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為鬼為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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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尚未看清房中發生了什麽,突然眼前一道銀光閃過,商無煬反應極為迅速,向旁一閃身,一柄匕首飛馳而過,”噌“一聲插入門板,屋角牆根下,一個黑衣人席地而坐,麵上戴著一個黑色鐵質鬼臉,商無煬驚呼:
    “鐵麵閻羅!”
    “噔噔噔”樓下一陣飛奔上樓的雜亂腳步聲,一支支吐著紅光的火把從窗前閃過,照亮了廊下暗黑的夜。
    窗外之人見此意料之外的突發境況,忙停下了手,借著一絲月光,極盡目力,打量著房中情景。
    “砰”地一聲,門被重重一腳踹開,商無煬手持長劍率領護衛衝了進來。
    “婧兒!”
    南窗上破洞處一隻犀利的眼眸射出怒火,手中握著的暗器正待脫手破窗而入,突然,苗賀發出了一聲奇怪的悶哼聲,隨即手一鬆,婧兒從空中墜下,“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板上,而苗賀仿佛突然喝醉了酒似地,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最終背靠著牆壁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快殺了他,莫要給他逃生的機會。”
    然而,便在眾人一愣神之際,苗賀手腕一抖,隨著“砰、砰”兩聲爆響,一股刺鼻的濃煙在他身體周圍升騰而起,將他籠罩在其中,眾人近在咫尺卻互不得見,被濃煙嗆得劇烈咳嗽,慌忙退後一步,掩住口鼻揮起手臂驅趕煙霧。
    當濃煙散盡之時,眾人發現,方才還坐在地上被眾人包圍著的鐵麵閻羅此刻已不見了蹤影......
    終於還是讓他逃脫了,眾人麵麵相覷。要說此刻最失望的恐怕就是婧兒了,她知道,這次讓苗賀逃走了,很快,伏龍山上必將迎來更大的麻煩。
    “快,追!”商無煬一聲令下,護衛們高舉火把和長劍衝了出去。
    商無煬看向婧兒,婧兒說道:“他雙腳有傷,跑不遠,盡全力、務必要抓住他,殺了他。”
    見他兀自猶豫不絕,不由得急道:“看我做什麽,還不快去追!”
    商無煬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持長劍,自南窗處飛身躍下……
    點燃房中燭火,雪蓮這才看見婧兒白皙的脖頸上一片淤青,好幾處的肌膚上都有著半月牙似地明顯是指甲掐破的血痕,驚悚至極:
    “姑娘,你受傷了?!”
    婧兒麵色慘白,自嘲道:“是啊,我怎麽又受傷了呢?”
    雪蓮忙從懷中取出金瘡藥來,一邊給她上藥,一邊說道:
    “那個人好可怕,姑娘,您一定嚇壞了吧?都怪雪蓮不好,沒有及時趕到保護您。”
    婧兒下意識地向她看去,道:“雪蓮你方才為何要尖叫?”
    雪蓮瞪大的雙眼充滿了恐懼,道:“姑娘,那人真的好可怕,雪蓮害怕,難道姑娘不怕嗎?”
    婧兒靜靜地看著她,淡然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從來不怕這些威脅恐嚇的嗎?”
    心中暗自嗟歎:自從到了伏龍山上,我經曆了太多本該令人感到恐懼的事,可是,無論是麵對商無煬的暴虐,還是曼羅的威脅,乃至於鐵麵閻羅的折磨,我又何曾懼怕過?!如果害怕有用的話,我又何須苦苦掙紮?無非生死而已,看透了也便沒有那麽可怕了。
    雪蓮說道:“那賊人雖然跑了,可雪蓮不放心,今晚我就在這陪著您吧。”
    婧兒搖了搖頭道:“雪蓮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雪蓮猶豫片刻,垂首道:“是,姑娘若有事便喚雪蓮一聲吧。”
    當雪蓮退出房後,婧兒靜靜地坐在榻邊,宛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動不動,隻感覺心空了一塊,渾身的血液都被抽幹了似的,逐漸麻木,便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這令人窒息的幽閣中,沉寂的空氣無波無瀾,一如她此刻的心,似乎被一個巨大的石頭重重壓住,泛不起一絲漣漪。
    ……
    半個多時辰後,商無煬返回別院。
    一見他垂頭喪氣地樣子,不消說,婧兒已經知道了結果,幽幽道:
    “又跑了,是不是?”
