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還在繼續。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刹那間經曆了千百年的時光逆流，殘破的牆桓、碎裂的石磚、森冷圍繞的漆黑鐵柵欄、坍塌的鍾樓所有的景象都在飛快回朔。

    耳邊的嘈雜人聲也越來越清晰。

    “燒死他們！”

    “居然敢在聖潔之地做出這種肮髒的事情！”

    “神明會因你們遷怒整個聖堂！”

    “……”

    “怎麽回事……？”

    程深眼前一花，便看到在自己跟戈維亞的周圍出現了許多陌生的身影，他們一個個都穿著黑白兩色的古典宗教製服，有神父、修女，俱麵容憤慨。

    他想要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已經被綁在一座木樁上，腳下堆著薪柴，上麵潑灑的液體散發出濃重的煤油味道。

    同樣被綁在這座火刑台上還有一旁的戈維亞。

    她一開始也臉色茫然，繼而露出陰冷，手腳用力的掙紮起來。

    “霧市蜃樓……”

    程深掃量四周判斷著眼前的局勢。

    “在噩夢表層世界受傷都會死，在這霧市蜃樓裏一旦被燒死，肯定也意味著神魂俱滅……不知道這群神棍發什麽瘋，眼下當務之急是逃離這裏……”

    杵在手臂衣袖裏的冰冷硬物讓程深的心思活絡起來，這突然出現的霧市蜃樓，雖然讓他陷入了艱難的困境中，可並沒有影響到他身上攜帶的物品。

    噩夢之刃還在。

    這時。

    一名穿著隆重的神父舉著火把走上前道

    “可憐的丹尼爾，戈維亞！你們兩個人的靈魂已經被魔鬼的所侵蝕，被邪惡玷汙，唯有聖火才能洗清你們身體裏的罪惡，淨化你們的心靈！”

    “這是神的懲罰，也是神的恩賜，是神對待她的信徒的無比寬容……”

    “在得到徹底的淨化之前，你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向寬容和仁慈的神懺悔，神知道你們的所做所為並非是自己本願，你們還可進入神的聖所……”

    他語調滄桑充滿憐憫的說道。

    “懺悔你！”

    戈維亞頓時忍不住罵道，她聽到一旁人的竊竊私語，大致也明白過來她跟程深兩個人為什麽會被綁在火刑架上。

    這讓剛遭到程深冷漠拒絕的她感到異常憤怒。

    “我跟誰通奸也不會選擇跟他！你們這群瞎了狗眼的東西！虛偽！卑鄙！無恥！心地狠毒的臭神棍！死了千八百年還不安分，在這裏裝神弄鬼！”

    她口中不斷仿佛連珠炮般的罵道。

    程深都聽不過去，瞥了她一眼，“你不要借機指桑罵槐！”

    下麵的人群已經群情激奮起來。

    “瘋子！”

    “真是邪惡！”

    “戈維亞已經被魔鬼侵蝕心神無藥可救了！”

    “是她對神的信仰不夠堅定，才能被魔鬼鑽了空子，她的靈魂和信仰早就已經不純潔了！”

    “燒死這對奸夫淫婦！

    ”

    “……”

    主持淨化儀式的神父麵色變得鐵青，手掌顫抖不止，厲聲道“我將宣判神對你們降下的責罰……”

    “等等！我交代！哦不，我懺悔！”

    程深忙不迭的喊道。

    神父臉色這才緩和，他止住丟火把的動作，轉頭看向程深，“你還有什麽話想說？”

    “我們被魔鬼蠱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應當接受神的懲罰，這是我們應得的，我虔誠的向神悔過，祈求我的靈魂得到淨化，升入神的聖所……”

    程深假模假樣的絮絮叨叨一大堆。

    緊接著。

    他話風突然一轉。

    “但是……應該受到懲罰的不止是我們兩個！”

    “呸！”

    一旁的戈維亞頓時猜到他要幹什麽，忍不住啐了一口，暗罵無恥。

    連鬼都騙！

    “你的意思是聖堂裏還有其他人受到了魔鬼的誘惑！？”

    神父的表情在火光照耀下顯得陰晴不定。

    “沒錯！我願坦誠一切，以此來回報神對我倆的寬容。”

    程深深知該如何用魔法打敗魔法，口中字字不離他們所信奉的神明，儼然已經成為了她最虔誠的信徒……

    “你仔細說說，如果有切實證據，神的榮光照耀之地不會庇護任何被魔鬼蠱惑的邪惡！”

