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朱秀,字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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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寧,鴻臚寺。

    對於江寧朝廷而言,鴻臚寺隻是個空衙門,一年到頭用來接待外賓的次數屈指可數。

    大多數時候,鴻臚寺主要負責操辦一些皇家司儀活動。

    鴻臚寺卿的職位空置多年,負責主持日常事務的吳少卿還是兼職,人家的正職差事是司農寺卿。

    但這些絲毫不妨礙李璟撥給大筆錢款,把偌大個鴻臚寺修建成一派江南水鄉雅築的景象。

    朱秀入住鴻臚寺第二日,徐鉉就把朱武一家和吳友娣送來。

    一家子住進這處奢華園林,吃喝有專人伺候,整日無事東遊西逛,釣釣魚,看潘美教朱武和朱亮爺倆練武,和吳友娣嘮嘮家常,除了不能邁出大門一步,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李璟花費大價錢修繕鴻臚寺,就是要向各邦使節顯示大唐的富足強盛。

    如今用來安置朱秀一家子,倒是讓他們白白占了便宜。

    鴻臚寺,荷花園,水池中央的蓮亭裏。

    清澈的池水被風吹皺,碧綠的荷葉隨風輕擺,陽光灑落,水麵波光粼粼。

    午後時光悠閑,朱秀懷抱大丫,其他人圍坐在兩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侃。

    大丫蜷縮在朱秀懷裏呼呼大睡,朱亮撐著腦袋,趴在吳友娣腿上,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個不停。

    “這麽說,朝廷早有探子埋伏在江寧”潘美牛眼瞪大。

    朱秀輕輕擦拭大丫腦門上的汗漬,笑道:“別忘了,官家手裏可是有一支望雲都,這支人馬至今有多少人,誰也不知道。

    官家開國後,望雲都就憑空消失,據我猜測,應該是並入了武德司,和武德司重組。

    武德使王令溫,和官家交情深厚,自從改任武德使後,這王老爺子的行蹤就變得飄忽不定,朝野對他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之前我在官家禦案上見過一份詳細的江寧布防圖,就猜到這裏極有可能早就有武德司的密探進駐。

    我們在江寧城鬧出好大亂子,武德司不可能不知道。

    就是不知,官家收到密報,會作何反應了”

    潘美幸災樂禍:“依官家的脾氣,還能有何反應當然是把你臭罵一通,等你回去再狠狠踹幾腳”

    朱秀攤攤手:“官家總不會見死不救,要踹我也得先派人把我救回去再說吧!”

    潘美兩手一抱,搖頭道:“我看難!單是李弘冀那一關就不好過,那狗東西可是揚言要把咱們幾個剁碎了扔江裏喂魚”

    朱秀道:“隻要李璟不鬆口,李弘冀想害咱們沒那麽容易,防備好他們暗中下手就好。

    胡廣嶽,從今日起,警戒等級提升至甲等,我們這些人的吃喝住行,全都要細細甄別,特別是飲食,一定要保證安全。”

    胡廣嶽抱拳鄭重道:“侯爺放心,徐尚書把第五都的弟兄以徐府仆從的名義送進鴻臚寺,如今咱們身邊伺候的人,全都換成了自己人,生活起居可保萬無一失!”

    朱秀笑道:“徐先生這次幫了大忙,多虧有他仗義相助,否則我們的處境絕對要比現在艱難十倍。”

    潘美嘀咕道:“虧你當初還從徐家手裏坑了三十萬貫錢,現在想想咱老潘都覺得羞愧難當”

    朱秀伸出手:“把分你的三萬貫錢還回來!”

    潘美想都不想,搖頭道:“做夢!那錢老子存了京兆府駐開封進奏院,每月有一厘半利息咧!

    將來,老子還要用這筆錢在開封買地買宅子,娶婆娘呢!”

    朱秀毫不客氣地衝他豎起雙手中指。

    潘美大致知道這個手勢的含義,自知理虧,撇撇嘴不做爭辯。

    吳友娣擔憂地道:“可不敢在官府存飛錢,要是被私吞了,都不知道找誰告官哩!”