    商無煬將劍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默然不語。
    不知是否是房中多了一個人,給幽閣中添了一絲溫度,婧兒冰冷僵硬的身體漸漸複蘇,終於感受到心髒怦然跳動的節奏,和一股上衝的怒意,咬牙道:
    “原以為是個好機會,麻醉了他半個身子都能讓他跑了,早知道我就弄點蛇毒了,看來還是我太仁慈。”她的拳頭開始攥緊。
    商無煬回道:“對不起婧兒,怪我學藝不精,我……”
    “別說了!”婧兒搶先道,“他武功高強超乎你們的想象。”
    婧兒心中沉甸甸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強抑著心頭煩躁,盡可能讓語氣顯得平靜,淡然道:
    “你怎麽知道他來了?”
    商無煬悶聲道:“是靈兒來報說看見一個黑影從竹林苑臥房出來跳上了牆頭,我擔心……所以就帶著人來別院看看,沒想到,果然又是來找你的。”
    婧兒道:“沒錯,的確是來找我的。”
    商無煬問道:“他還想挾持你來威脅我交出小雲天?“
    婧兒輕輕搖了搖頭,道:“這次,換了花樣。”
    商無煬雙眉緊蹙,問道:“他又想做什麽?”
    那股莫名的煩躁感騰然而起,婧兒有些不耐煩地搖頭道:
    “與你無幹,你,別問了。”
    看著她傷痕累累的頸部,商無煬眉心微顫,道:“婧兒,要不要,我陪你?”
    “出去!”
    “婧兒,要不,你搬去宅子裏住吧?”
    “出去!”
    婧兒的聲音很輕,卻果斷地毫無商量的餘地,商無煬站起身來,緩緩走向門前,轉而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他前腳剛走,婧兒突然胸膛劇烈起伏,口中喃喃道:
    “什麽身世?什麽秘密?什麽玉佩?什麽公主?什麽玲瓏?爹,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她將頭深深埋入雙手中,背脊聳動,淚水終於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
    次日清晨,商無煬剛從練武場晨練回來,剛至書房門前,卻一眼瞧見婧兒正在長廊下漫無目的地緩行,眉宇間藏著深深的焦慮。
    商無煬緊走兩步,喚道:“婧兒,你來了。”
    婧兒抬頭向他看來,駐足無言,眼睛紅腫,眼神憂鬱,麵色蒼白而憔悴,顯然一夜未眠。
    商無煬細細打量著她,心中一緊,輕聲道:“進來說話。”
    二人相繼走進了書房。
    婧兒默默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丫頭進來奉上茶水後退下。
    商無煬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婧兒低垂著頭,神情萎靡,半晌無語。
    商無煬靜靜地看著她,也靜靜地陪著她,二人就這般各坐各的,各想各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地沉悶。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婧兒終於開了口:
    “這件事,我不知道該跟誰說,該問誰,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語聲極慢,也極輕,好似在說給自己聽,也好似在說給他聽。
    看著她憔悴而傷感的神情,商無煬眸色陰鬱,低聲道:“想說什麽就盡管說,我願意傾聽。”
    又是一陣失魂落魄的沉默。
    兩滴清淚自婧兒麵龐滑落,悄無聲息地,不帶有一絲漣漪。
    商無煬覺得心口一陣劇痛,鼻子酸酸地,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重重地咬了咬後槽牙,當他將眼睛睜開時,說了一句話:
    “如果你說不出口,那就讓我來說吧。”
    望著婧兒自從進門後就保持不變的僵硬坐姿和恍惚的神情,他開了口:
    “婧兒,武德軒不是你的生父……”
    剛說了第一句,婧兒驚悚至極的目光便轉了過來。
    商無煬深深凝視著她,繼續說道:
    “你的生母是潁妃,你的生父乃是當今萬歲,你是公主,武德軒是你的養父,之所以讓鐵麵閻羅認出你的便是你佩戴的一枚玉佩。而潁妃當年生了你卻偷偷拋棄了你,任由湘國公主流落在外,此乃皇家醜聞,若皇上知道此事,亦或殺了一切與你親近的人以保存皇家顏麵,鐵麵閻羅找你就是要以此真相作為條件,威脅你回到肖寒身邊,從而達到殺死肖家父子的目的。而肖家父子一死,義王失去了一條手臂,在川陽國的進攻下,湘國定然難以取勝。”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目光沉沉地凝視著滿臉愕然的婧兒,道:
    “ 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知道?”
