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浪，

    狂風，

    暴雨。

    元素的力量在小巷間發生著神奇的演變。

    但所有景象和能量波動都被陣法隔絕，即便有人想進入小巷，也會被幻覺阻攔在巷子口，為其營造出一種看似已經進來，實則在入口徘回的錯覺。

    血腥轉眼間便被洗刷的不留一絲，殘餘的少許無法焚化的雜質，隨著一陣微風湧入外麵的街道。

    化作飄蕩的塵埃。

    最後。

    元素重歸天地，讓這片區域內的元素總量沒有減少一分，也沒多出一毫。

    小巷裏堆積的汙穢也隨著這場淨化一同被清洗幹淨，露出發黃的牆壁，這難免會引起之後調查者的懷疑。

    但程深要做的隻是清理掉自己出手的痕跡，讓他們無從分析。

    至於自己殺了幾個人的行為已經成了事實。

    身為怪異。

    這種事，

    就算他能掩蓋也不會改變救贖院對他的看法。

    “該回家了。”

    程深說道。

    他拎起裝滿鮮活內髒的包裹，包裹上施加了三重幻覺偽裝，還有一個起到保鮮冷凍作用的陣法。

    離開小巷的一刻，一道模湖不清的身影在他背後走出。

    就像他的影子一般悄然隱入黑暗。

    暮色漸濃。

    懸掛在天空中的血色太陽已經被染成墨黑，如一口深淵。周圍曳動的光線就像是一個不可言說的存在伸出的觸須，向外不斷蔓延，帶出大片幽暗。

    那黑暗正逐漸侵蝕占據整片天空。

    “這麽晚才回來，你怎麽沒死在外麵！”

    程深剛回家就受到了瑪格的溫馨問候。

    他看了一眼，科因還像是座凋像一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餐桌前，麵前擺放的肉排已經涼透。但伴隨著夜晚逐漸降臨，它體內似有一股波動正在蘇醒。

    那股散發的氣息讓程深感到不安。

    叮鈴……

    程深在懷裏取出一個錢袋，金屬碰撞的叮當響聲，立刻將瑪格從油膩的廚房中吸引出來。

    “預付的薪水。”

    程深簡潔道。

    “還沒工作他們就付給了你一筆薪水？！”瑪格兩眼放光，她快步走過來，一把奪過錢袋將裏麵的硬幣倒在桌子上，黃澄澄的銅幣在桌麵滾動碰撞。

    “一，二，三……”

    銅幣不多。

    隻有十枚。

    可瑪格看向程深的眼神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你確定這不是偷來或者撿來的？”

    她質問道。

    程深隻是搖頭沒有反駁，瑪格臉色陰沉片刻後忽然明亮起來，她伸出幹巴巴的手掌撫摸程深還算完好的半張臉頰，“我的小卡爾終於長大成人了！”

    她突然的溫柔就像笑裏藏刀般讓程深不適。

    但他還是盡量去迎合表演。

    在這個家裏，瑪格或許是實力最弱的一個，可卻是能對他造成直接威脅最大的一個，她的一舉一動，一個忽然的念頭，都可能決定著自己的生死。

    討好她才是能在這個家裏生存的關鍵。

    還好，她雖喜怒無常，但程深已經抓住了她的弱點。

    瑪格並不貪婪。

    這一點程深可以從她的心靈世界內看出。

    她喜歡錢，隻是出於某種執念，這個執念也許跟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關聯很深。程深在卡爾的記憶中沒有找到原因，不過他隻需要滿足她的需求。

    用錢能換來短暫的安全對他來說是很賺的。

    程深剛才從那四個人身上一共搜刮到了三銀二十七銅。

    足夠用來維持一段時間的母慈子孝假象。

    還有那把魔法短劍。

    雖然他看不上。

    不過一把稀有級別的魔法武器還是能賣上一個好價錢。

    那個人也提到，這是他姐夫、一位子爵家裏的傳家寶。

    由此可見魔法物品在普通人之間有多稀缺……

    “從今天開始，你的夥食標準可以提升到爸爸一樣的地步，但前提你每周都要拿回錢來！”

    瑪格在廚房裏端出一盤烤肉。

    肉排烤的焦香。

    滋滋冒油。

    程深沒有浪費時間去思考這是什麽生物的肉。

    他隻知道自己如果不吃，瑪格一定會生氣，而且他這具殘破的身體也需要通過進食來維續生命。

    給科因換上一盤新烤的肉排，瑪格將涼掉的肉排混在一堆碎肉中，端著盤子再次進入妹妹房間。

    程深抬頭瞥了一眼就專心的消滅起食物。

    天馬上就黑了。

    爸爸也要醒了。

    卡爾的記憶提醒著他一定要在爸爸醒之前回到房間。

    如果沒有，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卡爾以前似乎就曾忘記過一次，具體發生了什麽程深沒有回憶起來，他的那段記憶都是破碎的。

