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條柔韌的黑色軟管仿佛裸露在外的肌腱一般，包裹著冰冷的機械結構。這些特殊的組織還會不時的流動，如同在他體表形成了一層液體外衣。

    這正是神化改造的奇特之處。

    這種技術——程深暫且先將其看成是一種獨特的傀儡煉製技術。

    采用的是將金屬與血肉融合共生的存在形態。

    城堡裏的煉金學者們通過幾百年來無數次的實驗，終於培育出了一種可在血肉中衍生的物質，這種物質可同時具備血肉和金屬的特性，故被稱作：

    活性金屬。

    這種材質可完美替換改造者的血肉器官。

    並且，通過長時間的磨合，植入體內的活性金屬最終將徹底與自身相融，就像是從原本身體上長出來的一部分，完全不用擔心靈魂契合度的問題！

    活性金屬擁有比正常血肉和金屬都更為悠久的抗衰老、防腐蝕的特性。

    還能自主的進行繁殖更替掉陳舊的老化組織。

    理論上。

    這無疑已經是一種接近永生的狀態！

    而這，也正是那一代代瘋狂煉金師甘願為此付出努力的根本原因。

    如果是一項根本沒有希望的研究，即便是再執著的人，也不會盲目追求一輩子。但活性金屬的誕生，確確實實的讓這群瘋狂煉金師們看到了希望。

    當然。

    那是活性金屬開發到最終階段的理想化形態。

    也許記錄下這份資料的人曾成功過，亦或者他留下的描述也不過隻是幻想。

    事實上，城堡裏的煉金師們對活性金屬的研究目前還停留在第三階段。

    而且。

    提煉活性金屬的成本也相當高昂。

    根據資料記載，煉金師們若要想獲得一份活性金屬，就需將一份母體物質，植入進一個剛剛成型的胚胎當中，待其自然的長至成年才能進行采摘。

    短則三五年。

    長達幾十年。

    蘊養越久的活性金屬采取後效果也就越出色。

    而正因如此，在哺乳生物群類中，成長周期最漫長也最容易抓捕的人類就成了主要的實驗對象。

    篤……

    程深腳步落下，一層液態的流體結構立刻將他腳掌包裹，沒發出半點聲音，但程深卻仿佛感覺到這一步有千鈞重，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屍山血海上。

    “這個世界比我所知的還要喪心病狂……”

    程深撕毀手裏的資料，而後揉成一團，緊接著雙手用力一握，徹底將其碾碎成無法複原的粉塵。

    麵前的隱藏暗格裏還有許多資料。

    程深大致掃看一眼。

    在這名瘋狂地精科學家的寶庫裏，倒也不全是涉及到生物改造的血腥研究，還有許多先進的科技知識，他將其中有用的實驗資料都著重記錄下來。

    而在他利用過目不忘的特長閱讀著眼前的資料時。

    另一邊，他的本體已然回到領地將他所看到的內容都記錄在白紙上。

    這也是魔魂千身的特性之一。

    意識共通。

    程深曾以為這反倒是魔魂千身的缺陷，然而事實證明，沒有無用的特性，隻看選擇使用的時機。

    眼下這同時傳譯的特性就幫了程深大忙。

    若不然，如此多的實驗資料，就算是他的大腦強如計算機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全部儲存起來。

    “還有這個……”

    記錄下所有資料後的程深看向一旁。墨綠色液體流淌的手術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已看不出完整形狀。程深承認他第一次解刨手法有些生疏。

    而就在這具屍體的心髒部位，一顆閃爍著琉璃光澤的菱形晶體，已然代替了其原有的血肉結構。

    在這晶體內。

    蘊含的能量波動讓程深都感到一陣陣心悸。

    “帶上或許有用。”

    沉思不到片刻，程深便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這枚晶體拖起，他胸前的結構自動向內塌縮，將砰然跳動的心髒暴露出來，程深將其並排放在一起。