    他站起身來,從桌上拿了一封信遞了過去,道:
    “昨夜,曼羅留在我桌上的,我也是從別院回來後才看見的。”
    婧兒淚眼婆娑地緊緊盯著那封信,遲遲沒有伸手去接,她攥住衣角的手在微微顫抖。
    商無煬看在眼裏,心痛不已,從前無論自己怎麽折磨她,她永遠都是一副臨危不懼的剛毅之姿,這一度令他大為惱怒,即便麵對敵人鋒利的刀刃,她猶可應對自如,毫無畏懼,可今日的她,卻變得如此脆弱得不堪一擊。
    商無煬輕輕將那封信塞進她的手中,聞言道:“婧兒,勇敢點,沒有什麽困難是你應付不了的,不是嗎?”
    沉默片刻,婧兒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那封信。
    曼羅的書信對婧兒的身世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是方才商無煬所言。當初曼羅潛入別院時正是因為看見了婧兒頸中的玉佩似曾相識才產生懷疑,故此取走玉佩交給了苗賀,不曾想卻鬧了這樣一出軒然大波,曼羅悔之晚矣,囑咐他們小心應對。
    婧兒站起身來,腳下虛軟,搖搖晃晃向外走。商無煬疾步上前,問道:“婧兒,你去哪裏?”
    “去問,我爹……”
    話未說完突然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黑,癱倒下去。
    耳畔隱隱傳來商無煬聲聲呼喚:“婧兒、婧兒……”
    十幾柄寶劍同時向坐於地上的苗賀刺去,眼見得劍尖再往前數寸,苗賀恐怕就要變成刺蝟了,苗賀口中突然發出一聲長嘯,雙目猛睜,身體豁然繃直,頸部青筋暴突,氣灌雙臂,雙手向外奮力一推,隨著“嘭”地一聲巨響,一股真氣以排山倒海之勢迎向四周劈麵而來的長劍。
    眾人頓感手中長劍的劍尖猶如撞擊在了一堵石牆上一般,震的虎口發麻,就連婧兒和雪蓮也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一股強大氣流,猶如遭遇到颶風一般,衣裙均被強風吹的飄飛起來。
    “啊!有鬼,有鬼呀,大家快跑啊……”雪蓮驚呼。
    窗外黑衣人見到房中此等情景,悄然收了手中暗器,騰身躍下,幾個起躍間便隱入了林中......
    在數支火把映照下,鐵麵閻羅盤膝而坐,陰森森的鬼臉上一雙閃爍凶光的眼睛凶狠而警惕地瞪視著麵前眾人。
    最後趕來的雪蓮一眼便看見了跌坐在地的婧兒,口中驚呼“姑娘!”奔上前去抱住婧兒。
    婧兒麵色蒼白,身體虛弱地倚靠在雪蓮身上,手指著那正在運氣的苗賀,說道:
    “快,快殺了他,若等他將藥性逼出體外,就前功盡棄了。”
    頓時,十幾把長劍齊齊指向坐在地上的苗賀......
    “別過來、別過來.....”婧兒強撐著高呼,可是嗓子卻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來。
    雪蓮突如其來的尖叫極為刺耳,令眾人盡皆一怔。
    婧兒此刻卻是心急如焚,奮力高呼:
    “死丫頭,你敢暗算老夫。”
    隨即忙用雙手搬著雙腿盤坐在地,暗自運氣與腿部向上直衝的兩股莫名的酸麻之氣相抗衡。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苗賀大驚失色,驚慌失措地摸著自己突然漸漸麻木的雙腿,一股酸麻感正從足底漸漸向腰部蔓延,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方才跳窗進來時腳下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看來問題就出在這個東西上了,千防萬防,最終還是著了這女子的道兒了。
    他幾經嚐試均無法讓自己站立起來,氣急敗壞地抬手怒指婧兒,道:
    婧兒著實傷的不輕,脖子快被他掐斷了,摔在地上劇烈咳嗽,想喊卻喊不出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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