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爺爺史彥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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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管你是史彥超還是王彥超!叫彥超的天下多了去,你這黑熊精誰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朱秀惱火不已,想都沒想脫口一頓臭罵。

    忽地,罵咧聲戛然而止,朱秀仰頭望著一臉凶獰氣的惡漢,眼瞳一點點睜大。

    “你你是史彥超”朱秀覺得自己的嘴皮子有些哆嗦。

    凶神惡煞的大漢獰笑著點點碩大的腦袋。

    朱秀咽咽唾沫,拱拱手小心翼翼地道:“敢問敢問郭帥帳下有幾個同名同姓之人”

    大漢伸出大拇指懟著鼻孔,冷笑道:“叫彥超的不少,姓史名彥超的隻有爺爺一個!”

    朱秀微微怔神,臉色變化極快,露出滿臉崇敬激動的神情:“敢問可是龍捷軍都指揮使,郭帥帳下第一猛將,號稱‘馬戰第一,陷陣無敵’的史彥超史大將軍”

    這下輪到史彥超發愣了,似乎沒有見過嘴臉轉變這麽快的人。

    剛才還凜然不懼地指著自己破口大罵,報出姓名後立馬換上一副溜須拍馬的諂媚嘴臉。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史彥超高高舉起的巴掌慢慢放下。

    朱秀諂笑像是凝固在臉上,眼珠子卻時刻緊盯那隻熊掌般的黑手掌,看到黑掌放下,才偷偷鬆口氣。

    若是這一巴掌落下,幾百斤的力道砸在身上,他不得躺床上休養三五個月

    出師未捷身先傷,錯過了擁護郭大爺入京的時機,與從龍之功完美擦肩而過,那才叫虧大發了。

    到時候就算讓史向文暴揍這黑熊精十次也不解氣。

    史彥超覺察到朱秀眼神相當不老實,粗大的指頭指著他的鼻尖叱罵道:“好個油嘴滑舌的小子!爺爺差點被你騙嘍!你小子少跟爺爺套近乎!敢罵爺爺是黑熊精,大帥帳下隻有你一個!”

    朱秀訕訕地拱手道:“史大將軍息怒,在下與史大將軍素未蒙麵,一時間沒有認出來。所謂不知者不怪,史將軍想來不會跟在下一般見識吧”

    史彥超冷笑道:“你小子著實沒臉皮,爺爺若是打了你,別人會說老子欺負小孩,大帥也饒不過我!”

    “嘿嘿多謝史大將軍寬宏大量!”朱秀諂笑道。

    史彥超指著紅孩兒:“你把馬賣給我,爺爺就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往後若是誰敢欺負你,盡管報爺爺的名號!”

    朱秀一臉為難地道:“此馬年幼,還未長成,恐怕難以承載史大將軍威猛之軀!不如這樣,在下出資為史大將軍重新挑選一匹好馬,保證能夠配得上史大將軍”

    早就聽聞史彥超是個霸道蠻橫不講理的渾人,朱秀可不會跟他硬懟,先想辦法穩住他再說。

    朱秀眼睛四處亂飄,尋找救兵。

    史彥超拽住韁繩:“爺爺就喜歡這匹!這馬兒渾身油光水滑,毛色鮮亮,齒、骨皆已長成,已是成年,哪裏年幼了你小子純屬瞎扯”

    朱秀拽緊韁繩不撒手,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搶不回來,忽地餘光瞥見柴榮正與人朝這邊走來,跳起腳招手大喊:“柴帥救我!”

    突兀的呼救聲引來不少矚目,可是見到史彥超,不少人都下意識地轉過目光,裝作沒看見。

    寧願跟李重進講道理,也不願跟史彥超起爭執,這是郭威麾下將校默默奉行的共識。

    柴榮轉頭一看,起初視線被史彥超龐大的身軀阻攔,沒有看見朱秀,直到朱秀跳起腳招手才看見。

    柴榮跟身旁人吩咐一聲,快步走來。

    史彥超惱火地伸出黑掌,想要把朱秀抓到身邊捂住嘴,柴榮剛好趕到,見狀嗬斥道:“史將軍不可無禮!”

    史彥超縮回手,朱秀趁機躲到柴榮身後,嘴臉一變,一副受盡欺負的委屈模樣。

    “啟稟柴帥,史大將軍想搶奪下官的坐騎!下官拚死阻攔,史大將軍還想用強,若不是柴帥及時趕到,隻怕下官就要被史大將軍打死了!”

