    沐棠用力搖了搖頭：
    “我願意把身體還給你，可是我懇求你，我不想要那樣的世界，每個人都應該有自由的選擇，你們從來都沒有問過別人，他們是否願意追尋你們口中的永生。”
    “沐棠”似乎沒想到是這麽個結果，她知道從她身體裏誕生的“另一個意識”似乎跟尋常的人格分裂不一樣。
    她似乎對自己有著一份依賴和親昵。
    原本這些話說出來，再多的依賴和親昵都會煙消雲散，沐棠應該會和她爭得你死我活。
    萬萬沒想到，沐棠是這樣的回應方式。
    這樣的結局，讓她心中最後的猶豫和不甘都消失的幹幹淨淨，讓她能下定決心做出那個選擇。
    “沐棠。”她輕聲叫著沐棠的名字，然後抬手扶上自己的胸口，那雙從來冷淡的眼第一次充斥著柔和，一字一句的說出那句話：
    “沐棠，抹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