    神父嚴肅道。

    程深轉頭向人群中掃視過去，原本那一個個對他嚴苛指責，正義凜然，恨不得親手上台將他燒死的信徒，此時臉上的表情卻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有人下意識的向其他人背後躲去，生怕被程深看到；也有人與他怒目相視，似是無畏，可是那眼神裏蘊含更多的還是色厲內茬。

    隱藏在黑暗裏看不到的人群中傳出一陣騷動。

    程深心底直呼好家夥。

    他隻是想拖延時間，沒想到還真炸胡了！他這是來到小雷音寺了？這一群人都是什麽妖魔鬼怪！

    心裏有了數。

    程深看向之前叫嚷最凶的一名修女，“我前天晚上看到她跟一名教徒私通，還是在神像麵前！”

    “你胡說！”

    那名修女立刻驚聲怒喝道。

    程深卻不想聽她解釋，繼續瞄向另一個高大的信徒，“我看到他私藏了神的財富！”

    “我，我沒有！

    ”

    “我看到他虐殺過無辜的動物，進行邪惡的儀式，在他的房間裏還能找到供奉的邪神凋像！”

    “我看到他欺騙最信任的同伴，隱瞞不報他人的功勞，據為己有！”

    “我還看到……”

    程深在人群裏一一點名，反正他也沒打算跟他們當麵對峙。

    索性便胡編罪名亂蓋一通。

    這鬼地方，也不知道是什麽妖邪滋生的罪惡之地，每個人的心中都隱藏著惡。

    因此當程深說出一個人所犯下的罪孽時，其他人的第一反應竟不是質疑，而是下意識的相信……

    神父的表情已經無法維持鎮定，他冰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一條條可怕的青筋繃起麵目猙獰。

    “你說的這些可都有證據！？”

    他問道。

    “嗬嗬。”

    程深沒有回答，反而說道，“別忘了還有你。”

    “你犯下的罪惡已經無法數清，你的雙手沾滿了無辜的鮮血！為什麽我們始終無法得到神明的回應？因為看守聖堂的人早已墮落為魔鬼的爪牙！”

    他激昂康慨言之確鑿的模樣讓戈維亞都產生了一絲恍忽。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不對！

    這個無恥的騙子！

    一股莫名的感同身受情緒讓戈維亞心情相當複雜。

    一方麵看到這蜃境裏的恐怖被程深三言兩語湖弄住，她應該感到高興。

    一方麵她甚至都看不下去想站出來正義揭穿…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神父驚怒道。

    “哦？”

    周圍的信徒聽到程深爆出猛料，已經不由自主的目光集中向他。

    “你這是汙蔑！我明白了……魔鬼已經占據了丹尼爾的軀殼！它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神父急忙解釋道。

    “我用命來誣陷你啊！”程深語氣誇張的說道。

    “你這該死的魔鬼！”

    神父後悔至極。

    他就不應該給丹尼爾懺悔說話的機會！

    “接受淨化吧！”

    他當即拋出手中火把，燃燒的火焰一接觸沾滿煤油的幹柴，立刻升騰起熊熊的烈火！

    呼！

    “你們的罪惡將在聖火中……”

    神父麵色鐵青的進行著宣判，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便看到眼前，一道黑影在火焰中掠出！他衣角上還掛著翩翩火苗，聲勢猛烈如同猛虎下山一般！

    唰！

    寒光驚掠！

    神父隻覺喉嚨一涼，不由得伸手捂住，他指著程深的背影想喊守衛將他抓住，嘴裏卻隻能發出嘶嘶聲，而他看到周圍信徒的目光也變得非常奇怪。

    “分頭跑！到老地方匯合！”

    程深一擊襲殺神父後，便立刻鑽入人群中消失不見，場中隻留下他的一句呼喊。

    “老地方？”

    戈維亞也跟著一愣，隨後她快速反應過來，程深這句話的目的是在誤導眾人，好分散他們的追查力量，可還是心底忍不住罵了一句自己人都騙！

    “魔鬼跑了！”

    “但休斯神父被魔鬼殺害了！”

    “抓住他們！

    ”

    “……”

    直到神父的屍體僵直倒地，還在互相猜忌的信徒們，才終於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場中頓時亂作一團。

    有人去抓捕逃跑的程深和戈維亞，有人跪在原地惶惶不安的祈禱，有人上前扶起神父的屍體試圖醫治，也有人看著混亂起來的場麵暗自鬆了口氣。

    誰都沒有注意到。

    但休斯神父脖頸中噴灑出來的鮮血在地表緩緩流淌，而後悄無聲息的滲入了地下。

    那原本應該是用程深和戈維亞的鮮血來填滿的地麵，詭異勾勒出一條條邪異紋路……

    “抓住他！他往那邊跑了！”

