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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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知遠親率大軍北上抗擊契丹以來,將大半個開封朝廷搬到鄴都,設立臨時公衙,主理政務。

    鄴都也成了抗擊契丹的大本營。

    樞密院臨時公衙,一間寬敞官房內,一名兩鬢斑白的彪形大漢,端坐在梨木桌案前,手拿一支朱筆,正在聚精會神的埋頭批複各禁軍、各地節度使上呈的堂貼。

    他的身後,有一扇雕畫猛虎下山圖的屏風。

    大漢方額闊麵,蒼髯如戟,偉岸的身材猶如一座巍巍高山,令人仰視。

    已是深秋,天氣轉涼,大漢依舊穿一件粗麻無袖短褂,露出兩條布滿刀傷瘡疤的粗壯胳膊。

    他脖頸到左側肩膀有一處文身,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青色飛雀,飛雀長長的尾羽延伸至寬闊脊背。

    此人便是樞密副使、檢校司徒,郭威。

    “大膽!小小執戟郎中,也敢阻攔本官?讓開!本官要見郭樞密!”

    官房門口傳來爭吵聲,一名錦袍男子不顧侍衛阻攔,強行闖入。

    “戶部尚書李業,見過郭樞密!”

    男子陰沉著臉,拱拱手敷衍似的行禮。

    兩名侍衛追上前,想要將他攔住,郭威擺擺手示意退下。

    將朱筆擱放在筆架上,合攏一份堂貼,郭威虎目一瞟,低沉厚重的嗓音響起“李尚書無需多禮,請坐!”

    李業也不道謝,大剌剌坐下。

    “不知李尚書今日到訪,有何貴幹?”郭威笑道,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啜了口。

    李業冷哼道“本官今日是替二殿下來問問,為何郭樞密沒有在左衛軍補充兵員的貼子上畫批?”

    郭威放下茶盞,笑道“官家下旨重整禁軍,左衛軍的番號是否繼續歸屬禁軍,樞密院還未議定,故而二殿下的貼子,暫時未做批複,留案不發。”

    李業滿臉不悅道“左衛軍曆來是二殿下統領,即便今後不屬於禁軍序列,也還是衛戍開封的禁兵之一,郭樞密難道就不能特事特辦,先將左衛軍的兵員補齊?”

    郭威皺了下眉,沉聲道“官家旨意已寫明,樞密院劃撥兵員,應該先從禁軍開始,除卻侍衛親軍馬步軍,還有護聖軍、捧聖軍、飛龍軍、控鶴軍等等已經議定的番號軍有待調撥兵員,左衛軍暫時排除在禁軍之外,如何能越過其他番號軍,優先補齊兵員?”

    “左衛軍的統領可是二殿下!二殿下和我這個國舅,請郭樞密行個方便,難道也不行?”

    李業還不死心,話音裏帶著幾分火氣。

    郭威黝黑麵龐神情肅然“樞密院遵照官家旨意辦事,恕某無能為力!”

    李業呼地起身,滿臉慍怒。

    “李尚書慢走,某還有數十份堂貼要批複,就不遠送了。”郭威拿起朱筆,翻開一封堂貼低頭閱覽起來。

    兩名侍衛一左一右請李業離開官房,李業惱火地重重哼了聲,長袖一甩而去。

    片刻後,一名黑袍文士步入官房,朝郭威揖禮,走到書案旁,為他添置茶水。

    “可是國舅爺替二殿下抱不平來了?”黑袍文士撚著一綹山羊胡隨口笑道。

    郭威放下筆,雄壯的身子往後倚靠,虎目微冷,粗獷麵龐威勢濃重“狗屁國舅爺,若非看在三妹麵上,單憑他慫恿官家出兵鎮州,差點累及三軍將士,某就請旨斬了他的狗頭!”

    低沉雄渾的叱罵聲響徹在官房裏,此刻的郭威更像一位脾性凶悍的江湖草莽,與剛才正襟危坐的形象截然不同。

    黑袍文士魏仁浦朝官房門口看了眼,無奈道“帥爺如今已進入中樞任職,切不可再像軍中時口無忌言!”

    “哼!某倒寧願不當這個勞什子的樞密副使,整天跟一幫溜須拍馬的腐儒耍嘴皮子,還不如回去領兵!”郭威隨手拿起茶盞牛飲一口,抹抹嘴巴,罵咧道。

    魏仁浦隻得勸慰道“當初在趙州時,李業極力主張鎮州決戰,若非帥爺反對,隻怕官家就要聽信他的話。如今情勢已經證明,帥爺反對出兵鎮州才是正確,李業受到官家責備,滿朝文武嘲笑,自然心裏越發嫉恨帥爺。”

    “某豈會怕他?”郭威虎目一瞪,滿臉不屑。

    “蛇鼠蟲蟻自然無法與虎狼相提並論,但李業畢竟是皇後親弟,又擅長逢迎,討得官家寵愛,帥爺犯不著與他交惡,避而遠之便好。”

    郭威笑道“某知道,否則剛才也就不會耐著性子與他虛與委蛇。對了,彰義軍節度使史匡威可曾到了?”

    魏仁浦道“已經在城外紮營,想必一兩日內就會入城拜見帥爺。”

    郭威點點頭道“大郎信中提到的,那個叫朱秀的少年郎也將隨同前來,你覺得如何?”