    啪啦！

    一陣清脆的響聲忽然從妹妹房間傳出。

    程深心頭一緊。

    緊接著。

    他就聽到瑪格源源不斷的咒罵聲響起，大抵的意思，跟平時罵他相同。瑪格歇斯底裏的聲音如同一個瘋婆子，程深大概都能想象出她此刻的形象。

    指著一隻詭異的鼻子咒罵……？

    程深微微搖頭。

    瑪格從他這裏忍下的怒火並未消失，而是轉移到了妹妹身上。

    記得以前她可是很少會對妹妹如此大動肝火。

    ……反正不關他的事。

    吃完飯立刻回房間。

    關上門。

    瑪格的罵聲還能從門縫裏清晰的透出來。

    程深坐到書桌前，從包裏掏出幾件未完成的木偶開始擺弄，就像往常一樣，而他的精神感知，則悄無聲息的籠罩住整棟建築而後繼續向周邊蔓延。

    冬！

    古老渾厚的鍾聲驟然在城內回蕩。

    夜色照入窗台。

    濃重的黑暗像是凝如實質的油墨一樣逐漸填滿房間，程深沒有點燈，任由黑暗將他的身軀覆蓋。

    立刻。

    他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不清起來。

    身上像是壓上一張沉重的幕布，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黑暗裏仿佛有無數隻小手在不斷的觸碰著他的身體，他的感知也受到限製縮回至百米範圍。

    “是那個曾注視我的古老意誌……”

    程深瞬間想起。

    他在接到舊日之城的任務時曾被一個恐怖的意識注視過，那時，就是這種感覺。

    他抬頭看向窗外。

    漆黑的天幕上此刻睜開了一隻巨大妖異的血色眼眸，血光在它眼角流淌，猶如一把墜落的劍，它的童仁漆黑、狹長，仿佛一道可吞噬萬物的深淵。

    “……黑暗中有東西在吸引著我。”

    程深心中季動。

    他莫名的誕生出一種想要進入那黑暗深處的衝動，似乎，那裏有東西正在呼喚著他。

    “古怪……”

    程深壓下念頭。

    這時。

    他猛然感覺到一股冰冷恐怖的氣息在房門後傳來。桌椅挪動，沉重的腳步聲音響起。那道盤坐在餐桌前的高大身影終於蘇醒，氣息宛如洪水猛獸。

    哐啷……

    哐啷……

    它一步步在房間內走動，寬大的風衣下金屬碰撞聲叮當作響。

    一向暴躁的瑪格此時卻沒了聲音。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門緊閉，程深的感知覆蓋過去，發現瑪格此刻正一臉陰沉的坐在床邊，手裏握著剪刀，充血的眼球死死盯著麵前那扇房門。

    “她在怕爸爸？”

    程深想到。

    不，

    不止有怕。

    瑪格對科因的恨遠遠超過對卡爾和妹妹。

    如果將她的恨意分成十份，他跟妹妹加起來可能也就占到一份，剩下的恨意都是針對科因。

    程深的感知遊離在房間裏沒有碰觸那隻蘇醒的怪物，監視著一切，他隻看到，科因緩緩走到瑪格的房門前，伸手轉動門鎖。

    卡噠……

    房門已經在裏麵鎖死。

    它轉動幾下，沒有打開便放棄，實際上以他的力量將門卸掉也並非難事。

    但它沒有這樣做。

    站著思考片刻，科因又轉頭走到相隔不遠的妹妹房間，同樣伸手去試圖扭動門鎖。

    卡噠……

    妹妹的房門也被瑪格鎖死了。

    “接下來……”

    程深心裏捏了把汗，按照這怪物的動作，接下來它很可能就是要來自己的房間嚐試開門。

    也就是在這時他猛然想到一件事。

    他的房間沒鎖！

    或許是瑪格為了更方便監視卡爾的舉動，她將自己房間的鎖給拆掉了！卡爾傳承給程深的記憶十分破碎淩亂，這時候突然跳出來給了他一刀背刺！

    “淦！”

    程深黑暗中無聲的比了個口型。

    他馬上起身，科因已經拖著沉重的步伐向他的房間走來，清晰的腳步聲宛如催命音符。無形的冷意似已經透過房門，將他渾身浸透的如墜冰窖般。

    “卡爾以前是怎麽做的？！”

    程深腦海中高速回憶。

    衣櫃！

    他在那破碎的記憶裏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程深馬上轉頭，奔向衣櫃，打開衣櫃的一瞬間，一張慘白的麵孔頓時映入他的眼簾，令程深虎軀一震！

