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老師……”程深表現的一陣掙紮後還是接過木製水車，他想起一個細節，老喬尼是了解卡爾的家庭情況的，因此也知道卡爾十分需要這份工作。

    如果拒絕……

    程深不想擔哪怕一絲可能暴露的風險。

    在想到會動的人偶這個概念時，他也是忽然才想起，自己其實不需要親自去扮演一名烏鴉醫生。

    無麵天使。

    那具得自風暴城堡的肉身他一直都帶在身上！

    程深原本是想將無麵天使留在領地裏，當作一手複活的底牌，萬一他在舊日之城中死掉，或許會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可借助深紅傳承的力量重生。

    但他仔細考慮了一下。

    一旦他死去。

    跟他一切有關的東西都可能會被深海詛咒，或是另一種恐怖的詛咒侵蝕。

    到時他留下的後手反而會成為給領地帶來災禍的根源。

    他這次已經是孤注一擲了。

    “你要做的這份新工作很簡單，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擔心給我丟臉，幫你獲取這個職位的阿瑟夫是我認識多年的老熟人了，在那邊也能照顧你。”

    老喬尼滿意的起身說道。

    “是……什麽工作？”

    程深問道。

    “製偶。”

    老喬尼說道，“跟我現在做的差不多，但他們製作的是更大一些的人偶。……自從發生了東城慘桉後，上城區的老爺們都想換一些安全的仆人。”

    東城慘桉……

    卡爾的記憶裏對這件事印象較淺，但程深卻是由此，回憶起另一條關鍵信息。

    舊日之城內建造有上、中、下三片城區，其中上城區住的都是這座城市裏的大人物，城主府的當權者，治愈教會的神官，和掌握著大量財富的人。

    他們管理著一切。

    統治著這座城市。

    早已維護的堅不可破的階級壁壘，也已完全阻斷了所有中、下城區裏平民的上升渠道。那些人享受著這座城市內最豐富的資源，肆意壓榨著平民。

    卡爾所住的中城區還好。

    臨近內城。

    許多普通人都能得到一份體麵的工作。

    那些高貴的上城老爺自然不可能去從事勞作生產資源，他們生活的所需品，大多都是由中城區的工廠產出，這讓很多人都能賺到一份不錯的薪水。

    當然。

    這裏的不錯也僅僅是相對能養家而言。

    卡爾的家就是典型的例子。

    一家四口，在程深降臨之前就隻有科因從事的屠宰工作能賺到錢。

    但他的薪水已經能讓一家人不會餓死。

    僅此而已。

    如果瑪格也能像他一樣出去工作，這個家的生活水平大概就能提升到跟他領地居民相同的待遇。

    起碼可以頓頓都吃上肉。

    換句話說。

    在中城區裏卡爾家的生活水平算是比較慘的。

    但讓程深難以想象的是即便如此，在卡爾的印象裏，他們家也要比那些住在下城區的人好很多。

    肮髒，

    混亂，

    貧窮。

    這三個詞便凝聚了卡爾對下城區的所有印象。

    老喬尼提到的東城慘桉就是幾年前發生在上城區的事情，據說，是因為有兩個出生在下城區，被賣到上城區的奴仆殺了雇主全家，鬧得極為轟動。

    但具體細節卡爾就不清楚了。

    隻聽說，那兩個凶手似乎到現在還沒抓到。

    “製作大型人偶……”

    程深表現遲疑。

    “你隻用負責最簡單的凋刻部分。至於木偶如何變成上城老爺們所需的仆偶，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隻要把我教給你的東西發揮出來就行。”

    老喬尼安慰道。

    頓了頓。

    他說道：“你先在我這裏熟悉一下工作，等明天一早我就帶你過去。”

    “嗯。”

    程深承應下來。

    老喬尼起身帶著他來到另一個房間，這裏像是一個倉庫，堆滿了廢棄木料，昏黃燃燒的油燈驅散窗楹外投下的血色，房間裏飄蕩著一股清香味道。

    是某種木料的香氣混合著安神藥物。

    “桌子上有圖紙，有材料，具體怎麽做你都已經學會，在天黑之前先凋刻一件樣品出來。……時間對你可能有些緊迫，你今天能早點來就好了。”

    他最後還不輕不重的提醒一句。

    “家裏……”

    程深沒辦法跟他解釋卡爾已經死了的事實。

    “我明白。”老喬尼溫和打斷道，“你先做，我就在前麵有不懂的事情可以問我。如果你能夠勝任傀儡工廠的這份工作，也許能早日脫離你的家庭。”

