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苦口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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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德順從陽城趕回伏龍山,他倒是辦事麻利,已向置冶丞提交了交付手續清單,並根據售賣金額總數繳納了兩成的稅收。

    高亮一撥拉小算盤,僅僅十車鐵礦石,去除人工成本,稅收等,盡賺三千八百多兩白銀。

    商無煬大喜,便定於次日下山,他要親自去一趟祥州……

    在商無煬離山之前的這日深夜,曼羅匆匆見了他,說茹鴞來了,他隱於林中,並不準備上山,同時,將茹鴞寫的一封信遞給了他,二人在書房談了良久,商無煬隨後寫了個字條交給她,囑咐她一定小心行事。

    恢複了方夕悅身份的曼羅,頭盤雲髻,柳眉杏目,一身淺藍色長衫,外罩水藍色長褙子,足蹬一雙白色繡花鞋,溫婉謙和,哪裏還有半分鐵麵閻羅弟子的陰狠之相。

    從書房出來後,她便徑直去了小雲天地牢。

    一般的地牢陰暗潮濕,而伏龍山地處北方,相對幹燥,因此地牢中也並無過多的潮濕之氣,隻是過於陰暗。夜晚,牆壁上點著兩支蠟燭,照得裏麵鬼氣森森。

    原先關押在裏麵的血奴,戰後都已轉交陽城府衙關押,故此,目前地牢各房中均空著,除了一個獨立的小屋子……

    護衛將曼羅帶到一個小屋前,這是關押女犯人的,門口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子守著。

    這是一個獨立而密閉的空間,地牢中沒有太陽,就無需窗戶,隻有一人高的位置有一個小窗口,是用來送飯菜和便於查看的。

    整個地牢中,也隻有這裏關著一個人,那就是假冒雪蓮的那個女子。

    隨著鐵門被打開,婆子手中提著的一盞油燈照亮了不過六尺見方的小屋。房中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兒令人作嘔,地上一半鋪著稻草,另一邊放著一個油漆斑駁的木馬桶,和一個半尺高矮桌,別無他物。

    稻草上側臥著一個身著土布衣衫,頭發倒是梳的整整齊齊的女子,聽得有人進來,她亦不為所動。

    曼羅示意婆子出去,婆子聽話地將油燈放在矮桌上,自己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曼羅靜靜地看著那女子,半晌,開口喚一聲:“南羅。”

    女子不動亦不語。

    曼羅又道:“我,叫曼羅。”

    聽她自報家門,那女子果然頭部微微一動。

    曼羅又道:“我是鐵麵閻羅的第五個弟子,是你的師姐。”

    少頃,那女子終於扭頭向她看來。

    曼羅麵上露出一個苦笑,道:“你好,師妹。”

    南羅緩緩坐起身來,背靠著牆,她原本俊俏的臉此刻蒼白而憔悴,眼中沒有半分活力,歪著腦袋神色暗淡地看著曼羅。

    曼羅緊緊地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輕聲道:“你,還好嗎?”

    “還沒死。”她終於開了口,但聲音極為低沉和沙啞,似乎從關進地牢後就不曾開口說過話似的。

    她道:“你背叛了他,你來幹什麽,又想殺了我嗎?”

    曼羅唇邊劃過一絲嗤笑,道:“你覺得我們該對他忠心耿耿嗎?”

    南羅長長吐出一口氣,沉聲道:“你究竟來幹什麽?有話就說,說完就走。”

    曼羅道:“他,死了。”

    南羅騰然將頭轉向她,一雙大眼中帶著質疑:“你,你說什麽?”

    “他死了。”

    “何人所殺?”

    “肖寒。”

    南羅茫然,帶著一絲悵然若失的惆悵,喃喃道:“死了……死了……”她閉上了雙眼,兩滴淚從緊閉的眼簾下湧出,緩緩滑下。

    曼羅雙眉微微一蹙,“你在為他哭?”

