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嫌，程深始終都沒有動用鮮紅形態的力量，那種能力恐怕比深淵魔鬼更像魔鬼，免得他在地精族人眼裏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毀於一旦。

    再者，鮮紅形態的範圍攻擊也不好控製。

    很容易敵我不分。

    但即便如此。

    要收拾眼前這些行刑人他也不需要太費力氣。

    一路走來，地表上覆蓋的陣法結構已經被程深輕而易舉的修改掉大半。

    就連控製著整座陣法的祭神殿都沒有察覺到。

    他們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根基，已然有近半歸於程深掌控！他們輸送進陣法中的每一分魔能，都在給天空中的太陽火球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補充！

    此時。

    程深完全是在用他們的力量打他們自己！

    會造成這種情況，主要是因為，這座大陣看似是一個整體。實則已然是經過幾十代祭神殿的傳承者不斷修補過後，形成的一個臃腫不堪的縫合體。

    而這些傳承者的陣道水平更是良莠不齊。

    修補手段相當差勁。

    就像是，在一個破漏的鐵桶上不斷打上一層又一層的補丁。

    可時間一久，這些補丁之間形成的破損又形成了新的漏洞。

    再經過後人的修補……

    往複循環。

    最終。

    這座陣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被改造成了什麽樣子，原本的威力，甚至發揮不出百分之一！

    在程深眼裏看起來更是荒誕，可笑，一座容納了數萬枚符語結構，能達到標準中等層次的三環陣法，在祭神殿的手裏居然隻能發揮出監控的效果！

    這就相當於，

    用一台主腦級的計算機去玩俄羅斯方塊一樣！

    程深此刻隻是將那擁堵滯澀的陣法結構，進行簡單的梳理、重組，僅是將不到三分之一部分的陣法重新利用起來。

    就使得天空中的太陽火球得到了極強的增幅！

    它釋放的每一擊，威力都堪比四環魔法！那些麵對地精長老時凶殘而狡猾的行刑人，在一道道墜落的流火麵前，仿佛全都變成了一觸即碎的人偶！

    他們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所能做的隻有慘叫，

    和等待死亡！

    轟隆！

    城市忽然晃顫。

    最外圍的一圈石屋陡然向地底陷去，露出一個個黝黑的洞口。

    洞中緊接著傳出一陣陣粗重的腳步和喘息聲。

    “是祭神殿飼養的傀魔軍團！”

    眼前危機剛緩解的維曼立刻又變得緊張起來。

    隨後。

    程深看清了那支軍團的模樣。

    他們有著人的外表，一個個體型臃腫的卻如同肉山一般，身上堆著一層層青黑色的血肉脂肪，有的怪物甚至身軀已腐爛，向外流淌著腸肚和內髒。

    “吃……！”

    “吃……！”

    他們布滿血絲的眼眸中充斥著混亂和瘋狂，口中隻不斷重複著一句話。

    他們嚐試著將身邊的一切物體都塞進嘴裏。

    包括泥土和石頭！

    “不好，我們被包圍了！”

    有地精長老焦急喊道。

    這支怪物軍團出現在城市的最外圍，立刻將所有還沒撤離的地精都堵住了，它們就像一麵不斷向中心合攏的圍牆，仿佛要將整座城市都吞入腹中！

    “集合力量打開一道缺口突圍出去！”

    維曼看了一眼程深，繼而毫不猶豫的下令。

    整個地精族群裏有戰鬥力的單位此時基本都在城內，立刻，在地精長老的指揮下，一名名地精守衛迅速集結起來，組成一把尖刀向城市北側衝去。

    “我來幫助你們！”

    程深說道。

    呼！

    呼！

    呼！

    一道道流火墜落，宛如隕石，重重地砸落在怪物組成的防線上。

    那體型臃腫的傀魔怪物壓根沒有躲避的機會。

    就被砸成肉醬！

    繼而。

    它們體內的油脂被點燃，形成熊熊燃燒的幽綠色火焰。

    程深眉頭輕挑，招來一陣狂風，將火焰的燃燒勢頭強壓下去，讓地精守衛們護送著老幼病殘得已通過，更是讓那洶湧的焰浪沿著地洞向下方倒灌！

    呼！！

    火借風勢。

    瞬息間形成一道澎湃的火焰浪潮向地下湧動。

    無數還沒來得及衝出來的怪物，直接就被燒死在地洞裏，哀嚎聲從一片幽綠色的火海中響起，經過地下空洞的回蕩，仿佛地獄的孤魂野鬼在嚎叫。

    令人毛骨悚然。

    程深回頭看了一眼沒有新的行刑人出現，他不由問向維曼。

    “地下的世界裏究竟有沒有正常一些的人類？”

