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還沒有走出大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猛然回過了身。
    恰好與陸沛川看向他的目光撞上，男人看他的眼神，似乎藏著深意，那是和周斂深不一樣、卻又好像總有些共通之處的眼神……
    那是周野還無法讀懂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周斂深親生的兒子，但是不知道他親生的爸爸是誰……
    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宋凝就這樣揭破了一切……
    他感覺，好像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們的眼神，像是充滿了嘲笑與諷刺，還有的人，眼含憐憫，好像他可憐到了極點。
    不……他不想被人這樣看著。
    他討厭這些人的目光，也討厭極了當下的環境！
    在陸沛川朝他走過來的時候，周野的腳步動了動，始終隱忍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決堤。
    他猛地推開了旁邊的周斂深，跑出去的時候，好像聽到了很多人在喊他——
    “小野，小野！”
    ……
    周野跑出法院大門，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很多，在他差點要橫穿馬路的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猛地扣住了他的胳膊！
    “小野。”
    在周野的印象裏，男人的聲音，好像總是沉穩又冷靜的。
    當然，除了偶爾和他吵架，被氣急了的時候。
    周斂深比他高了很多很多，周野總是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此刻，他的眼神很溫和，與那些人的嘲笑憐憫不同。
    周斂深的平靜，好像總是能感染到他人。
    他讀懂了周野的心事，在鬆開他的時候，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用在意別人怎麽看你，你是我的兒子，從你一出生開始，名字就在我的戶口本上，這一點沒有任何人能改變。”
    語氣微頓，他的聲音帶了幾許深意：“除非你自己想換掉這一切……那麽，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
    周野聞言，還凝著眼淚的眼睛，驀地瞪大了幾分，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正好這時，舒菀也追上來了。
    她的體力哪比得過周斂深，跑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氣喘籲籲的。
    周斂深見狀，注意力立刻都轉到她身上了，連忙幫她拍了拍後背。.
    “小野！”舒菀過了有好一會兒，才漸漸的喘勻了氣兒。然後，有些生氣的說：“你怎麽就這樣跑出來了，你想讓我擔心死嗎？”
    周野眨了眨眼睛，嘴角向下撇：“舒菀姐……”
    小孩低著頭，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以往額前的頭發，總會豎起來一兩根呆毛，這會兒好像都跟著沮喪的垂了下來。
    舒菀和周斂深對視了一眼。
    而後，溫柔的哄著小孩：“乖，不哭了。”
    見小孩直接用手抹眼淚，舒菀擔心他把眼睛揉疼了，連忙從兜裏翻出了紙巾，一邊幫他擦眼淚，一邊低聲道：“你看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你長的這麽高，是個大男孩，還哭成這樣，羞不羞呀？”
    周野吸了吸鼻子，也知道自己是個男人，不應該在人前哭，可他就是忍不住呀。
    鼻子好像有些堵，他伸手搶過了舒菀的那包紙巾，站在馬路邊上開始擤鼻涕。
    舒菀耐心的哄著他，周斂深站在一旁，雖然沒說什麽話，可他人在這裏，無聲之間就充滿著絕對的安全感。
    周野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情，終於漸漸的平複了下來。
    ——“小野。”
    陸沛川這會兒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他的出現，打破了原本和諧溫馨的氛圍。
    周斂深與舒菀一同回身。
    男人已經走到麵前，左手上那根精致的手杖，敲擊著地麵時，發出的‘篤篤’聲響，顯得清晰非常。
    他的注意力始終都在周野身上：“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頓了一下，語氣也是帶著商量的：“我們單獨聊聊，好嗎？”
    陸沛川和周斂深不一樣，他已經習慣了虛假示人，在周野麵前，他一言一行的溫和，就顯得更加做作。
    周野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沒人能猜得透這個十三歲孩子，此刻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周斂深已經替他拒絕了：“不好。”
    “很抱歉，我們沒有時間跟你閑聊。”他說著，看了周野一眼：“小野，回車上去。”
    舒菀見狀，拉著周野的手就要離開。
    陸沛川卻抬了抬手杖，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他看著周斂深，像個笑麵虎似的。
    “我是他的親生父親，為什麽不能跟他說話？”他笑了一聲，字字都鋒利的像是帶著刀子：“斂深，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周斂深雖然沒說話，可冷厲又嚴肅的氣場，仍然充滿著壓迫感。
    就在舒菀猶豫著，要不要繞路過去的時候……一旁的周野，忽然喊了一聲：“爸爸。”
    他這一聲“爸爸”，讓周斂深和陸沛川都愣了愣。
    不知道他喊的是誰。
    陸沛川怔了一瞬，在他滿含期待的目光裏，周野竟然走到周斂深身邊，仰起頭同他商量道：“爸爸，既然大伯有話要跟我說，那就聽聽他想說什麽吧。”
    周野的反應，同樣讓周斂深意外。
    氣氛突然的沉寂下來，三個成年人，都默契的不作聲了。
    周野剛才的那一聲，幾乎堵死了陸沛川所有想說的話。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半晌都不開口，周野隻好試探的喊了一句：“大伯？”
    “你……”陸沛川從未覺得，說出一句話來，竟然會這樣的艱難。
    他心中沉悶，問：“你叫我什麽？”
    周野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的說：“大伯，如果你沒有話想說，我跟爸爸就要回家了。”
    陸沛川握著手杖的那隻手，青筋都隱隱的浮現，他的眼神也不複剛才的溫和。
    周野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在褲子口袋裏掏了一會兒，終於掏出了那張名片。
    他一直帶在身上，因為總覺得這個大伯跟爸爸的關係不太好，怕名片被翻出來，爸爸又生氣。
    沒想到……
    他們關係不好的原因，可能就是出自於他吧……
    “這是你之前給我的名片。”周野說著，抿了抿唇，把東西遞了過去：“我想……我應該是用不到的，還是還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