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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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秀非常想不明白,明明在討論開封朝局,怎麽話鋒一轉拐到自己身上。

    都怪碎嘴的八卦精趙大耳,朱秀忿忿地瞪著他。

    趙匡胤斜眼哼哼,心想朱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哥幾個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小子反倒不領情。

    “柴帥,此事以後再說,當務之急還是想想開封局麵要如何應對”朱秀忙岔開話題。

    柴榮笑道:“開封局麵雖然混亂,但也不至於失控。父帥夾在官家和史弘肇、楊邠等顧命大臣之間,雖是兩頭不討好,但也勉強可以應付,保全自身想來沒有問題。

    我想回開封,一來思念妻兒家小,二來想陪伴在父帥身邊,減輕他肩頭擔子,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趙匡胤也對朱秀道:“郭帥縱橫天下,什麽陣仗沒見過,開封的局麵就算亂成一鍋粥,郭帥也能從容應對,你用不著擔心,還是想想怎麽討好符二娘子和靈雁娘子,免得將來你夫綱不振,還得求助柴帥和咱們弟兄幾個!”

    趙匡胤能取笑朱秀的事情不多,在男女感情關係上被他抓住痛腳,免不了一番嘲諷:“你也別怕,往後去了開封,柴帥、我、李大傻子都有各自的府邸,萬一你被兩位娘子聯手趕出家門,也不至於流落街頭,我們在各自府裏為你常備住所,包吃包住”

    柴榮大笑:“此言甚妙!”

    朱秀翻翻白眼,對趙匡胤不懷好意地道:“如此也好,到時候我就長住尊府,教賀家嫂嫂打麻將,嫂夫人聰慧,又閑居家中,想來一定會很快精通此道。到時候小弟我就經常帶牌友入府,陪嫂夫人打麻將!”

    趙匡胤睜大眼,啞口無言,腦海裏出現這樣一副場景:

    他那位端莊賢惠、溫婉善良的夫人,從此喜好上麻將,一發不可收拾,整日裏坐在牌桌前,稀裏嘩啦搓個不停,家裏大大小小的廳室擺滿麻將桌,人來人往烏煙瘴氣,變成了開封官宦人家聚會打麻將的場所

    趙匡胤渾身一凜,作為一名麻將愛好者,他可是切身體會過這種新式博戲有多麽令人沉迷。

    他的夫人賀貞可是一位大家閨秀,平時喜歡在家裏享受歲月靜好,烹茶讀書,萬一被朱秀這壞胚帶上歧路,性情大變怎麽辦

    夫人賀貞出身會稽賀氏,也算名門望族,自小博覽群書,雖是女兒身卻頗有見識。

    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證賀貞抵抗得了麻將的誘惑。

    趙匡胤自己就深有體會,想當初隻是抱著見識新鮮事物的心態,發展到如今,每日不搓兩圈心裏就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他自己受了朱秀的荼毒也就罷了,可不能再把夫人也拖下水。

    就算夫人不喜歡麻將,對博戲不敢興趣,也保不齊朱秀想出其他鬼點子哄騙夫人上當。

    近朱者黑,可不能讓他賢良淑德的夫人遭受朱秀的毒害。

    “斷然不可!”趙匡胤義正辭嚴地大手一揮拒絕了,“我家沒有你留宿的房舍!你另尋別處好了!”

    朱秀投去鄙夷眼神:“剛才還兄弟長兄弟短,現在翻臉比翻書還快,究竟誰更無恥!”

    趙匡胤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沒有接朱秀挑釁的話茬。

    這小子為剛才的事存心找麻煩,還是先避避風頭再說。

    柴榮道:“盡管來我府上居住,你嫂子平時操持家務,哺育孩兒,照顧母親和幼弟,可比我還忙碌。這些年戰亂紛紛,我時常外出,家中的一切都托付給她,可算是辛苦她了。

    上次回到開封,我帶她出門遊逛,她竟然連以往常去的胭脂鋪怎麽走都忘記了!

    若教她學會麻將、撲克,空閑之時還能玩樂一番,也算彌補我心中的愧疚。”

    朱秀肅然起敬,拱手道:“柴帥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如果嫂夫人不喜歡搓麻將,我還可以做別的小玩意送給她解悶,還有未成書的西遊話本,嫂夫人一定會喜歡的。等嫂夫人看完,還可以講給宜哥兒、誠哥兒聽。”

    柴榮笑道:“那就有勞你了,娥慧聽我時常在家裏念叨你,也對你頗為好奇,想認識你這位隱士高徒、當世奇人。”

    朱秀嘿嘿笑著有些慚愧。

    趙匡胤急忙道:“麻將就算了,那西遊話本也給我家裏送一套,賀氏喜好看書,定會喜歡。”

    朱秀瞥了眼他:“還用你說賀家嫂嫂那裏,我定會給她送去。”

    趙匡胤感激地抱拳:“多謝兄弟!”