    他本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然而，在見識過體型異常的行刑人和那些傀魔怪物後，程深不禁開始懷疑起來。

    地下物資本就匱乏。

    別說肉。

    就連食物的種類都相當單一。

    在這種環境裏，正常人類的壽命能維持在二三十歲，就算天賦異稟骨骼驚奇了，但眼前這一名名行刑人和傀魔，卻又是如何吃的如此膘肥體壯的？

    單是靠著將地精一族當做血食……

    恐怕遠遠不夠。

    程深心裏逐漸升起一個可怕的猜測。

    維曼臉色難看起來，他道：“我隻曾去過一次地下，還是在很小的時候，但我在那裏看到的一切都永生難忘……那簡直是比深淵還要恐怖的煉獄！”

    他身體不由自主的微顫起來。

    繼而苦澀道：“您或許隻看到了我們地精一族的處境過得如此艱難，但事實上是，那些祭神殿的畜生，即使對待他們的同族也從沒有過心慈手軟！

    祭神殿從建立之初，到如今已經出現過三十二位大祭司，但算上每一代的祭神守衛、和選出來的神子和聖女等等，人數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幾十人。

    這些人，

    在他們眼裏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人！”

    “幾十人？”程深一頓，問道：“那在每一代中繁衍下來的其他人類呢？”

    “他們其中的一部分會經過分配成為新的繁殖工具……

    但為了保證人口數量這部分人通常不會太多。

    而剩下的……”

    維曼幹咽了一口唾沫沒有再說下去。

    程深麵色微沉，“也就是說，整個地下都沒有多少正常的人類了？”

    維曼思考了一下以程深的角度對正常的定義。

    而後堅定的搖搖頭。

    “不會有的！他們的傳承已經變得徹底病態瘋狂了，相比之下我們的遭遇已經算是十分幸運……”

    “……”

    程深點了點頭。

    若真按照維曼的所說，那他就算一把火將整個地下焚燒一空，也不用擔心傷及無辜了。

    當然。

    具體情況如何他肯定要親自看過。

    “先把地上的怪物清理了。”

    他深吸一口氣。

    頓時。

    天空中的火球開始不斷噴吐出一道道火舌，流火墜落，將暗淡的地下世界照亮通明，肆虐的火焰開始對城市四麵湧現的怪物展開恐怖的火力覆蓋！

    劈啪！

    怪物身上那厚厚的油脂在火焰中迸出鞭炮般的脆響。

    空氣中飄蕩起濃濃的烤肉香氣！

    但程深感知相當敏銳，隻覺在這股烤肉的味道中充斥著一股來自深淵的惡爛腐臭。

    令人作嘔。

    這卻是提醒了他。

    “祭神殿的成員明顯掌握著一些操控深淵汙染的手段，無論是行刑人，還是眼前這些怪物，身上都能看到深淵汙染形成的痕跡……

    而深淵的特性之一就是很難被徹底殺死。

    他們，真的死光了嗎……？”

    程深抬頭看向還在燃燒的神廟。

    先前的提示中，他得到的擊殺信息就跟維曼提到的對不上數。不說那男人是否就是真正的祭神殿大祭司，還有他口中所謂的神子和聖女不見蹤影！

    他們不可能都被悶死在了神廟裏。

    或者說。

    那座神廟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座居住用的建築。

    “還有祭神殿的成員躲在地下。”

    程深想到這裏。

    心裏逐漸泛起一絲不安。

    依照這群家夥的手段，在地下世界恐怕不知培養著多麽變態的怪物，哪怕說他們已經將礦洞挖通了一角，隨時可引注深淵汙染，程深也毫不意外。

    但那樣一來。

    眼前這些地精一族怕是會死的一個都剩不下。

    “先疏散人群！”

    程深當即做出決定。

    他不想現在就將祭神殿剩餘的成員逼到魚死網破的地步，若隻有他孤身一人，程深當然不怕，可當他來到這裏之後的目的就已經不再是為了探索。

    “我先幫你們離開這裏！”

    他對維曼道。

    “這……這當然是好的！”

