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三不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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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平送吳大簽出府,朱秀在官房坐了會,看完最近兩期生活小報,又批閱了幾份鹽廠和裴縉送來的公文,看看漏刻還未到正午,起身抻抻懶腰,準備按原計劃到符家姐妹居住的跨院溜達一圈。
如今彰義軍各方麵治理工作運轉良好,除了軍務一手抓,其他多數時候不需要朱秀過問。
宋參、裴縉、溫仲平、陶文舉是他麾下內政治理四大得力幹將,宋參主抓農事,裴縉打理財務,溫仲平掌管安定縣城,負責和地方各縣聯絡,陶文舉管理鹽廠,負責與鎮海營對接。
四人皆有獨當一麵的能力,以四人為核心,又形成一套相對獨立的政務運轉體係。
朱秀居中協調,隻需把握好四人工作大方向不出問題便好。
還有調任鶉觚縣令,受到朱秀大力栽培的沈學敏,也是未來彰義軍的後備人才。
軍務方麵,關鐵石取代魏虎成為牙內都指揮使,潘美擔任都知兵馬使,統領外鎮兵和折墌城兵馬。
嚴平公開的職務是彰義軍節度巡官,負責治下官吏的糾察和牙城日常警備。
嚴平更重要的職務是藏鋒營副統領,負責情報匯總與整理,與遠在開封的馬慶聯絡。
盛和邸舍便是藏鋒營暗中經營的主要產業之一,籌措經費,也便於安插人手。
以安定縣城為例,藏鋒營的布置可謂無孔不入,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第一時間傳到嚴平耳朵裏。
有此便利,朱秀便讓他擔任節度巡官,負責彰義軍官員軍將的監察之事。
踏山、鎮海、藏鋒、虓虎四營都是獨立編製,與節度府僚屬體係互不統屬,財務上由裴縉單獨撥款,具體金額隻有朱秀和史匡威知道。
像鎮海、藏鋒二營又較為特殊,鎮海營專賣私鹽,獲取的利潤如今依然是彰義軍重要財政收入之一。
所以鎮海營通常不需要直接撥給款項,由陶文舉結算後匯總裴縉備案便可。
藏鋒營開銷最大,各地開辦盛和邸舍的收入大多用作貼補,另外還需要大量錢款支撐。
每次裴縉匯報工作時,都得跟朱秀抱怨一通,這些錢他覺得花的十分冤枉,花在哪裏用在哪裏,明麵上很難看得見。
朱秀也知道這裏麵漏洞不少,不過情報網的建立本身就是一件特別燒錢的事,從涇州到開封路途遙遠,幾經周轉下來,花費更是不老少。
朱秀也隻能安慰裴縉,一切都是為了彰義軍的興盛做努力。
別的地方可以先緩緩,但開封的情報網必須盡快建成,且能夠穩定高效的發揮作用。
馬慶和陳安遠在開封,朱秀能給到的幫助極其有限。
他也知道依照馬慶的性子,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開口跟涇州老家索要錢款,畢竟光是一路關卡和派遣人手押送的費用就不少。
馬慶既然傳信求助,想來一定在開封遇到困難,別的支持給不到,但要錢的話,就算人背馬馱也要給他送去。
不過等著急用的救命錢從涇州送去不太現實,朱秀想來想去,隻能求助於符氏。
符氏家大業大,在開封產業不少,以生意合作為由頭與馬慶接觸,想來也不會惹人懷疑。
朱秀準備去找符金盞商量。
走到跨院門口,聽到裏麵傳出少女嬉笑聲,如百鳥競相展示歌喉,聽得人身心愉悅,遍體舒爽。
朱秀正正頭上幘巾,拉拉領口,撣撣一身月白色圓領袍,把懸掛在腰帶上的一件佩飾玉石整理到右側,清清嗓施施然地邁著八字步進到跨院。
院中,幾株低矮的桂花早早凋謝枯萎,馨香之氣蕩然無存,飄落的褐黃色花葉被秋風一掃,落得滿地。
符金盞和史靈雁各持一柄木劍,在院中試練武藝。
符金環在一旁鼓掌叫好,侍女墨香忙著遞送毛巾茶水。
符金盞身姿高挑,出手間幹淨利落,英氣十足。
史靈雁身材更顯纖細些,木劍在手,出招更具靈動輕盈,手腕上的鈴鐺叮叮作響,十分悅耳。
符金盞擅長刀劍,史靈雁擅長短刀與鞭法,二女便相互請教,取長補短,一個學鞭,一個習劍。
符金環不喜歡練武,但喜歡觀看欣賞,負責喝彩便好。
兩把木劍如靈蛇舞動,交織如飛練橫空,滿地的桂花隨著她們呼來喝去間卷帶起的風勢飄落。
對於一名在武學領域一竅不通的小白,朱秀能欣賞的隻有曼妙的身姿和出眾的美貌。
“啪啪啪~”朱秀鼓掌,毫不吝嗇地獻上叫好聲。
符金盞收劍而立,美目流轉莞爾一笑。
符金環卻一臉嫌惡,好像美食當前卻突然飛來一群蒼蠅。
墨香端著茶水剛跨出屋一步,見到不請自來的朱秀,猶豫了下,縮回腿躲入屋裏,探頭探腦地觀望。
史靈雁嬌笑著跑上前,興奮道:“朱秀你來的正好,快說說我的劍法練得如何?”
