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步走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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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史收斂奸笑,嚴肅道“用不著驚慌,薛氏雖然有焦繼勳和定難軍作依仗,但今時不同往日,藩鎮逐漸式微,朝廷集權,禁軍勢力日漸壯大。

    如今沒有哪家藩鎮,敢像過去一樣,動輒興兵作亂,

    肆無忌憚地擴大地盤,但凡兵馬調動,都要上呈樞密院,向朝廷報備,否則一個造反的罪名壓下來,誰也扛不起!”

    老史唏噓搖頭,身為西北邊陲之地的小軍閥,他更能清晰感受到來自朝廷的束縛在日漸加強。

    別看中原王朝和各姓皇帝走馬燈似的換,但每一代王朝每一位皇帝,都不約而同的在做同一件事削弱藩鎮,加強中央集權!

    這便是強幹弱枝的國策!

    從梁太祖朱溫創立侍衛馬步軍,收攏各地藩鎮精兵強將,重組禁軍開始,到石敬瑭正式設立侍衛司,作為禁軍最高指揮機構,與宰相、樞密院、宣徽院、三司並列,執掌兵權,安史之亂以來,藩鎮尾大不掉的局麵逐漸改善。

    加之連年戰亂,民生艱辛,人心思安,各地藩鎮元氣大傷,更是無力與中央禁軍抗衡。

    時代,終究是變了!

    “薛氏所謀,不外乎彰義節度使之位,薛氏想從一介地方豪族,徹底登上台麵,做一方諸侯。

    薛修明即便有焦繼勳和定難軍的姻親關係,但也不可能直接借助兩家力量,將我這個現任節度使趕下台。

    焦繼勳是老成持重之人,沒有多少野心,開封皇宮裏坐的是誰,他就效忠誰。

    定難軍為黨項人所占,黨項族出自羌族,漢末時與鮮卑人、漢人混居。定難節度使李氏出自鮮卑拓跋氏,當年拓跋思恭助朝廷平定黃巢之亂有功,僖宗皇帝特賜李姓,李氏統治夏、銀、綏、宥四州已有近五十年。

    定難軍向來自成一家,對中原朝廷表麵恭順,實則已是獨立一方的小朝廷,李氏倒也聰明,從不輕易冒犯朝廷,朝廷也默許李氏的獨立統治,兩邊關係微妙。

    所以,這一南一北兩大強援,真想為薛家撐腰也不容易,畢竟老子這個節度使可是官家欽封,誰敢真動手,就是謀反!”

    史匡威摩挲大胡子,黑臉笑的很奸猾。

    朱秀撇撇嘴,這黑廝看的倒是透徹。

    “不過,薛家的手實在伸的太長,如今還想染指牙兵軍權,再不反擊,用不著薛家趕,老子自己就得滾!史家三代經營,可不能敗在我手裏!”

    朱秀斜他一眼道“你想我如何做?”

    史匡威冷笑道“以前我與薛家暗中達成默契,兵權歸我,文官任免和財賦大權歸薛家,隻要薛家為我提供糧餉軍需,我就保證薛家在彰義軍的經營。

    不過現在老子發現,薛修明胃口太大,就是一匹養不熟的白眼狼,暗中拉攏牙兵,插手軍務,還瞞著老子蓄養私兵。

    讓薛修亮做都知兵馬使,已經是老子最大讓步。可惜現在看,薛氏仍不滿足!

    薛氏插手軍務,老子自然也要回敬一招,弄一個自己人做掌書記,執掌軍機。

    你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幫我扭轉局麵,阻止薛氏進一步蠶食彰義軍大權。”

    朱秀搔搔頭,道“薛修亮手裏的兩千牙外兵,都是半農半兵,算不得精銳,真要鏟除薛家,這兩千人可不起作用。”

    史匡威嚴肅搖頭道“薛家掌控民政,彰義軍的吃喝拉撒都跟他們有關,百姓戶籍、田冊、稅賦、倉儲都掌握在薛氏手裏,薛氏一倒,彰義軍斷餉缺糧,用不了多久也會生亂,涇州原州也會陷入混亂。

    外有吐蕃人拉欽貢巴虎視眈眈,內有彰義軍自相殘殺,涇原百姓本就生活困頓,如此一來,隻怕要陷入水深火熱中,我史家決不能置百姓於不顧!”