    魏仁浦笑道“牙帥專門托史匡威將人送來,請帥爺調教,說明他很看重此子。”

    郭威道“信中說,這朱秀乃是檀州隱士,四有先生的高徒,造出黑火雷,還會觀星卜算天象,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區區一介少年,當真有這番本事?”

    郭威從一堆文冊裏翻找了會,找出幾日前,柴榮的來信,還有一份附文。

    “《黑火雷製作及使用手冊》唔,名字起的古怪,裏麵寫的話也是半文不白,讀之晦澀難懂。不過這筆字,寫的當真不錯,有大家風骨!”

    郭威先略帶嫌棄地吐槽,後又忍不住誇讚。

    書冊內容魏仁浦也看過,寫的倒也條理分明,排列有序,就是許多涉及到具體製作方法和過程的內容,他讀下來也覺得一頭霧水。

    “檀州,四有先生,道濟可曾聽過此號人物?”郭威皺眉問道。

    魏仁浦笑道“未曾聽過。不過天下戰亂多年,能人異士遁隱山林避禍者不勝枚舉,若此子當真有本事,便說明他背後定有高人教導。”

    郭威點頭,思索了會又道“濠州朱氏?也未曾聽過,罷了,等見了真人麵再說吧!”

    一名侍衛進來稟報“彰義節度使史匡威求見!”

    郭威和魏仁浦相視一笑,郭威大手一揮,沉聲道“快快有請!”

    一會兒,史匡威大踏步走進官房,納頭拜倒“拜見郭樞密!”

    郭威笑道“史節帥請起!你還是像在鎮州時一樣,稱某為郭帥吧。”

    老史起身,笑嗬嗬地抱拳“郭帥。”

    郭威示意他入座,魏仁浦奉上茶水。

    郭威朝官房外看了眼,奇怪道“怎麽,就史節帥一人?柴榮信中說的朱秀何在?”

    史匡威麵不改色地道“啟稟郭帥,朱秀思親心切,在洺州時與末將分別,與一支南下宿州的商隊離去了。他托末將向郭帥請罪,說是等去濠州找到親眷,再回鄴都向郭帥複命。”

    郭威皺眉道“為何不按信中安排,先到鄴都見某,而後某自會派人送他南下?何故如此心急?”

    史匡威歎口氣道“末將也勸說過,可惜朱參謀不聽,執意要走,末將也不能強留,隻能先趕到鄴都向郭帥繳令!算算行程,他們一行此刻應該走到博州,不如末將即刻帶人趕去博州,傳郭帥令,將朱參謀帶回來!”

    郭威擺手道“算了,你還要帶麾下將士回涇州,路行千裏,還是早日啟程為好。請魏知事帶你去兵部辦理各項事宜吧!”

    郭威批了張條子給魏仁浦,讓他帶史匡威下去辦理交接。

    “有勞魏先生!”史匡威忙揖禮道謝。

    待二人離開後,郭威拿著那本手冊,和柴榮的親筆信沉吟片刻,搖搖頭隨手放在一旁。

    既然沒見到朱秀,這新式火器黑火雷,還是先交給軍器監的工匠研究研究,其他的,等柴榮率軍回來再說。

    郭威提起朱筆蘸蘸墨水,繼續批複堂貼。

    一個多時辰以後,史匡威和魏仁浦從兵部公衙出來。

    順利拿到兵部批文,領到軍需給養,接下來就是安心等候船隻調撥。

    “多謝魏先生幫忙,史某先告辭了!日後史某去開封,再請魏先生吃酒!”史匡威大笑著抱拳。

    “預祝史節帥一帆風順!”魏仁浦揖禮,卻是忽地問道“史節帥在滄州見識過黑火雷,是否如柴牙帥信中所描述的那般威力驚人?”

    史匡威一愣,眼珠軲轆轆轉,支支吾吾地道“這個的確動靜很大,能把人嚇個半死”

    魏仁浦疑道“如此說,隻是聲響大而已?”

    史匡威黑臉有些不自然,故作鎮靜道“依我看,此物的確能阻嚇敵人,隻是幾次爆炸後,摸清楚門道,作用也著實有限!朱秀其人,依史某看,畢竟年輕,是有些才學,卻不如牙帥信中描繪的那般神乎其神!

    他是柴牙帥舉薦的人,史某本不好得說三道四,隻是柴牙帥為了一個少年郎,這般大費周章,史某也覺得不妥,還請魏先生提醒郭帥,莫要太放在心上。”

    魏仁浦撚著山羊胡,一雙眼睛微眯著,看得老史渾身不自在。

    “多謝史節帥提醒,在下會轉告郭帥的。”魏仁浦微微一笑,揖禮作別。

    “告辭!”

    史匡威隻覺得這魏仁浦的眼睛著實迫人,幹笑一聲,翻身上馬,率領一隊騎士往城門趕去。

    魏仁浦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遠去,思索片刻,匆匆趕回樞密院公衙。

    出了鄴都城,來到運河堤岸,史匡威勒馬,回頭看看不遠處的巍然雄城,使勁咽咽唾沫。

    他眼珠一陣急轉,剛才魏仁浦的眼神似乎將他的心虛之色看破。

    “不行!還得派人趕去博州布置一番,要叫柴榮和郭帥徹底絕了尋找朱秀的念頭!”

    史匡威打定主意,招手喚來幾名心腹親衛,附耳囑咐一番。

    當即,四名河西軍漢領命,調轉馬頭往博州方向趕去,史匡威則率人返回塢堡。

    五日後,一千五百餘彰義軍將士,分乘四艘大船,沿運河南下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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