朱秀比劃大拇指讚道:“雁兒乃是武學奇才,大娘子更是有宗師風範,如此名師高徒,雁兒的劍法自然是一日千裏,進展神速!”
史靈雁開心得咯咯直笑,手腕翻轉舞了一式劍花:“這一招你可還記得?剛從農墾區回來時,我練過一遍不算熟練,還差點打到你。”
朱秀不動聲色地後撤一步,小心避過木劍,雖然是木頭做的,打在身上一樣生疼,因為史靈雁的力氣著實不小。
“當然記得,這招叫做叫做奪命連環劍?”朱秀哪裏會記得,幹笑兩聲,絞盡腦汁想出個叫法。
史靈雁一怔,氣惱地跺腳:“才不是哩!明明叫老君降鶴!你根本不記得!”
朱秀訕訕道:“主要是咱們雁兒精通十八般武藝,所學太過龐雜浩瀚,實在難以全都記住”
史靈雁得意洋洋地嬌哼一聲:“本姑娘天賦異稟,任何一件兵器一過手就能學會。”
“那是!雁兒是女中豪傑,要是闖蕩江湖,隻怕早就做了武林盟主”
朱秀嬉皮笑臉地一頓胡吹海誇,哄得史靈雁喜笑顏開。
符金環看在眼裏,更是對朱秀鄙夷到了極點,覺得他果真就是一個隻會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諂媚小人。
符金盞注意到她的神情,笑了笑沒有說什麽,接過朱秀遞來的木劍,笑道:“這套劍法脫胎於上清天心正法,乃閣皂山天師陳象真早間年傳於家父,一招一式皆有相應道經作為依據,怎會叫什麽‘奪命連環劍’?實在粗俗,一聽就是剪徑蟊賊打家劫舍時唬人的噱頭!”
朱秀訕笑著拱拱手:“還是大娘子見多識廣,見笑了。”
符金盞哼了聲道:“分明是你隨口胡謅,敷衍雁兒。”
朱秀咧咧嘴,趕緊作揖討饒,幸虧史靈雁進屋喝水,要是被她聽見,少不了又要鬧騰一番。
符金盞搖搖頭歎口氣:“罷了,雁兒這腦瓜,再長十個也不頂用,活該被你騙。”
史靈雁蹦跳著跑出屋,聽到她的話,奇怪道:“為何要長十個腦袋?砍頭的時候豈不是很麻煩,要砍十次?”
說著,連她自己也被逗得咯咯嬌笑不停,符金環聽了也覺得好笑,兩個妮子嬉笑成一團。
躲在屋門背後的墨香也掩嘴吭哧偷笑。
符金盞恨鐵不成鋼地苦笑道:“你們兩個唉~”
朱秀笑道:“雁兒奇思妙想著實有趣,大娘子不必見怪。”
符金盞搖搖頭,懶得理會倆傻妮子,對朱秀道:“瞧你神情,似乎有事要說?”