    朱秀搶先一步,一臉憤慨地告狀。

    “呸呸!你小子少放屁!”史彥超暴跳如雷,碩大的拳頭攥起如銅錘,“爺爺若是動手,你小子還能活到現在還有,爺爺何時搶奪你的馬匹了”

    “你無故攔住我去路,逼我賣馬給你,若是不賣就要打人,難道不是威逼恐嚇、強盜行徑虧你還是大帥麾下將軍,如此做派與賊寇有何區別大帥的臉麵都被你丟盡了!”

    朱秀一番痛心疾首地怒喝,張嘴便衝著史彥超一陣“突突突”,一連串的話說完都不帶停頓喘氣。

    一眾圍觀的將士大感佩服,除了大帥和柴帥,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當麵訓斥史彥超。

    史彥超氣得滿臉漲紅,銅鈴牛眼凶光畢露。

    “你也少說兩句。”柴榮哭笑不得,沒好氣地低喝道。

    “下官遵令!”朱秀恭恭敬敬地揖禮,意猶未盡地砸吧嘴。

    剛才不少人都見到史彥超攔住他的去路胡攪蠻纏,可惜就是沒人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一方麵懼怕史彥超犯渾,一方麵也存了看朱秀笑話的心思。

    畢竟連日來他都跟在郭威和柴榮身邊,與大部分主要將領見過麵,人人皆知他是大帥和少帥身邊的新晉紅人。

    眾人都想看看,這位頭頂隱士高徒、當世奇才名號的年輕俊彥,除了一些過往功績,還有什麽本事能得到大帥父子看重。

    朱秀可不是初入社會的菜鳥,更不是職場新人。

    如今投奔在郭威麾下,今後難免要跟郭威的老部下們打交道,更要努力融入這群軍事將領組成的圈層當中,決不能被人輕易看遍。

    剛好史彥超這個大刺頭上門挑事,正好讓這群大大小小的武裝頭目們看看,他朱秀可不是怕事的人。

    想欺負咱初來乍到想看咱的笑話先掂量掂量自個兒在大帥麵前的分量再說!

    朱秀餘光掃視眾將校,心裏暗暗冷哼。

    柴榮知道史彥超的脾性,見獵心喜之下,相中朱秀的坐騎完全有可能,畢竟紅孩兒的確是稀有的金山馬王。

    武將愛馬如命,強買強賣這種事,史彥超也幹過不止一次了。

    見史彥超惱火又閃爍不明的眼神,柴榮就知道朱秀說的不假,當即臉色一沉,喝道:“胡鬧!

    今日校場點兵聚將,乃是軍中大事,豈容你們在這糾纏不休大帥還未到,若是大帥到了,知道此事,我看你們如何交代”

    朱秀躬身垂手肅立,史彥超急吼吼地辯解道:“少將軍切不可聽這小賊胡言亂語!俺是想要他這匹馬,可俺也說了,任憑他開出價錢來,多少錢俺也出得起!”

    朱秀嗤笑著嘀咕道:“史將軍財大氣粗,可真是了不起呢!你願意出錢,我還不願意賣呢!我出五千貫錢,請史將軍赤身當眾高歌一曲,不知史將軍可否願意”

    噗嗤一聲,周圍不知是誰憋不住笑出聲來,緊接著一連串努力忍住的吭哧偷笑聲響起。

    “哇呀呀!小賊著實可惡!”史彥超氣得哇哇叫,想要伸手去把朱秀從柴榮背後捉過來一頓痛毆。

    “朱秀閉嘴!史將軍不得無禮!”柴榮佯裝嚴肅,嘴角卻忍不住劃過笑意。

    “史將軍不可動粗!你剛從相州點兵回來,想來你二人還沒有見過麵。朱秀是大帥親自任命的行營掌書記,輔助魏軍師掌管軍機,乃我軍中要員,往後見麵不可失了禮數!”

    柴榮又叮囑了史彥超一番。

    “咳咳下官朱秀見過史將軍!”朱秀施施然地朝史彥超揖禮。

    史彥超銅鈴牛眼瞪大,沒有想到這油頭粉麵、滿嘴油腔滑調的臭小子,竟然還是大帥帳下參讚軍機的要員。

    “咚咚咚”

    便在這時,城頭戰鼓擂動,沿著城牆東邊,金盔金甲的郭威騎馬直奔點將台而來,身後親兵扛著郭字帥旗緊跟。

    “大帥到!各軍歸位!”

    傳令兵站在點將台上放聲大吼。

    “你二人跟我來!”

    柴榮麵容一肅,帶著朱秀和史彥超往點將台下趕去。

    史彥超再渾也不敢在郭威麵前放肆,惡狠狠地怒視朱秀一眼,把他的臉貌深深記在心裏。

    朱秀嘿嘿一笑,彷佛剛才的吵嘴沒有發生過,拱拱手小聲道:“下官在涇州原州置辦幾個馬場,如果史將軍有需要的話,下官可以幫忙為將軍尋一批好馬來。放心,價錢絕對公道!”

