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悠悠七十載 山河已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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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泡子河,景色還是那麽秀美,才下過一場春雨,那一窪一窪的池水就清亮透徹,倒映出堤岸上的綠柳桃紅,別有一番楚楚動人。所以有詩雲

    不遠市塵外,泓然別有天;

    石橋將盡岸,春雨過平川。

    雙闕晴分影,千樓夕起煙;

    因河名泡子,悟得海無邊。

    泡子河附近除了貢院,還有呂公祠、慈雲寺、太清宮、關帝廟等古刹名寺,雖說今年也不是科舉之年,但依然香火鼎盛。河兩岸園林櫛比,多為卿士大夫小築,春秋兩季士子們嚐假憩於此肄業,偶有三五學子雅集於此結詩社,隻是這種愛好非富豪之家所尚,是以此地鮮有車騎冠蓋,京城人語幽寂可居處者,莫泡子河若矣。

    鄔闌去年就來了京城,可今天才知道北京城裏還有這麽一處好地方,宛若江南水鎮般的旖旎。當然,也是她平日裏操心的事太多,根本就沒時間好好逛逛這座大明京師。

    說來也巧,永明皇帝每年四月初總會選一天來呂公祠,今年正好鄔闌也跟著一起。要說皇帝他是祭奠某位先人?看著也不像,更像是來遊玩散心的。走走逛逛一番,然後再選一處僻靜之地,坐下來,翻開隨身帶的一本古老冊簿,安安靜靜的看上一陣。

    這本冊簿確實很古老,鄔闌看過,表皮是牛皮做的,被摩挲的很舊,而且包漿渾厚,合上之後沒有搭扣固定,隻是用一根同樣材質的牛皮繩子繞幾圈,再打個活結。

    鄔闌更願意稱之為日記本,至於寫日記的人……理論上她是不認識的,但是很熟悉,因為都是‘同為天涯穿越客,相知何必曾相逢’。

    日記是從1644年三月開始記錄……沒錯,是1644年,當鄔闌翻開日記第一篇,頭一眼就看見這個數字紀年,瞬間就明白了。從那年三月開始寫的第一篇,到最後一篇,日期是1660年七月,時間跨度有十來年,但日記卻隻寫了這麽一本。

    有幸鄔闌翻閱過,這自然是得了皇帝的允許,要問世上還有誰看過這本日記?除了皇帝就隻有鄔闌,以前倒是有一個,就是她的外祖家,蕭家,但現在就隻有皇帝和她兩人。

    再說這位日記前輩,鄔闌猜他的前世應該是某黨校出身,要麽就是搞過黨建,因為水平相當不低,甚至可以稱為牛逼。明末那段曆史她大概知道,那時的局麵幾乎是死局,可這位日記前輩愣是劍走偏鋒、出其不意,把沒可能變成有可能,置死地而後生……所以……就這樣……大明朝的國祚又延續至今。

    鄔闌也會拿自己作比較,如果那時穿越的是自己,會不會……肯定不會!開玩笑呢,自己前世隻是個廚子,理論水平隻停留在怎麽吃好上麵,沒有係統加持,怕不是早早就得領盒飯那種。

    當然鄔闌也有另外的煩惱,自打永明皇帝知道她和睿宗皇帝來自同一處以後,這位好學皇帝總要問一些‘發人深省’的問題,這搞得就很苦惱啊。

    “闌司珍,朕記得你說過,那李自成失敗是因為當初做錯了三件事,你說說為何?”