    “不,我在為我自己。”她沒有睜開眼,一任淚水狂流,沉浸在自我的悲傷中不可自拔。

    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油然而生,曼羅幽幽道:“是,他死後我也曾大哭一場,也是為我自己而哭,我感到自己終於解脫了,輕鬆了,再也不用被迫去傷害那些無辜的生命了。”

    南羅的臉色蒼白,淚水無聲地滑過麵頰,墜落在胸前。

    曼羅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突然輕聲道:“二十年前,我問你,樹下那人去哪裏了,你告訴我說,死了,拖走了,我問你,樹上那人去哪裏了,你說,他命大,沒死。”

    聽得此言,南羅霍然睜開雙眼向她看去,噙淚的雙眼中滿是驚訝之色。

    曼羅苦笑一聲:“一日三餐不過片刻的相見,卻讓我記了二十年。”

    南羅嘴唇輕顫:“……是你?”

    曼羅麵上露出一絲苦笑,走到南羅身旁坐下,同她一樣背靠著牆壁,抱著膝頭,矮桌上油燈昏黃閃爍的光亮朦朧了她的視線,思緒飄飄悠悠,將她帶回了二十年前,那個血奴司的小屋中……

    那時,唯一跟她說話的便是給她送飯的那個小女孩,雖然女孩冷冷地,從無一絲笑容,也總是言簡意賅地不願多說一個字,但,她卻還是每日期待著女孩的出現,起碼,那時候她們的心靈尚且純潔。

    可是自從有一天,鐵麵閻羅將自己帶走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直到今天……

    “謝謝你。”曼羅的聲音帶著真誠的感激。

    “……什麽?”

    “當年你明知道是我給茹鴞喂了飯和水,你不但沒有告發我,而且每晚的飯和菜都多了些。”

    “……”

    “也謝謝你,沒有殺雪蓮。”

    片刻的沉寂。

    “你,怎麽認出我的?”南羅的聲音淡如秋水,毫無一絲感情。

    曼羅道:“感覺,也或許,你在我心裏的印象太深刻了吧。“

    “苗玨呢?”

    “死了。”

    “怎麽死的?”

    “自殺。”

    南羅道:“她,該死。” 陰冷的語氣一如她的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曼羅又道:“山豹死了,蠱雕也死了。”

    “都該死!”她咬了咬牙。

    “艾羅來給苗賀報仇,重傷,跑了。”

    “茹鴞呢?”

    “茹鴞,為了救我,受了重傷,傷好後回川陽了。”

    “誰傷了他?”

    “鐵麵閻羅。”

    “……你,還想告訴我些什麽?”

    “現在,艾羅成了血奴司,新司長。”

    南羅霍然眉間緊鎖,將後腦勺在牆壁上重重一撞,發出“咚”一聲響,同時,她再次閉上了雙眼,咬牙道:“女魔頭……”

    曼羅問道:“你知道她?”

    “……苗賀是狗,而她,是狐狸。”

    “怎麽說?”

    南羅沉默了片刻,道:“苗賀是女皇忠誠的走狗,為了討女皇高興,他什麽事都可以為她做,而艾羅,自私而狡猾。”

    曼羅心中突然多了一份擔憂,輕聲道:“茹鴞回家後原想隱居山林,誰知,還是被艾羅找到了,將他帶回血奴司。”

    “死路一條。”南羅冷哼一聲。

    曼羅問道:“南羅,你怎麽進血奴司的?”

    南羅眼中射出兩道怒火,冷聲道:“苗賀派人殺了我……主人。”

    “居然跟我一樣?!”這一點曼羅倒是沒想到,她坐直身子,咬牙切齒道:“苗賀殺了我家姑爺,還嫁禍他人,騙得我好苦,把我訓練成他的殺人工具,再讓我親手來刺殺我家小姐和少主,我心中的恨意不比你少!”

    “南羅,想不想報仇?”

