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抬頭，並沒有在樹幹、樹枝上看見其他人。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枯葉村被怪物從內部突破，正是因為巢穴和中心樹被打通了一個通道，引來了危險的石頭人。”

    “我一直以為中心樹是被死神神使和老村長他們挖空的。可是，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

    “會不會在一開始，中心樹內部就有一個空間與巢穴連通。所以每當混亂日來臨，巢穴的怪物蘇醒,中心樹的樹葉就會一夜之間枯黃凋零？”

    阿諾想到這裏，立刻抽出長刀，直接對著樹幹劈下。

    “哢哢”幾聲過口，長刀便劈到了空氣裏。

    那樹幹後果然是空的！

    離壬也發現了樹幹後的空間，連忙出手和阿諾一起給中心樹掏了一個洞。

    “我剛剛來的時候，竟然完全沒有發現這裏是空的。應該是用了法術做掩護。”

    離壬用手又將空洞掰開一些，露出半人大小的空間。

    她的手突然一頓。

    在中心樹的內部，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正站著一個全身籠罩在鬥篷裏的人。

    而在阿諾和離壬打開樹幹之前,竟然完全沒有發現裏麵還有一個人！

    陽光順著破洞照進去。

    藏身其中的鬥篷人向前走了兩步。

    她伸出手，慢慢拉下頭上的帽子。

    阿諾睜大雙眼，握緊了拳頭，過了許久，才在離壬疑惑的目光中，顫聲說。

    “莉莉婭。”

    即使聽見了阿諾叫出的名字，離壬依舊不知道對麵的女人是誰。

    不過她猜測，應該是某個在阿諾童年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隻是看著阿諾的樣子有些奇怪。

    像是激動，像是憤怒，又好像有些畏懼。

    “阿諾也會害怕嗎？”

    離壬扶著阿諾胳膊的手微微收緊，她抿唇，認真地觀察著對麵的女人。

    對麵的莉莉婭看見阿諾並不驚訝。

    在阿諾和離壬破開中心樹樹幹的時候，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離開，但她卻一直安安靜靜站在其中。

    她一頭紫色微卷的長發被收束在腦後，但依舊有些蓬鬆淩亂。那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波瀾不驚。

    阿諾幾乎完全沒有遺傳她的樣貌特征，倒是與父親巴尼有七八分相像。

    莉莉婭的皮膚很白，有種透明感。

    整個人雖站在阿諾麵前，卻依舊讓人覺得她並不存在。

    當她聽見阿諾叫出她的名字時,嘴角微勾，似是有些高興。

    莉莉婭慢慢上前，在兩人警惕的目光中，伸手想要撫摸阿諾的臉龐。

    “好久不見，我的孩子。”

    離壬見莉莉婭伸手過來，本來還想替阿諾擋下，卻在聽見莉莉婭的話後，整個人呆住。

    “孩子？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阿諾卻在聽見對方開口後，變得冷靜下來。

    他又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早就死在那間破舊密閉的小木屋裏了。

    於是，阿諾可以冷靜地偽裝憤怒。

    “看見我的悲慘回憶，你很高興嗎？”

    他能確定莉莉婭並不是自己回憶中的人物。

    既然不是回憶，自然要換種態度對待。

    莉莉婭聽見阿諾的質問，又慢慢收回了手。

    她的聲音有些縹緲，隱約能聽見回音。

    “那是我的悲傷回憶，不是你的。”

    “你的？嗬……”阿諾剛想諷刺，卻突然住口。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莉莉婭，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古怪到可怕的想法。

    莉莉婭抬起手,輕輕摸著被阿諾看出來的樹洞邊緣。

    那裏被暴力破壞，到處是木刺，卻沒有傷到她白皙的手掌。

    莉莉婭的神情，似乎是在回憶什麽。

    阿諾不說話，離壬在一旁也沒有做聲。

    她覺得氣氛很古怪，可是又不知道哪裏不對。

    突然，莉莉婭轉頭對著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離壬說：“我可以單獨和我的孩子說說話嗎？”