    維曼連連點頭。

    見識過祭神殿的隱藏底牌後他們完全沒有了報複的心思，開玩笑，不說那恐怖的傀魔軍團，單單是那幾十隻行刑人就能將他們整個族群屠殺一空！

    報仇，

    也得有能力才行。

    比報仇的更重要的是延續族群的生存！

    “但是我們該怎麽通過深淵通道……？我們曾經進入嚐試過，可隻要一進入那條通道，就會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影響變成怪物。”

    維曼擔憂問道。

    “拿著這個！”

    程深甩手將一捆捆無光之燭丟給維曼，“這種蠟燭點燃後，可短暫保護你們安全！但我手裏的數量有限，你需要做出決定，讓一小部分人先走！”

    他快速說明了無光之燭的用法和作用。

    維曼頓時麵露難色。

    一根無光之燭可持續燃燒十五分鍾左右，但實際上，從進入深淵通道開始，就要點燃，而直到離開礦洞，按照普通人的速度起碼要二十分鍾左右。

    而一根無光之燭的範圍最多能保護五個人。

    也就是說。

    要兩根無光之燭才能保證讓五名地精安全的離開礦洞。

    但程深進入礦洞的時間較短，總共也沒煉製多少無光之燭。

    眼下的這些最多也就能讓一百多名地精離開這裏。

    可是在這座城市裏卻生活著整整上千名地精。

    “我個人建議，讓身體健壯的地精先撤走，他們是種族延續的基礎。”

    程深說道。

    他這一刻的麵容在維曼眼裏充滿了冷漠無情。

    這是自然。

    程深忙活一通可不是為了救助一些毫無價值的老弱病殘。

    當然，若是有餘力，他不會介意這些，地精的消耗本就低，就算把這些人都接出去也就是每天多消耗幾百單位的糧食，有些負擔但實際問題不大。

    可若是必須做出選擇。

    程深就不得不逼迫維曼做出有利他的決定了。

    他知道，維曼也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這一點從他之前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為了掌權他毫不猶豫的就逼死了另一名跟他地位相近的地精長老。

    若非狠辣心腸。

    他也不會這麽果斷就做出跟程深合作的決定。

    “我明白了！”

    維曼麵對程深的眼神很快點了點頭，他沒有離開，而是將無光之燭交給另一名長老。

    而後。

    在其耳邊低語幾句。

    那名地精長老的臉色頓時一變，哀求的目光在程深身上不斷徘徊，但最終隻是咬著牙轉身離去。

    維曼的相貌似瞬間蒼老了無數歲。

    程深看了他一眼。

    說道：“不用過度憂慮，也許我的擔憂隻是多餘的，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能保護其他人撤離。”

    維曼苦笑著搖搖頭。

    他張了張嘴。

    想說什麽，但最終沒說出口，隻是道：“不管如何，我都已經成了整個族群的罪人，沒有臉麵再去麵對他們，或許，死在這裏是我最好的歸宿。”

    “但從族群的利益層麵考慮你的選擇是對的。”

    程深說道。

    “也許吧。”

    維曼低聲歎道。

    他還不知道將族群的命運交在程深手裏是對還是錯，是不是又將他的族人推向了另一個深淵。

    但換個角度想，

    還有什麽結果能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呢？

    這是維曼之所以會為之拚命的根本原因。

    正如他所說。

    再不拚。

    他們就連拚命的資格都沒有了。

    轟隆！！

    正當兩人交談著。

    遠處那覆蓋著熔岩的神廟陡然從中間炸開，大量的黑暗汙泥從中湧出，立刻將滾熱的熔岩澆熄凝固，一股混合著腐爛惡臭的氣息鋪天蓋地的湧出。

    “……是誰！”

    沉悶的怒吼聲從裂開的神廟中傳出，繼而，那聲音又以一種不同的音調響起，仿佛無數個聲音重疊在一起，男女老幼皆有，還摻雜著怪物的嘶吼。

    嘩啦！

    一顆臃腫的頭顱在汙泥中驟然伸出，那是由無數顆人類的頭顱組成，他們緊閉雙眼，縫隙間流淌著黑泥，中間鑲嵌著一顆無比巨大的灰綠色眼眸！

    “這，這，這是什麽怪物……？！”

    維曼目光驚駭的渾身顫抖起來。

    “別看！”

    程深當即大聲的提醒他。

    熟悉的感知，讓他立刻明白眼前這怪物跟之前他遇到的汙染聚合體一樣。

    但那隻汙染聚合體好歹還需要釋放技能才能讓人中招。

    可眼前這怪物。

    單單是看著它就讓人直接陷入混亂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