    哎,又來了……鄔闌暗暗吐槽皇帝大大,我隻是廚子出身內,沒在黨校學習過啊。

    不過吐槽歸吐槽,皇帝提的問題還得認真回答。

    “首錯,他的農民軍劫掠京城百姓,這就失了民心;第二,他殺掉李岩是一錯再錯,李岩或許沒有他手下其他大將厲害,但他是代表有先進思想的有識之士,農民軍的隊伍是需要這樣的有識之士進行改造,提高覺悟,方能擺脫泥腿子的習氣;第三,他激反吳三桂是錯上加錯,呃……在我們那個時代的曆史證明了,後來吳三桂為那個滿清王朝立了大功,也是他徹底斬斷了朱氏的血脈……”

    “哼,這個吳三桂就該誅九族!”永明帝聽了冷冷說道。

    “其實問題根本還是出在財政,陛下您想想‘迎闖王,不納糧’,納糧那是正當合法的收入啊,這不是一句話就斷了經濟來源嗎?他沒有經濟來源可不就得到處搶,搶能得民心?再說,他一路勢如破竹打下偌大一片江山,但後續的一切工作又沒跟上,包括係統性的財政建設,基層衙門和官吏都沒錢,沒錢又談什麽恢複政府職能?結果不還是老樣子?”

    “嗯,倒是有些道理,那你認為怎樣才是正確的做法?”

    鄔闌想了想,回道“首先肯定是政治協商,就是封官授爵,大膽啟用前朝官員,當然得留好的;其次嘛,要掌握財政主動權,並且發行自己的錢幣;最後嘛,就得涉及土地改造,土地問題才是所有問題產生的根本。”

    聞言,永明帝眼底閃過一絲興味“你所提的三點,在你那個時代有人已經這樣做過了嗎?”

    “呃……是的。”

    “嗬嗬,朕懂了……”永明帝笑了一聲,心下了然,便不再問下去。

    坐了很久的他收拾了日記本,把它交給李東燕保管,然後站起身來活動片刻,以緩解久坐的不適。鄔闌見狀正想上前獻個殷勤,可永明帝已經邁開腿向柳林深處行去。

    表情訕訕的她隻得暗自吐槽,都不給個表現的機會,皇帝大大真是難伺候……哎!吐槽完還得繼續,遂小跑幾步跟了上去。

    這泡子河原本是通惠河的故道,分成兩段,南北向一段起自貢院,沿著東城根向南注入;東西向一段,西北自船板胡同朝崇文門方向,在水關處注入護城河。

    南城根兒這一帶,泡子河兩岸的私家園林特別多,岸堤建有亭台、石橋,再配上高槐垂柳,景色優雅別致。永明帝放棄乘轎,改成漫步林間,享受自然之美,一時間倒也忘了煩惱憂愁。

    李東燕在永明帝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始終保持一個距離,也隻有鄔闌才那麽‘膽大妄為’,像個尾巴一樣跟在皇帝身邊打轉。

    “有事?”永明帝豈有不知她的意圖,隻是嫌她煩。

    鄔闌則毫無眼力勁兒,嘿嘿笑一聲,心想,您老總算是問了……

    “嘿嘿,小臣有一事,得向陛下您反映反映啊。”

    永明帝倪她半天,才哼一聲“……說吧。”

    “咳咳,是這樣的……陛下,記得小臣是去年夏入宮做的女官,如今快一年了,進宮不久呢您又給加了個‘乾清宮牌子’,去年底呢,您又給小臣加了職務,光祿寺銀庫大使……”

    “嗯,記性不錯。”

    “陛下,小臣不是想說記性問題,是想說……您瞧,小臣是司珍,管著東裕庫,這責任可重大了,還得思慮著怎麽能給陛下的小金庫再增加點。而牌子呢,陛下您上朝小臣得隨侍君王側,還要掌禦前文字,這來不得半點馬虎的。還有那銀庫大使,同樣是任務艱巨,小臣都是盡心盡力在做的呀。”

    永明帝哂笑一聲,道“你這是在提醒朕,給你賞賜?”