    離壬心中一緊，可是看阿諾沒有拒絕的意思，便點點頭。

    “我就在那邊，你有事就叫我。”離壬離開前，還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

    對著離壬，阿諾還是很溫柔的，他點點頭，讓離壬放心離開。

    就在離壬退後一步，剛要轉身的時候，眼前的一切突然都變了。

    腳步落下，卻是傳來了踩在草叢中的沙沙聲。

    四周都是筆直衝天的樹木，遮天蔽日，昏昏暗暗。

    村莊，屍體，中心樹，全都不見。

    離壬先是一驚，隨後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顯然是那個莉莉婭的手筆。

    原來，所謂的單獨說話，真的是單獨說話，兩人竟然被隔離到不同的空間。

    離壬沒有亂跑，這裏的森林廣袤不見盡頭。

    四周都是愈發昏暗的幽林，還不如等在原地。

    以離壬的力量，根本無法打破莉莉婭帶來的幻境。

    她依靠著一棵大樹，慢慢坐下去。

    她伸手攥緊了胸前的珍珠項鏈。

    這個項鏈剛剛曾突然發光，喚醒了她的意識，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再次發生變化。

    離壬剛剛坐下，便看到一個人，赤著腳，踩著及踝高的野草，繞開叢叢灌木，款款而來。

    離壬又緊張地站起來，因為來的人，正是莉莉婭。

    “她不是要和阿諾單獨聊聊嗎？為什麽跑到我這了？難道他們聊完了？那阿諾呢？”

    一串兒問題在離壬腦海中閃過。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就見莉莉婭冷著臉，對離壬開口。

    “你帶著個麻煩，跟著阿諾做什麽？”

    離壬張了張嘴，又咬住嘴唇，沒有立刻回答。

    莉莉婭的長發在空中微微抖動，像是在夜間籠罩的輕霧。

    “你是安吉塔精靈，你的身份一旦曝光，就會被弗明朗追殺。你想過你會給阿諾帶來的麻煩嗎？”

    離壬雖然平時不聲不響的，但並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

    聽到這裏，她仰起頭說：“阿諾的麻煩也不少。”

    莉莉婭沒想到離壬竟然會這麽說，突然展顏一笑，“你倒是敢說。”

    一笑之間，冰川融化。

    莉莉婭突然改變了態度。

    讓離壬有些捉摸不定。httpδ://buē

    莉莉婭伸手撫上離壬胸前的珍珠，速度之快，讓離壬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對方就像一個幽靈，閃現在她麵前。

    “這是生命樹的種子，不過裏麵的生機已經不多了。”

    離壬向後一躲，抬手攥住自己的珍珠。

    之前莉莉婭說的時候，她還默不作聲，不想暴露珍珠的存在，可卻沒想到被對方一語道破。

    莉莉婭見離壬躲開，也沒有一定要碰到那顆種子。

    她收回手，“你還想複蘇你們的樹靈嗎？”

    “樹靈……”離壬第一次聽人這麽形容生命樹，“你為什麽這麽說？”

    莉莉婭向後一靠，就像坐在一張無形的搖椅上，搭起來的腿還在輕輕晃動，好不愜意。

    “剛萌生的意識，還夠不上神靈的位格，自然隻能稱靈。”

    莉莉婭又換了一條腿翹。

    “不過就算這樣，也足以讓太陽神下手清理了。不然一旦新神誕生，他們的地位可就不再穩固，七神共存共生的格局也將被徹底打破。”

    離壬猛地抬頭。

    “新神？你說生命樹可能成為新神？所以才被降下了神罰？”

    她一直不清楚，為什麽一朝之間，全族被滅。

    原來竟然是有成神可能的生命樹，引起了太陽神的戒心嗎？

    “隻是一點可能，就要被趕盡殺絕嗎？”

    “當然，因為隻要又一點點可能，就會發展成六神盡滅的終局，那些存在自然不會放過一絲絲的可能。”

    離壬咬住嘴唇。

    因為安吉塔精靈的死仇是太陽神，她根本沒想過報仇的事情。

    隻是想找到能讓生命樹複蘇的土壤，讓安吉塔精靈能夠重新延續下去。

    可是如果她複蘇了生命樹，是不是還會遭到太陽神甚至其他神明的絞殺？

    一直以來支撐離壬的信念倒塌了。

    她雙膝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還有什麽繼續尋找的必要？”

    離壬的眼神漸漸失去光彩，仿佛又要回到剛剛失去父母，失去全部族人的日子。

    父親讓她無論如何活下去，可她也隻能做到活著。

    難道就這麽活著？

    莉莉婭看著逐漸消沉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她從無形的秋千椅上跳下來，款款走到離壬麵前，蹲下來，手指勾起她白皙的下巴，另一隻手拂去離壬臉上的銀色發絲。

    指尖抹去離壬眼角剛冒出的水光。

    誘惑的聲音響起。

    “我可以給你個機會。讓你能夠複蘇生命樹，又能避免被神追殺。”

    離壬睫毛輕顫，麻木的眼睛逐漸恢複了稍許神采。

    “怎麽樣？答不答應？”