    “……”

    程深隻能沉默點頭。

    老喬尼轉身要走，離出門時，他忽然又提醒道：“如果你聽見任何奇怪聲音，不要分心，那是我給你設置的考驗，你需要去適應不同的環境。”

    咯噔！

    沉重的庫房門緩緩合攏。

    倉庫裏，頓時便寂靜的隻剩下程深一人，搖晃的火光籠罩住工作桌在內的幾米範圍，照耀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長，沒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奇怪的聲音……”

    程深眼神轉動。

    他沒有在木偶店裏釋放精神感知，會製作會動人偶的老喬尼，已經默認被他打上非凡者的標簽。

    這也是程深忽然改變想法的原因之一。

    他甚至不確定，離開倉庫的老喬尼會不會像瑪格一樣，此時正趴在門縫外盯著他……

    縱覽卡爾的記憶。

    這位在他無意間接觸到的神秘木偶匠，對卡爾的善意可謂毫無來由。他幫卡爾改造身體，就是為了避免他長期食用瑪格製作的有毒食物早早掛掉。

    雖說他現在的狀態一團糟。

    但事實上，要不是老喬尼幫忙卡爾早就被瑪格害死了。

    所以瑪格討厭他也不是沒有理由……

    討厭，

    那為何不阻止他們見麵？

    程深莫名感覺這兩人好像在拿他的身體隔空鬥法一樣……

    這是個疑點。

    卡爾對老喬尼的好已經是深信不疑，但程深並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如此無私願幫助他人的好人。

    尤其是在這座扭曲的城市裏。

    他會有什麽目的？

    程深想到剛才那個試圖逃跑的袖珍人偶，她很可能就是個活人變的……

    如果能夠避開老喬尼的視線找到她，跟她取得交流。

    說不定就能得知人偶店的真相……

    他將這個念頭收回心裏，目光在周圍的黑暗中掃視一圈，便看向眼前的材料。工作桌上放著一張粗製的油紙，上麵刻畫的是一副木偶手臂製作圖。

    【獲得：魔偶製作圖紙（右臂）！】

    【提示：魔偶製作圖紙（右臂）可補充至血肉魔傀鍛造技術（殘缺），是否立即融合？】

    ……

    “嗯？”

    程深瞪大眼睛，看著手裏這份圖紙，他在上麵卻是找不到跟血肉魔傀鍛造技術任何的相似之處。

    但係統的提示不會作假。

    兩者竟然同源。

    血肉魔傀……

    程深猛然想到他現在的狀態不正是血肉魔傀的簡化版？血肉與機械結合……但老喬尼的改造手法更加精妙，竟能讓卡爾的生命在一具木偶中重生！

    融合！

    程深目光迅速掃過將圖紙的內容吸收進腦海。

    而後。

    兩份資料的內容漸漸相融。

    那份不完整的技術，得到一些補充，但補充的並非是全部。

    “老喬尼手裏一定還有很多這種圖紙……”

    程深心思異樣。

    如果他要修複卡爾這具身體，選擇血肉魔傀的技術，的確是最合適的。構裝魔傀這一符語，最初時也是他在神廟棄民製造的血肉魔傀身上發現的。

    這樣做還能將卡爾的身體改造的更加強健。

    戰鬥力倒是其次。

    主要是能活的久一點對負麵效果的抵抗力更強一些……

    瑪格說不定哪天就會精神錯亂的給他突下一劑猛毒，沒有一副堅強的體魄，可是很難能在那個家裏生存下去……

    程深很快拿起木料和刻刀開始進行凋刻。

    要凋刻一條人偶手臂並不難，不過這又不是什麽任務，凋刻的越精致就能拿到高分獎勵。程深隻需要按照卡爾的水平，凋刻出一件成品就足夠了。

    篤！

    他手握刻刀穩穩的對著木料刻去。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程深細微的感知能明顯察覺到，倉庫裏的氣氛發生了一些變化。

    沙沙……

    寂靜無聲的房間內多了一些微弱的摩擦聲，像是有老鼠被驚動，在黑暗中奔跑。這聲音換做卡爾本人是不可能聽到的，於是程深如若未聞的繼續。

    哐當！

    倉庫裏似乎有一個重物被推倒。

    聲音響震如雷。

    程深渾身一抖。

    他轉過頭向著聲音傳出的黑暗中看去，語氣顫抖的問道：“誰……誰在那……”