    而後讓神化組織形成交織的脈絡將其固定住。

    如此一來，即便遇到對付不了的敵人，他也有了一張能將其重創的底牌……

    收拾好一切。

    程深將銀色長袍披上推門向外走去。

    長廊內漆黑幽暗。

    寂靜無聲。

    程深的腳步聲亦被黑暗所吞噬。

    按照希曼給出的詳細情報，一般時候，煉金師都會待在自己的私人實驗室裏進行研究，很少會有人出來閑逛，而為了避免打擾這裏也不會有守衛。

    隻有在每天的特定時段。

    城堡主人才會派人來收取他們在今天內研製的新品、藥劑之類的。

    程深進行神化改造耽誤了太多時間。

    距離今天的驗收，已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他的任務必須要在一個小時內完成。

    等到城堡守衛發現屍體。

    就什麽都晚了。

    “十一號煉金師曾是一名植物學家，在他試圖將種子種在人體內之前……

    也許能從他那裏弄到改良作物的珍貴資料。

    一號和五號煉金師，則分別持有零號實驗室的兩把鑰匙……為什麽偏偏是一，五。”

    程深沒想明白。

    時間有限。

    他決定先把這三個最重要的目標拿下。

    咚咚咚……

    程深來到十一號實驗室的門前，按照希曼的描述，間隔平穩的連續敲響房門。

    “誰呀？”

    房門很快打開一道縫隙，粉紅色的光暈從中映照出來，那顏色的組成物質不僅僅是光芒，其中還摻雜著淡淡的粉塵，帶著幽幽香氣直撲程深麵部。

    “收取實驗成果。”

    他沙啞著嗓子說道。

    “咦？今天怎麽這麽早？不對，你的聲音也跟往常不一樣……等等！”

    程深沒等對方反應便直接推門而入，而後用他寬厚的後背抵住門戶。

    兜帽掉落，露出他那僅有下半張是血肉結構的麵龐，兩顆鑲嵌在漆黑金屬框架中的晶石眼眸，瞬間綻放出明亮的光芒。

    “你是誰？……你怎麽會有如此完整的神化改造部位？！”

    一個女性的震驚聲音傳出。

    程深向前看去，但在他麵前的可不是什麽正常人類，而是一顆粗壯臃腫，枝繁葉茂，展開的樹枝和藤蔓已經覆蓋了整個實驗室的粉紅色怪異古樹！

    樹幹中央。

    粗糙的樹皮褶皺形成一張空洞的麵孔。

    而在它延展出去的每一條枝幹上，都掛著一具具幹癟的屍體，就像是用來栽培的肥料和土壤，在已經幹枯的屍體上長出了一簇簇顏色鮮麗的花草！

    “好痛……”

    “好疼……”

    悲泣聲在濃密的樹冠上傳來。

    程深這才看到，有一批人似乎是剛剛被它掛上去，粗壯的藤條已經將其身體洞穿，皮膚下已然長出苔蘚和嫩芽，但他們卻仍有意識的慘叫哀嚎著！

    這一幕立刻讓程深意識到。

    這名已經走火入魔的植物學家不僅是在用人體種植，而且還是鮮活的人體！它是讓植物的孢子在這些人體內生根發芽，汲取養分，將其活活抽幹！

    這種死法的折磨程度程深僅想想就不寒而栗。

    “活該你碰到了我！”

    程深腳下一蹬，強有力的腳掌頓時將地麵上的藤條踩斷，從中竟流淌出粉紅色的腥臭液體。

    “啊！！”

    古樹中發出嬌嫩的慘叫，龐然樹冠抖落下更多的濃鬱花霧，將程深直接覆蓋成了一個粉紅人形！

    轟！

    花粉陡然炸開。

    程深兩顆璀璨的寶石眼眸中沒有絲毫波動。

    神化實驗並不成熟，距離使用活性金屬徹底代替血肉的功能，還差得遠，可也正是因為改造的不徹底，讓程深唯獨不用擔心受到控製的影響！

    他幹脆就沒有！

    在這具身軀裏壓根就沒安裝繁殖的生理結構！

    而花粉帶來的效果也隻限於物理層麵，無法影響到他的意識。

    這名植物學家可以說是被程深完美克製！

    錚！

    程深的右臂中延伸出一截長達兩尺的利刃，左手則向內塌縮，變成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他同時凝聚出一把精神重錘，猛然朝著古樹上的麵孔砸去！