    “報仇?”南羅冷聲道:“苗賀不是已經死了嗎?!”

    曼羅正色道:“可血奴司還在!”

    南羅身子一震,扭頭看向她,眼中帶著深深的譏諷和狐疑:“你想毀了血奴司?你瘋了吧?”

    曼羅認真的說道:“我沒瘋,南羅,茹鴞當初就是因父母被苗賀挾持而不得已加入了血奴司,而你我均是主人被苗賀殺害後又被他帶走從而淪為他殺人的工具,咱們都是工具而已啊,這麽多年來,咱們為他出生入死,殺過多少人,受過多少傷,你不是沒有感受,這一切不僅僅是苗賀帶來的,更是那個該死的血奴司,是川陽國那個瘋狂的女皇!”

    “南羅,如今艾羅掌管了血奴司,你也知道她是什麽人,她若知道我們還活著,必然要找到我們,讓我們繼續給血奴司賣命,若有不從,必遭殺身之禍啊。我們也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順從,要麽跟他們拚了。”

    南羅沉默不語。

    曼羅又道:“咱們受製於人二十年,絕不能一輩子任人宰割,南羅,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做別人的走狗?就不想為自己活一次?”

    “為自己活一次?在這裏?哼!”南羅冷然。

    曼羅道:“南羅,咱們姐妹倆聯合起來,隻要你願意,你隨時可以離開這裏。”

    一絲亮光從南羅眼中一閃而逝,她嗤笑一聲:“離開?即便你能讓他們放了我,可如今我這個樣子,拿什麽與他們對抗?出去又有何用?不就是個廢物嗎?”

    曼羅低聲道:“南羅,隻要你跟我一條心,我就有辦法給你醫治好,相信我。” 她伸出手,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

    似乎感受到了掌心中傳來的暖意,南羅低頭看著她的手,眼中波光一閃,低聲道:“你,想怎麽做?”

    曼羅:“回去,回血奴司!”

    “回去?”南羅眉頭一緊,“細作?”

    曼羅頷首默認。

    南羅嗤笑道:“你不覺得我做細作很失敗嗎?”

    曼羅當然知道她指的是冒充雪蓮的事,不過,說到底,此事若非婧兒心細如發才發現了端倪,也怪她自己不忍殺了雪蓮才導致敗露,其他的人還真沒有發現她是假冒的。

    曼羅道:“那是你不了解小雲天,不了解婧兒姑娘,可你了解血奴,了解艾羅呀。”

    “伏龍山一戰後,苗賀全軍覆沒,她也跑了,山上消息封鎖嚴密,沒人知道苗玨已死,也沒人知道我背叛了血奴司,你可以說我已經跟蠱雕一樣,死了,今天,是茹鴞前來帶你回去,他說,艾羅重整血奴司,有人自會不服,所以,她需要有苗賀弟子身份人與她站在一起。否則,她又怎會管我等死活?!”

    南羅愕然:“茹鴞?他來了?”

    曼羅點頭道:“是艾羅讓他來找你我二人,順便救你出去,茹鴞不想與小雲天的人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所以他沒有上山,而是托我將你帶出去,他身邊需要可以信賴的人,這個人,便是你。”

    南羅垂首沉吟良久,問道:“怎麽報仇?”

    曼羅:“幫助茹鴞,借力湘國。”

    南羅停頓了兩秒,道:“成交。”

    曼羅拉著她的手站起身來,道:“起來,我帶你走。”

    “去哪裏?”

    “治傷。”

    “方山神醫?”

    “不,老夫人知道怎麽治。方山神醫仁心仁德,從無害人之心,當日大怒之下打斷你的腿,不還是幫你接上了嘛,他封住了你的奇經八脈,將你廢了,但臨行前卻留下了給你醫治的方法,隻待你棄暗投明了。”

    曼羅攙扶著她,走到門外,將手中便條交給護衛,護衛接過仔細一看,即刻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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