    隨後又急忙扭過頭,不敢與朱秀對視,擔心他又打著教賀氏搓麻將的主意。

    柴榮道:“對了元朗,弟妹已有身孕,這趟回去孩子就該出生了吧”

    趙匡胤羞澀地撓撓頭,一臉憧憬且幸福的笑意:“大夫估算,應是明年四月出生。”

    柴榮道:“大喜之事啊!到時候父帥與我一定會到尊府道賀。”

    “多謝柴帥!”趙匡胤滿心感激。

    “不知孩子的名字可取好了”柴榮似乎對老趙家的後代很關心。

    趙匡胤笑道:“趙家下一輩是德字輩,家父的意思,孩子的姓名讓我自己取,我之前想了幾個,賀氏不太滿意,故而還未定下”

    柴榮頷首道:“這是你第一個孩兒,更是趙家長孫,取名之事不可大意,一定要好好考慮。”

    “柴帥說的是,我也正為此犯難。”趙匡胤苦笑搖搖頭,沒想到為孩子取名字這種事難住了他。

    朱秀眼神呆滯,望著遠處蹲在溪流邊鑿冰玩的史向文發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柴榮盯著他看了會,忽地手一指笑道:“你看如何”

    朱秀一臉懵逼,趙大耳的孩子取名,管他什麽事

    趙匡胤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嘴裏念念有詞:“趙德秀趙德秀”

    趙匡胤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好名字!就叫做趙德秀!”

    柴榮撫掌大笑:“我也覺得甚好!甚妙!”

    趙匡胤粗糙溫熱的厚實大手拍在朱秀肩膀上,大笑道:“希望這個秀字,讓我兒將來能有賢弟一半的聰慧!若是如此,老趙家後繼有人啊!”

    朱秀沒好氣地推開他:“要是生下閨女怎麽辦”

    趙匡胤興奮的笑臉瞬間凝滯。

    柴榮笑罵道:“童言無忌,弟妹這一胎定是兒子!”

    趙匡胤咬牙道:“要是女兒,就叫趙秀秀!”

    趙匡胤惱火地瞪大眼,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自己孩兒的姓名上與朱秀扯上關係,順便占占便宜。

    朱秀心中鄙視,卻也知道這年頭的生育觀與後世大不一樣,篤定人家生女兒,有點罵人的意思,麵上趕緊賠笑道:“趙大哥莫惱,小弟隨口胡言當不得真,賀嫂嫂這一胎必定是兒子!”

    朱秀拍拍胸脯,差點就說生不出兒子你盡管來找我

    趙匡胤麵色稍霽,洋洋得意:“趙德秀!趙德秀!我兒就叫趙德秀!往後秀哥兒就是我兒子!”

    柴榮指了指他哈哈大笑,朱秀小聲嘀咕了句“幼稚”。

    趙匡胤口頭上占便宜,覺得自己在與朱秀的較量中扳回一城,心情瞬間大好。

    柴榮雙手枕著後腦勺,躺倒在羊皮墊子上,望著萬裏晴空,慨然道:“官家和李業等人一定不會讓我輕易回開封,也不知年前能不能把事情定下,好些年沒有安安穩穩在家裏過新年了”

    趙匡胤也是同樣的姿勢,霸占了羊皮墊子的另一邊,譏諷道:“即便朝廷允許柴帥回京,也不可能讓你繼續領兵,禁軍是不用想了,能保證三品待遇已算不錯,找個借口降職留用也不無可能。”

    柴榮默然了一會,灑脫而笑:“罷了,就算落個清閑散職我也認了,能有一筆俸祿,足夠養活家小便好。”

    趙匡胤苦惱似地拍拍腦門:“連柴帥也被冷淡打發,我豈不更慘弄不好要被發配去做個城門郎完了,無職無權,撈不到油水,隻怕還要去找老父親周濟”

    朱秀左右看看,學著二人的樣子往中間一倒,雙手枕頭夾在兩人中間。

    寬大的羊皮墊子,被三個仰麵躺倒的漢子占得滿當當。

    天空是漂亮的湛藍色,暖暖的冬陽照射在身上,讓人睡意湧動。

    趙匡胤拐了拐朱秀:“將來我們日子不好過,家裏揭不開鍋,你可得幫襯些。咱們這些人,連同郭帥,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及你一個零頭!”