    “陛下,小臣也不是想說賞賜問題啊……”哎,暗示都這麽明顯了,怎麽還不懂?鄔闌內心又在吐槽。

    “小臣這是一人打三份工……啊不是,是身兼數職。”

    “朕記得這司珍已經是六品了吧?對吧,東燕?”永明帝扭頭看向身後的李東燕。

    李東燕身體微弓,恭敬答道“回皇爺,尚功局司珍是正六品,再往上就是尚功了,正五品,至於銀庫大使,則不入流,無品。”

    永明帝又轉過頭來說道“鄔闌,念你盡心盡力給朕掙銀子的份上,朕可以再給你往上加,隻是尚功加不了,唯有光祿寺……寺丞吧,其餘職銜還是保留,這下你滿意了吧。”

    鄔闌有些心梗了,怎麽就不讓人說完話呢?這皇帝老大老是顧左而言他,我就隻想加個薪啊。

    她苦著一張臉,道“陛下,小臣一人打三份工,就隻拿了一份工錢呐……”

    永明帝一聽,又板著臉道“怎麽,朕已經念你辛苦了,還不滿意?在你心裏‘升官’還比不上加月俸?”

    “啊……不是不是,”鄔闌連忙否定“肯定升官更重要!可是……”哎,這二者也不矛盾呐,怎麽就不能同時進行?

    一旁李東燕小聲提醒道“皇爺,有那麽一個問題,寺丞雖然隻是從六品,但好歹是個官,需得經過吏部,還要至少是舉人才行,要不然不合規矩。”

    “唔……朕倒忘了這頭,”永明帝才想起官再小也不能說當就當,都得走流程才算合理合法。

    李東燕繼續道“當然,也不是完全不行,可以捐個例生,先進國子監讀書,歲考過了也可以選官,這樣也算名正言順。”

    鄔闌心想,豪嘛,越整越複雜了都!

    “這法子行,”永明帝點頭讚許,又說“捐例生就不用了……給她算特恩吧。”

    “是,皇爺,那回頭臣就去找祭酒?”

    “嗯,就這麽辦吧。”

    鄔闌見他兩根本就不關心自己說了什麽,心下老大不樂意,加個薪而已,怎麽又扯上讀書了?

    “陛下,小臣的司珍好歹也是正六品,那寺丞隻是從六品,怎麽您給越升越低了?還不如不升呢。”

    加薪不就得了。

    “嗤……”李東燕一聽,麵帶嘲諷“闌司珍,女官的品級能跟外官品級比嗎?”

    鄔闌眼睛一白,她當然知道比不了,但我就想懟一懟!不行?

    “既然不能比,那還設什麽女官品級?做擺設好看呀?”

    李東燕一噎,沒想她會這麽說“這是祖宗之法……”

    “好了!”永明帝懶得聽他二人互懟,又對鄔闌道“你那點心思朕還不知道?不過呢……當上寺丞就有俸祿了,所以,進了國子監你就好生努力吧。”

    說完就不再理她,又繼續閑庭信步,李東燕亦是跟著……

    “對了,東燕,乾清宮沒給她加俸祿?”

    “皇爺,是這樣……”

    落在後麵的鄔闌,耳朵聽著飄來的隻言片語,隻得歎一聲,哎……

    我不想進國子監!我不想讀書!我隻想加薪!鄔闌內心在嘶吼,她覺得自己該給皇帝畫圈圈。

    這等想法當然不能表現出來,隻是臉上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的靈魂。永明帝看著好笑,但金口玉言,改是不會改了,倒是要看下這丫頭會怎麽應付。

    此趟出行皇帝是微服,晃過一下午,此時也該回宮了。

    鄔闌突然想起這一牆之隔有個東便門,出了城門不遠就是草場,於是向永明帝告假,想去草場轉轉。

    “陛下,給您告個假,小臣想去大通橋那兒看看場地。”

    永明帝知道她說的是大通橋那兒的馬場,他先沒說話,反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問道“那個賽馬場生意不錯?”

    鄔闌一聽,立即神采飛揚“豈止不錯,簡直太不錯了!小臣也沒想到啊,原來竟有那麽多人熱衷賭馬呢,照此估計,很快就能連本帶利全撈回來。”

    永明帝意味深長一笑“嗬,當初你租下那片馬場花了多少銀子來著……八千兩一年?看來今年得提提價了。”

    “別介啊,陛下,那裏頭也有您的份子啊!再說咱還寫了合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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