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丁貴族的葬禮很繁瑣。

    以至於一套流程下來，那些身體虛脫的貴族都會站立不穩。

    格納家族自然不會讓客人丟醜。事先就在場地附近準備好了許多裝飾著黑色紗巾的椅子。

    除了正式下葬的時候，大家都可以坐著觀看儀式。

    首先是各方代表的寄語。

    最先登場的自然是高杉城主帕爾諾。

    帕爾諾上前，漫不經心地說著簡單的悼詞。

    看見城主毫不掩飾地敷衍，許多坐在下首的貴族富商都收起臉上做作的哀傷。

    他們生怕自己拙劣的表演，會讓帕爾諾以為自己真的親近格納，從而在未來的日子遭受打壓。

    把一切看在眼裏的城主帕爾諾心中冷笑，但他沒有表現出異常，在說完悼詞後，就退回到座位上。

    第二個來到中央的是命運神使。

    他更是敷衍，整個悼詞連五句話都沒有，臉上甚至還能看到嘲弄的微笑。

    格納家族大勢已去！

    這是在場很多人心中的感歎。

    隨後又相繼上來幾人悼念副城主。

    然而有了城主帕爾諾和命運神使的範例，後麵的人都緊急調整了自己的悼詞，將其砍半再縮減。

    於是，在所有人共同的努力下，葬禮的進程異常地快速。

    終於來到最後關頭。

    命運神使再次慢悠悠地走上來，他身後，就是格納家已經準備好的墓地。

    幾名仆從上前掀起遮蓋墓地的黑布，露出下麵的墓坑。

    墓坑挖得很深，四周砌著雕花石磚。

    墓地已經擺滿了隨葬品，裝在一個個精美的禮盒中。

    墓坑旁邊沒有台階，因為不需要人力將厚重的棺木放進去。

    命運神使轉身，走到墓坑邊緣，掃視著裏麵的東西，嘴角輕輕勾起。

    “請愛德華·格納先生。”

    他並沒有提高聲音，以至於需要一旁的仆從傳話，小樓裏的人才意識到已經到了他們出場的時候。

    墓園再次變得無比安靜，所有人都盡量不發出一點兒聲音。

    愛莎身穿黑色絲綢長裙，金色的長發沒有戴任何頭飾，順滑地披在身後。

    她手裏捧著格納家族的族徽，走在最前麵。

    她雙眼通紅，卻沒有淚水，也沒有哽咽的聲音，隻是赤著腳，緩緩走在整座墓園中唯一的黑色地毯上。

    愛莎身後，依舊是教會的四名牧師抬著棺木。

    但此時的棺木已經換了一個。

    不但由黑色變成了淺灰色，材質也換成了某種堅硬的石頭。

    這是格納家族自己為愛德華·格納準備的。

    在上層社會中，如果下葬用教會提供的棺木，是一種無能貧窮的表現。

    格納家族安葬自己的族長，自然不會在棺木上省錢。

    沒有音樂，沒有人哭泣，氣氛安靜的有些可怕。

    在這樣的氛圍中，愛莎領著副城主的遺體，終於走到了墓穴旁。

    四名牧師抬著沉重的石棺，完全不見疲憊。

    他們在愛莎停下腳步後，從一旁繞到墓坑前，伸手一鬆。

    棺木便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穩穩地托起，然後緩緩沉入深深的墓穴。恰到好處地落在各種精美隨葬品之間，沒有引起一點兒震動。

    隨後，愛莎才伸手，將手裏的族徽嵌入事先準備好的墓碑上。

    做完這一切，她深深地看著棺木，眼睛瞬間變得通紅。

    強裝堅強的少女似乎在這一刻破防，隨後有些狼狽地轉身，回到了人群中。

    站在高杉城主與命運教會希特主教之間。

    現在，墓穴旁便隻剩下四名牧師和命運神使。

    四名抬棺牧師向外讓開兩步，將空間留給神使。

    命運神使手裏拿著一個小臂粗細的卷軸，上麵繪有女神的標誌。

    他抽動一下眉毛，露出了忍耐的表情。

    神使上前一步，走到墓穴正前方。

    “今日是高杉城副城主，愛德華·格納伯爵的葬禮……”

    “請等一下！”

    突然，已經站到對麵的愛莎高聲打斷了命運神使的發言。

    當她向前邁出一步時，一旁的高杉城主和希德主教也站了起來。

    他們後方，不明所以的賓客隻得紛紛跟隨兩人起立。

    而被打斷地命運神使，將目光從手中的卷軸移開，冷冷地望向愛莎。

    “愛莎，雖然你是格納的孩子，也不該擅自打斷儀式。就不怕影響你父親的以後的沉眠嗎？”

    愛莎被神使的目光盯得渾身一顫。

    但她還是強撐著身軀，打起精神，用周圍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大聲說“我當然知道，今日是我父親的葬禮。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怎麽會願意打擾到父親。但是，如果我不阻止你，父親死後，也將不得安寧。因為，我怎麽能讓殺害我父親的凶手，來為他主持葬禮！”

    愛莎的話音剛落，人群頓時嘩然。

    他們不但驚訝於愛莎說的內容，更震驚她的態度。

    親口說命運神使是殺父凶手，這是正麵與神使對抗上了啊！

    甚至意味著要與整個命運教會為敵！

    愛莎·格納，一個即將沒落的貴族小姐，連伯爵稱號都還沒繼承，怎麽敢如此狂妄？

    但，也有細心的人發現，站在愛莎小姐一旁，同樣代表著命運教會的希德主教並沒有生氣。

    他隻是滿臉哀傷，伸出手，做了一個標準的命運禱告手勢。

    更重要的，希德主教甚至沒有為剛剛別指認為凶手的命運神使辯解。

    這又讓人猜測，難道希德主教和命運神使站到了對立麵？

    而命運神使原本陰沉的表情，卻在聽見愛莎的指控後，露出一絲嘲弄。

    “是誰給你的膽子這麽說？”他將手裏的卷軸隨意地用左手拎著，“讓我猜猜，不會是你左邊的帕爾諾和右邊的希德吧？”

    神使的話，讓原本準備看愛莎好戲的人一驚，這些人終於注意到，緊緊站在一起的三人。

    難道今天的葬禮，要演變為對命運神使的集體聲討？

    那可是女神的眷顧者，他們怎麽敢這樣做？

    人群中，一直被隱隱排斥的西林抬起頭，皺著眉，有些不解地看著愛莎。

    他是最早就發現形式不對勁兒的一批人，也能明白愛莎這是要想命運神使發難。

    他的眼睛慢慢眯起來，等待愛莎揭露她的底牌。

    “希望不會令我失望。”

    愛莎沒有被神使嚇到，她繼續控訴著對方的罪行。

    在愛莎的口中，一個神使利用權力，暗殺高杉城副城主，嫁禍高杉城主，並挑撥城內各方勢力，從中獲利的故事展現在眾人麵前。

    聽眾們忍不住交頭接耳，但多數不以為然。

    他們難道看不出副城主死得蹊蹺？

    不過是屈服於教會和城主的勢力罷了。同時，這些小貴族小商人，也想著趁這次高層洗牌，為自己謀求更多的利益。

    真正讓他們驚訝的是，愛莎·格納竟然敢頂著兩大勢力，出頭對抗神使。

    而且她還得到了高杉城主與教會主教的支持。

    這下，矛頭就完全對準神使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