    靈魂衝擊！

    嘭！

    透明的重錘直接穿過外部防禦，狠狠砸在它的精神核心上，古樹一切的動作都瞬間停滯，而程深這時抬起左手，一發湛藍的能量炮彈便直接轟出！

    麵前阻擋他前進的繁茂樹枝藤條當即被轟得粉碎，粉紅色汁液漫天飛濺。

    程深就猶如一柄漆黑的利劍從中迅捷穿過。

    噗呲！

    利刃直沒入古樹那厚厚的樹皮當中，慘叫聲戛然而止。

    程深左手恢複原狀，隨即，攪動利刃將缺口破開，一隻手抓住一側狠狠的一拽！

    刺啦！

    整片樹皮直接被他暴力的撕開，裏麵有密密麻麻的脈絡相連，好似人體中密集的毛細血管，斷裂噴灑出血水，將程深整個人都淋上一層粘稠色彩。

    他心無波瀾的看向前方。

    這顆樹幹的中心，竟是一具纖維化的人身，她的四肢都已經徹底融入了樹幹當中，身軀上布滿一條條凸起的綠色花紋，就像是無數扭動著的蚯蚓。

    她額頭上的一顆粉紅色寶石已經破碎，刃口深入頭骨當中，徹底被洞穿。

    她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弱點……”

    程深沒有回答它的問題。

    看向四周。

    隨著這顆古樹的能量核心被他以雷霆之勢直接摧毀，那些吊掛在枝頭上的人類，或是早已經結出花朵的幹屍，也在同一時間快速消散著生命波動。

    但與之相反的是。

    那些盛開在屍體上的花朵卻愈發的鮮豔奪目。

    似乎，整個房間裏，未來得及消散的能量都被它們掠奪了過去。

    其中一朵結出在樹冠頂端的鮮紅花骨朵，最為吸引他的視線。

    程深倒是沒料到這種變故。

    希曼這個稱職的內鬼……咳，合作夥伴！雖然告訴了他這名植物學家的具體弱點，但卻沒提到在它死後會發生什麽。

    ……話說回來。

    這種隱秘的事情他也未必能知道。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程深暫時沒去管房間裏發生的古怪變化，轉頭看向正在邁入死亡的植物學家。

    人死後。

    若無特殊手段精神意識也會隨之泯滅。

    除非受到一些特別的情況，比如自身的強烈執念、外部環境、或是人為因素等影響。

    精神意識便可以保留下來。

    亡靈、和煉製傀儡生物所用的無主靈魂一般就是這麽來的。

    並且以前者居多。

    煉金師們大多時候也都是去抓野生亡靈，或是請亡靈法師幫忙，購買靈魂。

    很少會直接對活著的無辜生命動手。

    當然。

    這是舊時代的規則。

    換做現在還有多少煉金師能堅守底線程深就不確定了。

    至少。

    他在這方麵並無顧忌。

    靈魂剝離！

    一股奇異的精神波動立刻向著植物學家的屍體籠罩過去。

    冥冥中。

    程深似捕捉到一團茫然不定的物質。

    就是它了！

    出來！

    程深意念一動，他的精神立場，頓時將一團散發著混亂光芒的光球從屍體中硬生生拽出。光球維持混沌狀態片刻後，一張女性麵孔從中浮現出來。

    它立馬就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

    “我問，你答，敢說半句假話我會讓你體驗到什麽叫生不如死……”

    “……”

    植物學家一開始還很不配合。

    畢竟，她也是一個敢把自己直接煉成植物的狠人，心理扭曲的程度不比任何變態狂魔差到哪去。

    不過，在體會了靈魂衝擊和靈魂剝離的雙重審問後。

    她最終還是交代了一切。

    若說，單純上的痛苦還有意誌堅定的強人能承受得了。

    針對靈魂的打擊則不可能有人能撐得住。

    兩者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程深雖然沒感受過那種痛苦，但他寧願永遠也體會不到。

    眼前的混亂光球，逐漸被剝離的隻剩下一種原色，而後就像一個被針刺破的泡泡一樣。

    徹底消散於無形。

    程深看著那靈魂消散的位置忽然停頓片刻。

    他想到，情緒感知就已經是靈魂當中最深層次的物質了嗎？

    難道，情緒感知消散就代表著一個人的靈魂再也無法複活，

    徹底煙消雲散？

    他總覺得靈魂的結構並非這麽簡單，或許還有更深層次，連遠古的天神族都沒挖掘出來的東西。

    畢竟，在這個連僅剩一滴血都能重生的超凡世界，想要完全抹滅一個人的痕跡，怎麽想都不會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