    沒人回應。

    程深似也忽然反應過來這是老喬尼給他特別安排的“考驗”，忍住探索的念頭，繼續進行凋刻。

    嘩啦……

    轟隆……

    黑暗中的重物拖動聲越來越頻繁，好像有人在推動著一座座凋像，而程深敏銳的感知能聽到一些更加細微的關節摩擦聲，跟他移動時的聲音很像。

    是木偶……

    黑暗中有木偶在裝神弄鬼。

    一隻，

    兩隻，

    三隻……

    程深表麵慌亂心裏暗數著腳步的數量。

    這些家夥從哪來的？他進來時隻在庫房裏看到很多廢棄木料，進出的門也始終都關著……關鍵是老喬尼要他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單純的嚇唬他？

    或是真的隻為了幫他練膽？

    ……時間分秒過去。

    程深在將木料凋刻到一半的時候，黑暗中的聲音已經無比吵鬧，叮叮哐哐的腳步聲就像是有一群木偶正圍著他蹦野迪，亂糟糟的聲音仿佛在裝修。

    而詭異的是在如此喧鬧的環境裏偏偏沒有一絲人聲。

    寂靜的讓人頭皮麻煩。

    呼！

    工作台上點燃的蠟燭忽然一陣搖晃。

    程深抬頭看去，就見一張塗繪著花花綠綠染料的麵孔，在火光的邊緣一閃而過。

    它想撲滅蠟燭……！

    程深心頭一緊。

    他強忍住釋放感知，去看清黑暗裏那些古怪東西的衝動，伸手將蠟燭挪到身前，緊緊護住。

    這時。

    背後突然有一隻手用力的拽了他一把！

    “誰！”

    程深驚懼的喝問道。

    瞬間。

    整個倉庫裏所有嘈雜的聲音全部消失。

    但是氣氛變得更恐怖了。

    程深能感覺到，那些家夥並未離去，而原本隻仿佛是在自嗨的它們似乎都因為他的一聲喊叫看了過來！黑暗中的無數窺視令他本心都感到不舒服。

    咯吱……！

    刺耳的尖銳聲響突然在倉庫外傳來，像是倉房外包裹的鐵皮被人用指甲劃動，這瘮人的聲音一開始隻有一個，但很快便接連響起環繞住四麵八方！

    “嘿嘿……”

    戲謔的輕笑聲冷不丁在程深耳邊響起，他猛然轉頭，就見一張塗著鮮紅染料的麵孔貼著他身後。

    火光蔓延。

    它身形平移的向後方退去。

    但那股清晰的惡意已經呈現在程深的感知裏。

    它要殺了自己！

    這絕不是考驗！

    老喬尼想要借這個機會殺了自己！

    警示的念頭在心底浮現，程深隨即想到他的主線任務二，老喬尼向他展現的和善，幾乎讓他忽略了主線任務的存在，他無時無刻都將會麵臨危險！

    這裏，

    也是主線任務的一環！

    程深呼吸一沉，當即忍不住就要出手，幹掉這些在黑暗裏裝神弄鬼的東西。

    可刹那間。

    他腦海中閃過思緒無數。

    危險，是來自黑暗，還是躲在黑暗更深處操控一切的老喬尼？

    如果他的身份暴露老喬尼又將會怎樣對待他？

    念頭一起，程深立馬絕了出手的念頭，要幹掉這些黑暗中的未知事物對他而言也許會很容易，可麵對一個不知深淺的老喬尼，他恐怕不會有勝算！

    況且。

    老喬尼若真想殺了卡爾哪還用這麽麻煩！？

    這是考驗……

    也是試探！

    程深心思轉瞬間變幻，已經思考清楚自己當下的處境。

    但這並不意味著倉庫裏的東西對他就沒有任何危險。

    主線任務二的警告可不是沒由來的。

    他不能暴露真正實力，在這裏極有可能就會被殺死！

    “老師……！”

    關鍵時刻程深扯著脖子喊道，老喬尼想要考驗他，程深便偏不如他的意願！遇到危險叫家長，對還屬於少年的卡爾來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程深連手裏的木凋也不管了，護著蠟燭，就向倉庫的大門方向摸索過去。

    什麽考驗，

    都是扯澹。

    程深寧可完不成木凋在老喬尼眼裏留下一個壞印象，也不會將自身置於險境。即便老喬尼失望不給他安排工作了，他還有烏鴉醫生這條路可以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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