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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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罷,攙扶著婧兒緩緩自苗玨屍身旁走過......
    添了千金的喜悅方剛剛開始,伏龍山上便又籠罩在一片悲戚之中。
    一時間,蘭林苑中充盈著的淒楚悲涼令這個蕭風淩冽的夜晚布滿了憂傷......
    丫頭們更是嚇的驚叫聲聲;
    婧兒麵色慘白,虛弱地沒有了半分力氣,搖搖欲墜,若不是蕭呂子緊緊扶住了她,恐便癱倒下去了。這些天發生的事,這一切,已經令她身心疲憊,這時候,她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不想看,有氣無力地對蕭呂子說:
    “有勞師父,扶婧兒回房。”
    眼前突然發生的這一切,令眾人始料不及,家丁們睜大了驚恐的眼睛呆若木雞;
    蘇晴兒深深歎了口氣......
    婧兒躺在床榻上,心中悲切,一夜無眠,直到天蒙蒙亮,才疲累至極地昏昏睡去,隻有蕭呂子的房中通宵亮著燭火......
    燭光下,蕭呂子雙眼盯著桌上寫的一副副藥方子,冥思苦想,又煩躁地一伸手將其中一副方子揉成一團,順手拋在腳下,這一夜下來,腳旁的紙團已經堆積如山。
    天剛亮的時候,燭火也將燃盡,蕭呂子揉了揉熬紅的雙眼,打了個哈欠,抬手捋了捋額前有些散亂的發髻,緩緩站起身來,張開雙臂挺直背脊,用力伸了個攔腰,吧唧吧唧嘴,陡然身形一晃,已是到了門前,隨著“吱呀”“嘭”兩聲響,門一開一關間,房中瞬間多了一個人......
    此人中等身材,圓臉,下巴上一抹板刷似的短須,身著護衛衣衫,手臂用紗布掛著,腋下還拄著個拐杖,此人正是小雲天總管高亮。
    而此刻高亮銅鈴般的大眼中滿是錯愕之色,不可思議地望著麵前這個比他矮了足足一個頭的瘦小幹癟老頭。
    蕭呂子自打上山以來,高絕的醫術和詭異的武功,高亮也曾見識過,但此刻自己居然毫無防備地被這麽個幹巴小老頭一把給提溜了進來,還是有些尷尬。
    蕭呂子雙手叉腰,仰頭打量著高亮,眼神中裝著滿滿地不屑,山羊胡顫了顫,陰陽怪氣地斥道:
    “鬼鬼祟祟在老夫門外一整宿了,若非知你是小雲天的人,老夫早就收拾你了。”
    高亮“嘿嘿”一笑,問道:“您,又沒見到在下,怎知躲在外麵的就是小雲天的人?”
    “哼哼,”蕭呂子嗤笑一聲,“能用三條腿在這戒備森嚴的小雲天宅子裏明目張膽地走動,除非是鐵拐李!”
    “鐵拐李?”
    高亮抬手撓了撓後腦勺尷尬地“嘿嘿”傻笑一聲。突然麵露正色,在蕭呂子麵前單膝跪地,雙手一抱拳,說道:“高亮給蕭前輩請安。”
    “哎喲!還挺懂禮數。”
    高亮陰陽怪氣地說道:“說吧,你這個瘸腿賊猴整晚貓在老夫牆根下意欲何為?”
    高亮苦笑一聲道:“聽聞前輩正在竭盡全力救治我家少主,高亮感激莫名,這腿腳稍稍能動了,便來拜見前輩,以表謝意,隻因見先生一直在忙,不敢叨擾,故此久久坐於窗下。”
    蕭呂子斜著他那因熬夜而變成紅豆的小眼睛緊緊盯著肖亮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裏去,直將高亮看的渾身不自在了,這才尖著嗓子拿腔捏調地說道:
    “小子,別跪著了,起來吧。”
    “是。”高亮聽話地應了一聲,雙手用力撐著拐杖站起了身。
    蕭呂子走到桌前坐下,取了茶喝了一口,說道:“我說瘸猴,你這繞了這一大圈,給老夫灌了一頓迷魂湯,還在我房外蹲守整整一夜,不就是想問商家小子的情況嗎?!”
    聽他喚自己“瘸猴”,高亮臉上肌肉顫了顫,尷尬地憨笑一聲,心想,或許這些“奇人”就是這樣性情古怪吧?隨即回道: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蕭先生,高亮此來正是想請教先生,我家少主情況如何?據說婧兒姑娘以自身鮮血做為藥引,高亮十分地震驚,姑娘身子弱,長此下去可不行,不知先生是否有其他能救治我家少主的方法呢?”
    蕭呂子一雙短眉輕輕一揚,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撇了撇嘴,“老夫還以為你們山上的人隻看重那小子的性命,無人會顧及婧兒的死活,沒想到,你這位總管居然還有如此善心,嗯,倒是個懂事的。好吧,看在你還算懂事的份上,老夫便與你實言相告,商那小子死不了,不過也沒那麽快好,至於婧兒嘛,老夫暫時,沒轍。”
    高亮聽得一頭霧水,忙問道:“此話怎講?”
