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功，顧家是搶不了。”翊坤宮內，陳弘與貴妃信誓旦旦道。

    “上次失了一回手，誰敢保證這回萬無一失？”貴妃不滿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曉十年前那件事到底是對是錯，原以為西戎人野蠻無謀，是個好拿捏的，到頭來，才發現是個甩不掉的螞蟥。”

    十幾年前，貴妃無意中知曉了顧家四十年交回兵權的計劃。

    彼時，她與陳家的勢力還不夠穩固，皇帝漸漸表現出了念舊，她便與哥哥商量攪黃這個計劃，不讓皇帝手握兩軍。

    在鎮西軍策反的長官口中，貴妃一派知曉西戎雖頻頻騷擾，但皆是小打小鬧的不成氣候。

    十年前的大朝貢，陳弘敏銳地抓住西戎王對顧家的恨意，主動拋出了橄欖枝——以資助西戎大批物資為條件，讓西戎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進攻，裏應外合除掉鎮西軍穩定大局的主帥。

    這個計劃很成功，顧將軍在混戰中被他們派出去射殺，甚至連西戎王也死在戰場上。

    此後，皇帝未按計劃提出收回兵權，顧家也沒有主動上交，這正合他們之意。

    隻是五年前，西戎的攝政王聯係上了陳弘，說要繼續兩國的合作。

    陳弘自是狡辯不認，但攝政王說出了顧將軍是從背後被射殺，若不合作，便將這個消息放出去。

    攝政王又誘惑道，其子皆死於顧家父子之手，如今他要的不過也是故技重施，讓顧錚也“戰死”，不僅自己報仇雪恨，對他們亦有益。

    陳弘找貴妃商量，貴妃大怒，卻也無計可施，便按照攝政王的要求鬆一陣，緊一陣地運送物資。

    漸漸地，又被要求資助裝備、武器，再想拒絕也已騎虎難下。

    最近這幾年，皇帝愈發捉摸不定，貴妃也催促了幾次西戎發動進攻，想著顧錚犧牲後，鎮西軍中自己的人能接上暫領之職，便有了一大保障。

    沒想到，故技是重施了，但結果卻沒有重現——顧錚躲過一劫。

    而西戎更是得寸進尺，要求他們在大朝貢上支持恢複西炎的國號，此事相當於賣國，他們再傻也不會同意。

    於是攝政王退了一步，說待瑞王登基，再商討西戎安身之事。

    這次大朝貢，陳弘與攝政王暗中見了麵，確定了佯裝攻慶城的計劃，因此他們根本不擔心戰報上的作戰計劃能夠實現。

    二十日淩晨，倉促的馬蹄帶著戰報敲醒了京城的心。

    但是，它帶來的不是捷報，而是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結果——十七日，慶城、同城失守。

    十五日晌午，主帥與副將分別率領兩百輕騎，先於援軍趕往慶城與同城。

    十六日淩晨，前往慶城的輕騎途中遭兩千西戎騎兵伏擊，被逼至山崖展開搏鬥，主帥顧錚中箭跌落山崖而犧牲，兩百輕騎皆戰死，未能趕到慶城。

    與此同時，西戎進攻慶城與同城，大喊主帥已死，援軍被截，導致軍心潰散，於援軍到之前攻入兩城。

    十六日下午與傍晚，援軍分別到兩城之外，與西戎戰鬥至十七日淩晨，折損上萬人馬，以失敗告終。

    至此，兩城失守。

    皇帝動了雷庭之怒，連夜召要臣商議對策。

    翊坤宮，碎片遍地。

    他們商量的是西戎佯裝攻打慶城，引顧錚去支援，攝政王斷定顧錚會率輕騎先行，讓他們幫忙掩飾，從新春開始陸陸續續偷偷進了兩千兵力，在途中伏擊。

    可沒想到，攝政王還留了一手，真的攻下了慶城！不，還有同城！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貴妃惡狠狠道。

    “娘娘息怒。”陳弘入金鑾殿前，趁機讓心腹姑姑為貴妃傳話，“陳大人說，娘娘早有先見之明，不必動怒。”

    貴妃長吐一口氣，鎮定下來，“好歹完成了一項。”

    從東宮探得消息回來的葉炎柒，比任何人的心頭都沉重，他冷靜快速地與太子商量了幾個對策，卻不曉得如何與風華交代。

    他收到暗號之時，起身很輕，當時風華睡得正香。

    可回去後，是否要叫醒酣睡之人，告之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他想不出一個好法子，但卻不敢放慢腳步，生怕遲了一些，自己就不被原諒。

    任何事，他都能很快地列出幾個計劃，並做出最優選擇，可每每到了顧風華這，他卻總是無解。

    很快就到了門口，他那推門的手，停在半空，猶豫了片刻。

    門，開了。

    風華披著大氅，握住那半空中冰涼的手，拉入屋內，並塞到杯熱茶到葉炎柒手中。

    “說吧。”她麵不露色，卻已猜到不是好消息。

    葉炎柒一走，她便醒了，並燒了熱茶等待著。

    等到一半，她心中就已有預感，因為捷報不需要那麽長的時間，甚至不需要與太子見麵。

    這時長，說明葉炎柒見了太子，並商量什麽對策。

    但她仍心存僥幸，或許是他們恰好有要事相商。

    在燭火的照耀下，她看見了葉炎柒匆忙回來的身影，也看見了那遲疑在空中的手。

    僥幸的心，就這樣沉了下去。

    她隻聽見葉炎柒幹巴巴的聲音，“十七日，慶城、同城失守，顧錚支援途中遇伏擊，跌落山崖......”

    心，一下子被挖出一個洞，凜冽的風毫不客氣地往裏灌，又冷又痛。

    她機械地接過葉炎柒謄抄的完整戰報，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拿著戰報的手，漸漸顫抖；淚模糊了雙眼，斷了線一般大顆大顆地滴在紙上，暈開了“犧牲”二字。

    葉炎柒用手帕輕拭她的淚，將她擁在懷中，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道：“不怕不怕，你還有我。”

    可風華完全聽不到。

    失守、伏擊、中箭、犧牲......

    戰報上的字眼在她腦海裏不斷地叫囂，叫得她頭痛欲絕，叫得她身心似要炸裂一般。

    “不對，不對。”她驀地抬頭，淚眼摩挲卻清澈見底，“跌下山崖怎麽能叫犧牲，隻能叫失蹤，小柒，你說是不是？”

    這個字眼，葉炎柒和太子也討論了一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麽就報了犧牲？即使是主帥的屍首也不宜落入他人手中，他們立即派出人手前往西北搜尋。

    “你說得對。”葉炎柒安撫道，“我已派人去尋。”

    可伴隨著的是中箭，跌落的是萬丈深淵，他不敢言說。

    “我要去看地圖。”風華推開葉炎柒，伸手擦幹眼淚，徑直出門走向書房。

    根據戰報的信息，她很快確定了哥哥的跌落點，繼而又冷靜地提出了一個疑問：“此處是大炎境內，為何會有西戎伏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