朱秀拱手道:“確有一事相求。”
符金盞點點頭,轉身進屋:“來屋裏坐下慢慢說。”
到堂室裏坐下,墨香奉上熱茶,朱秀剛想說聲謝謝,她卻放下茶盞忙不迭地逃走,弄得朱秀一臉懵。
“說吧,何事。”
朱秀言簡意賅地道:“一年前,我派遣人手到開封置辦了些產業,一直以來經營得還算不錯。
不過幾個月前,他們傳信回來,說是遇上些麻煩,急需一筆錢作為周轉。
開封路途遙遠,從涇州派人送去隻怕耽誤正事,開封有符氏不少生意,我想請大娘子托人傳信到開封打個招呼,我再讓開封的下屬跟符氏接觸,請符氏出借他們需要的錢款。”
符金盞點點頭,爽快道:“此事好辦,開封產業由我三伯符彥圖打理,我寫一封信,你派人一並送去,讓你的下屬拿我的信去錄事巷道侍中府,找我三伯父便可。”
朱秀站起身揖禮:“多謝大娘子施以援手。”
符金盞笑笑,叮囑道:“開封不比邊地節鎮,遍地都是勳貴武官,朝堂要員,讓你的人行事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可惹禍上身。”
朱秀感激道:“多謝大娘子告誡。”
符金盞沒有問朱秀在開封置辦的產業是什麽,又為何要著急千裏迢迢跑到開封去做生意。
她很聰慧,猜到這些事情可能涉及到彰義軍的內部機密,或許不方便透露。
對此她倒是不覺得奇怪。
畢竟開封才是天下中心,任何一位節度使都會想方設法安插人手,方便第一時間探聽朝廷動向。
半盞茶喝完,符金盞看了眼屋外,輕聲道:“你打算如何與我家二妹相處?”
朱秀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歎口氣道:“這幾日下來,相信大娘子也看見了,符二娘子根本瞧不上我,隻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唉~”
朱秀長籲短歎,一副傷感樣。
符金盞氣笑了,壓低聲嗬斥道:“分明是你故意扮醜,行自汙之計,想讓環兒厭惡你。你不想與符氏結親,又不敢去跟郭樞密推脫,就把責任推到符氏頭上,讓符氏主動回絕郭樞密!”
朱秀抵死不認,辯解道:“二娘子美若天仙,若能得其垂青,我自然求之不得!隻可惜任憑我百般討好,二娘子始終不拿正眼瞧我,如之奈何?”
符金盞又氣又好笑:“你這幾日舉止輕浮,言語輕佻,一臉諂笑奸猾小人相,像個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環兒進城那日,你竟然還扮作羊倌半路劫道。你這副樣子,任憑誰也瞧不上。
若是你能正常些,把環兒當作朋友一樣相處,再帶她看看你為涇州做的事,相信她會對你加深了解,留下不錯的印象。”
朱秀長歎一聲:“大娘子當真是高看我了,其實朱秀本就是一個不學無術、不務正業、不求上進的三不之徒。”
符金盞氣惱不已,咬牙道:“罷了,我不管了,看你願意裝到什麽時候。環兒可不傻,相處久了,她自然能分辨出真假。”
朱秀眨巴眼,小聲道:“聽說岐州已經徹底安穩,想必再過不久,符大公子也要隨軍回京,到時候我派人護送大娘子姐妹,去岐州跟兄長匯合。”
符金盞冷笑道:“怎麽,現在就想趕我們走?可惜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們姐妹偏偏要在你這涇州住下,過完年再走也不遲。”
朱秀搓搓手悻悻道:“那多不好,魏國公思女心切,萬一有個頭疼腦熱怎麽辦?”
符金盞杏眼一瞪,作勢欲打,朱秀趕緊假意扇嘴,嬉笑道:“口誤口誤!魏國公龍精虎猛,怎會生病?說不定等大娘子一行回到兗州,底下又多了幾個弟弟妹妹”
不等符金盞一記手刀落下,朱秀嬉笑著飛奔逃出堂室,一溜煙地跑出跨院。
“臭小子!”符金盞恨恨地啐了口,粉臉染上一層紅霜,旋即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符氏除了軍功赫赫,威名遠播,還有一件事為世人所稱道。
那就是符氏兒郎能生、會生,打仗勇猛,在生孩子這件事上也很猛。
符存審膝下有名有姓的兒子至少有九個,都是符彥卿的平輩兄弟,女兒少說也有五六個。
符彥卿不好女色,原配夫人病逝後,側室楊氏扶正當了正妻,另有一名侍妾。
在許多貪歡好色的勳貴公卿裏,符彥卿絕對算是一股清流。
即便如此,符彥卿膝下也有三子四女。
許多泡在脂粉堆裏的勳貴想多生個兒子,卻始終求而不得。
曾經有謠傳,說是符家有生孩子的秘方,不少公卿大臣登門求教,搞得符家人哭笑不得。
符氏發跡不過兩代,族人數量卻十分可觀,且家教大多不錯,習武讀書者皆有。
所謂人多勢眾,符氏便是最好的例子。
朱秀顯然是知道民間關於符氏的謠傳,這才出言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