    蕭呂子手指點著桌上寫的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說道:
    “婧兒以自身的血救人,不出五日應該可以見效,可要想那小子能康複,那可不容易,婧兒可是老夫的命根子,她的血再好也是有限的,再說了,婧兒自己的傷勢還很重,如此這般不停地放血,令她雪上加霜,老夫總不能為了救商家小子就眼看著婧兒的血一點點耗盡,直到油盡燈枯吧?得盡快找出能替代的方法來,可是,說實話,老夫苦思冥想了這一夜,卻毫無進展。”
    他這番話可謂對高亮的坦誠相告了,高亮感激地望著蕭呂子,道:
    “高亮也希望先生能研製出替代婧兒姑娘鮮血的方子出來,婧兒是個好女孩,她善良,勇敢,有膽有識,無數次地出手幫助過我們,為我等所敬佩,尤其我家少主對她那更是......恕高亮鬥膽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卻也是我的心裏話,婧兒姑娘在我家少主心中有著不可替代的位置,萬一姑娘有個好歹,即便少主將來身子好轉了,得知婧兒為他做的這一切,定然要自責自傷一輩子,故,高亮希望他二人都一切安好。”
    聽著高亮一番懇切之言,蕭呂子沉思片刻,慨歎道:
    “看來這商家臭小子對我們婧兒倒也是一片癡心,你對那商家小子也是足夠的衷心,此事,老夫自會盡力而為。”
    高亮雙手抱拳,恭恭敬敬躬身作揖, “多謝前輩。”
    蕭呂子突然張開口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好了,你快走吧,老夫得歇息了。”
    聽得他突然趕自己走,高亮一怔,抱拳道:
    “是、是,那前輩就請歇息吧,高亮告退。”
    言罷,拄著拐退出門外,還沒忘記返身輕輕為他帶上了房門,心道:這蕭呂子還真奇怪,說話陰陽怪氣也就罷了,怎的說趕人就趕人啊?轉念一想,既然能人異仕都會有些異於常人的怪脾氣,我又何必計較這些?想到此,無奈地撇撇嘴,一拐一拐地離開......
    商齊夫人長歎一聲,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老身做的太絕了?可畢竟她爹是老商家的仇人,這可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啊,是我和煬兒誓死不忘的仇恨!叫我與她日日婆媳相稱可以,笑臉相對,嗬嗬,老身終究是做不到的。有一句話,她說的對,她的存在令我母子如芒在背,如鯁在喉,若她與我商家人同穴,恐怕煬兒他爹也是不允的。罷了,你便這樣辦吧,去置辦最好的棺木來,願她下輩子投胎時擦亮眼睛,再莫要投生到那等邪惡人家去了,最終讓自己落得這般下場。唉,無論如何,她終究是商家的兒媳,喪事雖從簡,但也莫要怠慢了。”
    “還有,此事不可張揚,不準讓外界知道小雲天少夫人已死,你知道輕重。”
    說到此,她轉過身去,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說完,她轉過身去緩緩地走回房中。
    因商無煬又重傷未醒,縱然山上沒有喜事衝喜也就罷了,偏偏還多出了個喪事來,商齊夫人心中十分忌諱。
    她站於廳前吩咐蘇晴兒道:“喪事一切從簡,三日後便發喪。吩咐人將那山洞打開,讓他們父女在一起吧。”
    蘇晴兒一愣,問道:“老夫人,這,合適嗎?”
    “有何不合適?”商齊夫人冷聲道:“苗玨說了,她要跟她爹在一起,那就順了她的心。”
    蘇晴兒猶豫不決,“可是......她終究是小雲天少夫人,這樣,不太好吧?”
    深夜,商齊夫人命人將那出生不過十數日的孫女接來蘭林苑中照料,一應奶媽婆子全跟了來,而竹林苑中滿眼的白色喪帳。
    蕭呂子心疼地望著婧兒那死灰般蒼白的麵容,心疼不已,溫言應著:“好,乖徒兒,師父這就送你回去。”
    蘇晴兒默默地望著商齊夫人的背影,心中陡然一陣酸楚,商齊夫人那原本挺直的脊梁如今有氣無力地微微佝僂著,腳步蹣跚虛軟,毫無氣力,便似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畢竟當苗玨還是賀蘭敏兒的那段日子裏,她們婆媳之間也曾有過一段歡愉的時光,如今,苗玨去了,商齊夫人表麵看似堅強,言語果決而冷漠,實則,她心中的傷痛和悲涼又豈是他人能懂的?!
    而婧兒心中驟然一痛,扭轉頭去,緊緊閉上雙眼......
    商齊夫人眼見得兒媳突然自盡於其麵前,不由得既痛心又惱怒,望著苗玨的屍身老淚縱橫,哽咽道:
    耿宇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蕭呂子冷“哼”一聲冷眼旁觀;
    “敏兒,你這又是幹什麽啊,這一個到現在重傷未醒,一個又說沒就沒了,你是讓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娘嗎?你是在詛咒你的夫君嗎?你、你怎的如此狠心,如此地不負責任啊?嗚嗚嗚......”
    連日來,商齊夫人在兒子商無煬重傷的陰影中苦苦支撐著,所有人都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位母親的堅強,而到現在,她再也支撐不住了,淚水如山洪般噴泄而出,止也止不住,蘇晴兒緊緊擁著她,陪著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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