    史彥超瞪大眼,惱火地咬牙切齒,好個無恥的小子,剛才當著少將軍之麵,把他好一頓貶損,現在竟然又覥著臉上門做生意

    不過想到那匹炭紅寶馬,史彥超又按捺不住心中喜愛,壓住火氣冷聲道:“爺爺要天下一等一的好馬!”

    朱秀眉梢輕挑:“好馬有的是,就怕史將軍出不起價錢!”

    史彥超惱道:“隻要有好馬,金山銀山爺爺都給你搬來,爺爺還欠你一份人情!”

    朱秀眯眼狡黠一笑:“一言為定!”

    “哼!等你先弄來好馬再說!若是敢拿劣馬糊弄,就算拚著被大帥責罰,爺爺也要好好揍你一頓出出氣!”

    史彥超威脅似地衝他晃晃砂缽大的拳頭,而後回到一眾將領裏站好。

    柴榮帶著朱秀站在點將台前,魏仁浦站在他的旁邊,頷首微笑致意。

    傳令兵令旗招展,四麵傳來沉悶的號角聲,戰鼓陡然間加快,聲聲落於心頭。

    朱秀屏住呼吸,抬頭看著點將台之上,金盔金甲披血紅戰袍的郭威大踏步走到台前。

    郭威抬手下壓,四麵號角聲漸漸止息,戰鼓聲也重重落槌,偌大的軍校場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落在高高的點將台上,那身披金甲昂然挺立的雄壯身軀之上。

    郭威虎目掃視四方,大手一揮,兩員大將綁縛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囚徒押送上台。

    兩員大將正是郭崇和曹英,那囚徒正是劉承祐派來的密使岩脫。

    “十一月十三,開封廣政殿前,官家誅殺史弘肇、楊邠、王章三位國朝重臣,將三人家眷親朋盡數誅滅,開封城兩日內斬殺上千人!”

    郭威蒼涼的聲音自點將台之上傳來,五十步外,有一排大嗓門的軍士再度把郭威的話重複一遍,再隔五十步傳聲一次,如此一來,遍布校場的上萬將士,基本上都能聽到郭威的講話。

    “此人名叫岩脫,乃是自小侍奉官家的童仆。廣政殿事變後,他手持官家密旨,潛入鄴都,暗中聯絡郭崇、曹英兩位將軍,妄圖指使兩位將軍取我人頭,回京向官家複命領賞!”

    郭威指著岩脫厲聲道,郭崇上前一步,將一份絹黃紙恭敬地交到郭威手中。

    郭威展開公示眾將士,大喝道:“諸位請看,這便是官家要誅殺我的詔書!”

    眾將士一片嘩然,嘈雜的嗡嗡聲頓時四起。

    雖然人人都聽到傳言,但如今聽到郭威親口講述此事,又親眼見到官家詔書,還是令所有將士感到心驚肉跳。

    有親兵捧著官家旨意送到一眾將領們手上傳閱。

    郭威“咣”地拔出腰間雁翎刀,重重紮在點將台上,悲涼大吼:“既然官家有旨,要取我首級,你們當遵從官家旨意行事,斬下我這顆腦袋,送到開封,今後忠心侍奉官家,不得有二心!”

    竊竊私語的聲音頃刻間消失,無數雙眼睛盯著立在郭威身前,光寒閃閃的雁翎刀。

    柴榮麵色陰沉,暗暗握緊佩刀。

    魏仁浦神情澹然,一隻手抬起輕輕搭在腰間,好像隨時準備落下。

    朱秀站在身後,看看這二人,又朝四方瞟眼,果然見到有不少生麵孔的望雲都軍士,時刻注意柴榮和魏仁浦的動向。

    一旦事情有變,暗中埋伏的望雲都虎賁之士就會驟然發動,殘酷鎮壓一切膽敢有異心的將領。

    朱秀心中一凜,郭威嘴上說著相信自己的部下忠誠無二,但背地裏還是指派魏仁浦做好完全的準備。

    而望雲都的調動、布置朱秀全然不知,真正知道郭威究竟在暗中做了多少安排的人,恐怕隻有魏仁浦。

    就連柴榮也不一定全都知曉。

    “郭大爺還說魏仁浦老謀深算,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朱秀心裏嘀咕。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朱秀明顯的感覺到,郭威和柴榮的性情有了不小的變化,變得更加果決狠辣,城府更加深沉難測。

    或許是因為開封家眷遇害的打擊太過沉重,使得二人性情在短時間內產生變化。

    朱秀暗暗歎口氣,在心裏告誡自己,越是靠近開封,他們父子距離那個位置就越近。

    往後君君臣臣,尊卑有序,界限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