    朱秀聽到談錢瞬間機警起來,摳搜地幹笑道:“趙大哥這話可就誇張了些”

    柴榮笑道:“如果朝廷容不下我們父子,大不了辭官來投涇州,就在你彰義軍治下做個牧民農夫也不錯。”

    趙匡胤泄氣似的長歎一聲:“想好好為朝廷效力,可惜人家不給機會。想安穩過日子,又怕無職無權遭人迫害,這該死的世道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以趙匡胤的性格,極少聽見他抱怨。

    可自從這次來到涇州,他對朝廷的不滿明顯多了許多,心中的憤懣埋怨積壓了不少。

    官家要掌權,四大隱相在他的操控下八麵出擊,首當其衝就是先帝留下的顧命大臣。

    蘇逢吉早早歸降,郭威也心甘情願交出天雄軍兵權,隻剩一個樞密使的職位,也不知還能當多久。

    現在就剩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史弘肇,和中書侍郎、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楊邠,是劉承祐皇權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柴榮和趙匡胤都是郭威麾下將領,劉承祐清算郭威派係,他們自然也逃不過,都在朝廷的打壓名單裏。

    所以趙匡胤為自己的前程感到心灰意冷,同時也對這個新生的劉漢朝廷滋生怨怒情緒。

    朱秀一直沒有說話,枕著頭閉上眼,似乎昏昏欲睡。

    趙匡胤忍不住又戳了戳他:“神機百變的朱參謀,可否為我等指條明路”

    柴榮也扭頭看去,眼裏隱隱有些期待。

    睡在兩個大漢中間,本就讓人感到不自在,還被他們火熱灼灼的目光注視著,更加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朱秀本想裝睡,可惜繃不住了,沉默片刻,低歎道:

    “有一位偉人說過,當內部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往往有兩種結果,一是有強大外力打破內部平衡,導致內部矛盾轉移。

    二就是內部矛盾徹底爆發,產生一場波及所有人的革命”

    趙匡胤聽得頭昏腦漲,一臉費解:“聽著拗口別扭,究竟是何意這種古怪的論調是哪位先賢所說”

    朱秀仰麵望著白雲飄過,幽幽道:“馬克思”

    趙匡胤一愣,仔細回想,從上古年間數到當代,也想不起有一個叫做馬克思的先賢。

    趙匡胤以為是自己見識淺薄,摸摸鼻子悻悻嘟囔:“這位姓馬的聖賢名字起得怪,說的話更怪,叫人聽不懂”

    柴榮皺眉思索好一會,問道:“你的意思,當前朝局猶如一潭死水,若無外力攪動,就會朝著第二種結果推進也就是說,官家和輔政大臣之間,終究會刀兵相見”

    趙匡胤驚駭睜大眼:“官家即便要爭權,也犯不著痛下殺手吧史弘肇和楊邠雖然平時有些恃功而驕,但他們可都是開國功臣,追隨先帝從太原一路到開封,如果官家對他們下手,必將激起驚天巨浪,百官人人自危,朝廷動蕩,天下藩鎮也會對朝廷失去信任!”

    朱秀兩眼放空,喃喃道:“或許兩種情況會一起爆發也說不定”

    柴榮怔了怔,不知為何,忽然間覺得渾身泛起涼意,四肢覺得僵冷。

    趙匡胤倒吸涼氣,不敢想象那種局麵的發生:“若被你這烏鴉嘴言中,這天下將會再度分崩離析!”

    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微涼的風帶著濕意輕輕吹拂過,不遠處傳來符家姐妹鶯雀般悅耳的嬌笑聲。

    遠處,還不時傳來李重進那破鑼嗓門的叫嚷聲,與此時此刻天高雲闊的景色非常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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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秀看看左右,隻見柴榮和趙匡胤眼睛瞪大怔怔愣神,小心翼翼地訕笑道:“信口之言,二位切莫當真!世間之事瞬息萬變,即便呂純陽在世,也不敢以一家之言掩蔽天下”

    趙匡胤翻了翻白眼,柴榮苦笑搖頭,齊齊鬆了口氣。

    “差點又被你忽悠!”趙匡胤不滿地嘟噥。

    “你剛才的話確有幾分道理,我回到開封定要與父帥好好商議。”柴榮正色道。

    朱秀看著他,以從未有過的凝重低沉道:“請柴帥回去轉告郭帥,將來若有機會離開開封,一定要想辦法帶上家眷,哪怕哪怕隻是一部分也好!朝局詭譎,開封城多得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魑魅魍魎,千萬不可大意,以免悔恨終生”

    柴榮笑容一點點收斂,覺得朱秀這話說的太過沉重,不過見他神情凝肅,點點頭:“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