    背後的呼喊聲跟程深隻隔了一條走廊。

    他在錯綜複雜的聖堂建築中逃竄，途中又幹掉兩名追擊者。

    手裏的刀刃逐漸染上一抹腥紅。

    程深不熟悉地形，他深知往聖堂內部逃就是在自投羅網，選擇的路線都是盡量通往外圍，可真當他跑到聖堂外部的柵欄邊上時，眼前卻令他心堵。

    冰冷的鐵柵欄外是無邊無際的白霧，霧潮翻湧間，偶爾透漏出來的一抹景象都會讓他心神劇顫。

    白霧區域！

    這可怕的霧市蜃樓將他們帶到了白霧區域裏！

    程深心存最後一絲希望的將懷裏的小鎮泥土取出來，然而，毫無反應。他所在的位置，跟最初進來的小鎮相隔已經不知多遠，已經徹底斷了聯係。

    “這邊找找……！”

    耳邊響起的聲音讓程深立刻蹲下，將身體隱藏在茂密的草叢裏。

    突遭的變故讓他腦子陷入混亂，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

    “眼下的情況還不算是最差……至少沒被綁在火刑架上燒死……

    隻要活著就總有一天能找到出路。”

    程深清醒過來。

    “眼下要先搞清楚這霧市蜃樓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過去的景象通過噩夢的力量再次重現？可是這般重現的過去時光裏，有什麽能稱得上噩夢？”

    程深擦試著手裏的刀刃，使其重新變得雪亮反光，如同鏡麵般的刀身上映照出的卻不是他的臉。

    而是一片血紅色的世界。

    程深看不出什麽，思緒很快回到眼前，“我剛才幹掉的那名神父和幾名追兵，也就相當於是普通人的水平，難道他們被幹掉以後也會變成夢魔？”

    搖了搖頭。

    他感覺在這片霧市蜃樓裏應當還有其他恐怖的地方。

    “你那邊找沒找到？”

    “沒有！”

    “你那裏呢？”

    “……”

    程深透過草叢間的縫隙偷窺著追上來的幾名追兵，他們有的是普通信徒，穿著簡單的布衣，對程深毫無威脅。

    但還有一些是全副武裝穿著金屬鎧甲的守衛。

    要幹掉這種守衛，單靠他手裏的一把噩夢之刃有些不現實。他能秒殺其他追兵是建立在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的雙重優勢上。

    然而這種優勢還不足以讓他實現跨級別戰鬥。

    “嗯？”

    程深在草叢裏緩慢挪動時，腳下忽然碰觸到什麽東西，他低著頭，借助暗澹的天光，用噩夢之刃輕挖了一陣，一股惡臭的腐爛屍液忽然流淌出來。

    “這是……”

    程深屏住呼吸繼續挖掘，很快挖出一條已經生蛆的人類手臂。他的心理素質極強，當然不會被這區區一具屍體嚇到。

    可就當他準備轉移開視線時，忽然瞥見，那已經裸露出骨節的手指似乎跳動了一下……

    “啊！

    ”

    一聲慘叫驟然響起。

    “雷翰？雷翰！”

    程深緊接著便聽到其他教徒的呼喊，許久不見回應，有人驚恐的小聲道“我聽說後麵這片花園埋葬過一隻惡魔，已經不止一次發生過怪事了……”

    “在神的光耀之地能有什麽惡魔作祟！？”

    有人立刻嗬斥道。

    “一定是被魔鬼附身的丹尼爾躲在這裏！這喪心病狂的家夥，休尹斯跟他平時那麽要好，居然都被他殘忍的殺害了！我發誓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然而，他義正言辭的話語並未讓其他人改變主意，“那你繼續在這裏找吧，我們去另一邊看看……”

    不到片刻。

    還在盤查這片區域的身影就隻剩下了一個。

    “你們這群信仰不堅定的蠢貨！……丹尼爾，我知道你藏在裏麵！我，我今天就死守入口，看你能藏多久！”

    程深透過縫隙，看著這家夥虛張聲勢的喊叫。

    正打算偷偷摸上去將他幹掉。

    忽然，他眼角瞥見在那人一旁的草叢裏多出了一個什麽東西……

    那是一個關節反轉四肢扭曲麵容陰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