    藏話差點脫口而出。

    被他強行憋回。

    程深看著掛在衣櫃裏的一顆顆塗繪著五官的木偶腦袋，心裏直罵娘。這卡爾以前果然也不是個正常人，誰家衣櫃裏不放衣服，放這麽多人偶腦袋？

    心裏想著。

    程深卻不敢拖遝的趕緊鑽進衣櫃當中。

    咯噔……

    他輕輕將衣櫃門合攏的一刻，房門也被扭動開來。

    呼……

    腥臭的風帶著冷意灌入房內，佇立在黑暗中的恐怖身影在門前站立片刻，似在觀察，而後腳步聲開始靠近。

    程深趕緊將感知收攏。

    屏息凝神。

    幾道隱息魔法接連施加在自己身上，連心跳聲都被掩去。

    緊張的同時，他繼續在卡爾這段破碎的記憶當中抽絲剝繭，尋找有用的線索。

    這時。

    他忽然感覺到有東西在觸碰他的腦袋。

    說是觸碰，實際上，當程深收斂感知憑身體的自然反應得到反饋時，一顆懸掛在衣櫃內的木偶腦袋，已經張嘴咬住了他的臉皮。

    一條條冰冷的手臂如蛇軀在他的身後和腳下伸出，將他抓住，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黑暗裏。

    一張張白到讓人發慌的麵孔向他飄蕩過來。

    他娘的卡爾這是在櫃子裏養了一群什麽恐怖的東西！

    程深心頭怒罵。

    他側過腦袋，躲過那隻木偶的撕咬，可更多的木偶腦袋還在向他靠近。

    如果不反抗。

    他一定會在科因發現之前先被這些木偶殺死！

    哐啷！

    沉重的腳步聲已經走進屋內，程深都能夠感受到，在它的風衣下那一把把猙獰凶器散發的腥氣。

    魔偶？

    朋友？

    他很快想起一些事情。

    這些人偶，都是老喬尼交給他的，照他說的這些魔偶都可以成為卡爾的朋友，在他遇到危險時保護他。而卡爾以前也確實是依靠它們才渡過夜晚。

    但要取得它們的幫助需要條件……

    喂食？

    糟了。

    程深想起了那個重要的條件。是要在入夜之前給它們喂食一些其他部位的人偶肢體。他房間裏那堆廢棄的木偶身體，就是卡爾準備用來做這個的！

    可他在之前完全沒有回憶起這件事。

    這也不怪程深。

    因為卡爾的記憶本身就是破碎的，無法主動與他融合，程深查看他的記憶時，就像是在使用一個搜索網站。必須先遇到問題才能去搜索找尋答桉。

    他根本沒料到晚上還有這一茬，自然不知道如何應對。

    可此時程深飛快思索，馬上就想到破解之法。

    這些魔傀不是需要用人偶肢體喂養？

    他全身都是！

    卡。

    一聲輕響，他的整條手臂便脫落下來，四麵圍過來的魔傀立刻追向那條手臂，將其大口吞噬，一條手臂不夠，程深又獻出另一條手臂和一條大腿。

    “吃吃吃！都給你們！”

    陣法掩蓋。

    衣櫃裏的聲音沒有傳出去半點。

    程深心底發狠，隻要將剩餘的一條腿也喂給它們，緊閉的櫃子門忽然被拉動。

    哐當！

    一顆頭顱飛撲上去死咬住櫃門沒有讓門被直接拉開。

    但門外的身影並沒有像之前一樣轉身就走，而是加大了力氣。

    “你們幾個也都去幫忙啊！”

    程深瞪眼道。

    也不知道是他的催促起了作用還是魔傀們已經吃飽，那一顆顆飄蕩的頭顱，頓時都撲向櫃門，將門死死咬住。

    而那股拉動櫃門的力量越來越大，最後，牽動的整個櫃子都在搖晃。

    哐當！

    櫃子終於被拽倒砸在地上，頓時摔得櫃子裏的程深七葷八素。

    他緊接著就聽到科因從腰間抽出利器的聲音。

    “還是功虧一簣……”

    暗歎一聲。

    他喂食給魔傀們的食物量比往常差了很多，導致它們的力量不足，無法與科因抗衡。

    結果。

    他還是要暴露。

    程深摒棄挫敗的念頭凝聚起全部魂力正要搶先出手，打它一個措手不及。

    突然。

    房間外傳來憤怒的罵聲。

    “你個沒用的廢物！隻會窩在家裏對著孩子們出氣！你倒是去幹掉那些該死的雜碎啊！你要是能殺了他們，我們又怎麽會淪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廢物！”

    “你就是他們馴養的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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