    莉莉婭的聲音越發飄渺。

    離壬顫抖著啟唇。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

    莉莉婭站起來，她個子不高，此時卻居高臨下，氣勢非凡。

    “我直接送你去你該去的地方，還會教你怎麽複蘇生命樹，怎麽躲開眾神的窺視，怎麽重振安吉塔。”

    莉莉婭給的誘惑越來越強，但離壬的眼神卻越來越清明。

    “我需要付出什麽？”

    “我要生命樹結出的第一個果實。”

    離壬皺皺眉，生命樹以前也經常結果，很好吃。但是沒覺得有什麽用。

    可是莉莉婭怎麽會要沒用的東西呢？

    “就這個嗎？”

    莉莉婭很滿意離壬的自覺。

    她又慢慢俯下身，嘴唇湊到離壬的耳邊。

    紫色的卷發和銀色的發絲交織在一起。

    離壬幾乎隻能聽到些許的氣音。

    “我要你在未來的某一天，替阿諾去死。”

    離壬眨了一下眼睛，卻突然笑了。

    自從一夜成長，她臉上就再也沒有誇張的表情。

    此時卻笑得非常開心，眼角都笑得眯起來。

    “可以。隻要你沒有騙我。”

    ……

    黑鳳梨睜開眼睛。

    他躺在原地不能動。

    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冷汗，順著額頭，順著脖子，順著胳膊，一道一道流下去。

    好像他已經融化了。

    “我……靠……”

    剛剛黑鳳梨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絕望又無助地死在了一輛沉水的大巴車裏。

    他以為自己能逃出去，卻發現功虧一簣，最後死在了一個陌生的大叔身旁。

    “那個大叔……真是我上輩子欠他的啊！”

    一口氣歎出來，黑鳳梨終於感覺身體有了氣力。

    他一點點撐起自己的身體，讓自己坐起來。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其實並不是他自己的手，而是屬於遊戲玩家“黑鳳梨”的手。

    雖然皮膚不白，但是很光滑，而且很有韌度。

    以前他整理文件，輕易就能被紙張劃傷手指，但是現在，被普通的刀劍劃到，都隻會留下一道白印。

    而這樣強大的身體，卻隻是這個世界中普通的職業級。

    他從來不曾在乎這點兒強度，因為以前他一直以為這些都是遊戲數據。

    既然是數據，多少又有什麽意義？

    隻有在比較之下，才能得到爽感啊！

    可是，當黑鳳梨打著阿諾的順風車，來到了所謂的傳說級秘境——奇跡之門，他終於明白，原來他們所謂的玩家身份，才是虛擬的！

    黑鳳梨的雙手在瑟瑟發抖。

    不明白力量的層級時，他毫不在乎，明白時，恐懼令他身心顫抖。

    “到底是誰，把我弄過來的？”

    穿越，隻有在書中看到，才會覺得爽，真身經曆，誰又能淡定？

    “不，應該說，到底是誰，把我們弄過來的？他想做什麽？”

    黑鳳梨想到這個世界的最高層級力量。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有神？”

    “當然，不然你以為你怎麽會得到第二條生命？”

    一聲縹緲，喚醒了獨自沉思的黑鳳梨。

    他這才抬起頭，便看見一個美麗的紫色卷發女子，赤著腳，踩在黑色的磚石上。

    “你是誰？”

    黑鳳梨看到女人，這才想起留意自己在什麽地方。

    他腳下是黑色的磚石，頭頂已是一片霧蒙蒙的黑氣。

    隻有四周有白色的燭燈，點亮了這片空間。

    “這是哪裏？”

    黑鳳梨從地上爬起來。

    “我怎麽在這裏？”

    莉莉婭嘴角抽動。

    經典三問。

    她撩了一下自己的長發，開口吐出幾個名字。

    “賽亞，鴨梨山大，白夜……”

    黑鳳梨一臉茫然地看著對方，心想：“她說這些是什麽？莫不是認錯人了？可是名字聽起來都像是玩家的名字。”

    他憨憨地摸著後腦勺，“美女，你認錯人了。”

    莉莉婭閉上嘴，突然快步走上前抬手在黑鳳梨頭頂拍了一下。

    黑鳳梨看見美女揚手，就想往後躲。

    誰知腦子裏剛冒出這個想法，就聽見“啪”地一聲脆響，然後疼痛才傳過來。

    “哦！”他摸著自己的頭頂，“你打我幹什麽？”

    黑鳳梨的抱怨才剛出口，整個人卻猛地一顫，隨後僵硬在原地。

    他突然想起那些名字屬於什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