    頓了下,史匡威歎口氣道“實在不行,老子就解甲歸田,回開封養老去!”

    朱秀兩手攏袖,偷偷撇嘴,知道老史口是心非,史家三代人在彰義軍流血流汗,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

    沉默了片刻,朱秀慢吞吞地道“薛家扼住彰義軍的錢袋子和糧袋子,想要收權,必須把錢糧掌握在自己手裏!最起碼,三千五百牙兵不能與薛家有絲毫瓜葛!”

    史匡威伸出兩根手指頭道“隻有兩千牙兵能保證絕對忠誠!加上你手裏踏山都一千餘人,這三千兵馬才是我們最後的依仗!”

    朱秀狠狠瞪他“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老史攤手笑的很無賴“當真沒了。”

    朱秀扶額又是一陣歎氣,如此說來,連絕對武力對比,史家都不占優。

    沒辦法,上了老史的賊船,隻能絞盡腦汁為他謀劃,上演一出扶危主於險境的戲碼。

    “陽晉川河穀有一處岩鹽礦,我打算過兩日去實地考察,如果滿足開采條件,就以野外練兵為名,將河穀設為禁區,派兵駐紮,秘密采挖鹽礦,造作坊製鹽。以鹽換錢,充作牙兵軍費,初期目標,就是切斷牙兵與薛家的錢糧往來。”

    朱秀字斟句酌地說出自己的思路。

    史匡威皺眉道“鳳翔鎮戰亂,商路斷絕,就算有鹽也不好脫手。薛修明和涇州都鹽使許興思往來密切,如果被他們發現秘密製鹽售鹽,捅到京兆鹽鐵轉運使王峻那裏可就麻煩了。”

    朱秀道“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此時我們手裏值錢的隻有鹽,想要變現換取軍費,隻能賣鹽!先將製鹽作坊秘密建起來再說,銷路慢慢找!”

    史匡威急思片刻,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娘的,幹了!”

    朱秀心痛地看了眼自己的新辦公桌,兩貫錢做的,可別被老史雄渾的掌力拍散架。

    “然後咧?”老史期待地瞪大牛眼。

    “然後便是確立對牙兵的絕對掌控,將有二心之人排除幹淨。隻要擺脫對薛家的錢糧依賴,自然能降低薛家對軍隊的影響力。

    等到收回財政大權,人事任命權薛家也就握不住了。這年頭,有錢有糧才是親娘,到時候不用動武,底下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麽站隊。

    最後,肅清薛氏餘毒,彰義軍才能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逐步走向興盛!

    總結下來就是三步走戰略第一,抓錢糧;第二,穩軍權;第三,清吏治!”

    朱秀侃侃而談,史匡威牛眼裏光芒愈亮。

    嘭地一聲,老史拍桌而起“哈哈!好!你小子腦瓜果然好使!之前老子還覺得一團亂麻,聽你這番分析,現在卻是清晰了許多!就照你所說,幹他娘的!”

    朱秀悠然端起蓋碗啜了口,潤潤嗓,臉色有幾分得意。

    這幾天他也沒閑著,一邊履行掌書記的職責,一邊思考彰義軍的未來發展道路。

    三步走戰略,便是朱秀這個狗頭軍師為彰義軍獻上的第一計。

    史匡威按捺興奮,粗糙大手按住朱秀肩膀,沉聲道“我再給你一道手令,今後,你代行牙內副都指揮使職權,與魏虎一起執掌牙兵。這項任命不對外公布,我會知會魏虎和關鐵石。”

    朱秀怔了怔,疑惑道“那你兒子”

    牙內副都指揮使一職,是由老史唯一的兒子史向文擔任。

    可是回到安定縣城這些天,朱秀一直沒見到真人,問過老史,老史一直含糊其辭。

    “跟我來吧,今日我就帶你去見文兒。”

    老史輕歎口氣,黑臉罕見的露出幾分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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