    朱武也道:“在板橋店做生意的商賈,都不敢在官府存飛錢,手續繁瑣不說,還得加收一大筆台券錢,有時外地府衙找借口不認憑券,小老百姓一點辦法沒有。”

    潘美指著朱秀道:“不怕!開封府那幫官老爺,貪誰的錢也不敢貪朱侯爺的錢!誰不知道朱侯爺朋友多,麵子大,要是告到官家麵前,保證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朱秀好笑道:“你用我的名義存飛錢”

    潘美理所應當地道:“那當然!我一說定遠縣開國侯的名號,那幫家夥笑得那叫一個惡心!”

    吳友娣和朱武、楊巧蓮一臉驚歎地望著朱秀。

    朱亮滿眼睛冒光,小叔叔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越來越高大偉岸了。

    朱秀隻是笑笑,陷入沉思。

    飛錢業務由來已久,大概在唐憲宗元和年間就已經在民間出現,距今已過去近一百五十年。

    準確的說,飛錢不是一種貨幣,隻是一種以官府、商賈信用背書的票證,是一種匯兌業務。

    其作用,一來限製地區錢幣流通,二來方便商賈販運商貨,進行大宗貨物交易,促進商貿流通。

    不過長時間的戰亂後,民間市場經濟遭到嚴重破壞,官府公信力大打折扣,整體社會秩序遭到衝擊,經常發生官府借飛錢名義斂財,等到商賈拿著票證支取實物錢幣時,官府又以各種借口拖延、否認、貪墨。

    原本當十文的上好銅錢存了飛錢,等到支取時隻能換回當五文、當二文的爛錢、賤錢。

    久而久之,官府經營的飛錢匯兌業務已經在民間徹底失去公信力。

    相反,一些富商、世家大族在自家商號裏開設的飛錢業務倒是大受歡迎,信用相對來說好一些。

    但是這種民間飛錢容易受到戰亂影響,還有各大商號的經營狀況影響,不確定因素很多,風險較大。

    《諸世大羅》

    這就給大宗商貨遠途運輸交易造成了極大不便。

    如果有機會,朱秀倒想建議郭威以朝廷名義創設真正意義上的錢鋪,對錢幣流通進行專管專營

    吳友娣拉著朱秀的手,憂心忡忡地道:“秀哥兒,實在不行,咱服軟認個錯,給那太子爺磕頭賠不是,求人家放咱家一條生路

    這地方有吃有喝,屋子也寬敞,連睡覺的褥子都是蠶絲織的,這些花花草草看著也漂亮,可娘心裏一點不踏實,越住越不安心呐”

    吳友娣歎口氣:“要是那太子爺實在氣不過,非得殺人出氣,你就把娘交出去,讓他殺了我我老婆子沒啥用,死了剩一把骨頭,你哥倆撿兩根帶回濠州,找處地方埋了就是”

    “娘!說甚晦氣話”朱武急了,“咱好不容易一家團聚,好端端的雜能死要俺說,萬一那什麽狗屁太子爺非得要秀哥兒的命,咱就跟他拚了!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就是!拚了!”楊巧蓮也堅定地表態。

    朱秀忙笑道:“你們不用擔心,唐主是個聰明人,不會輕易要我的命!”

    朱武搔搔頭,滿臉迷糊:“為啥人家可是皇帝,說句話別人就要掉腦袋的!”

    朱秀解釋道:“我是大周臣子,周主欽封開國侯,又擔任鎮淮軍節度副使,也算一方大員,如果唐主殺我,容易挑起兩國邊境糾紛,使得戰火重燃。

    唐國現在全力出兵南楚,騰不出手在淮南用兵,按照唐主的性子,不會輕易和我朝結怨。

    但有一點非常重要,我此行隻為南下尋親,所作所為與我朝官家無關,不論是闖聚景苑還是劫持太子,都是我個人擅自做主,不關大周朝廷的事。

    這一點你們切記在心,不管誰來問,都要一口咬死。

    以免唐國朝廷用此事做文章,敗壞我朝官家的聲譽。”

    朱武、吳友娣、楊巧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朱秀的話記在心裏。

    朱秀又對胡廣嶽吩咐道:“近來鴻臚寺內外,一定會出現許多陌生麵孔,有的是唐國朝廷派來的探子,有的是李弘冀、宋齊丘的人,還有可能是開封武德司我們自己人,你要注意辨別。”

    “屬下明白。”

    朱秀甩甩被朱芳壓得發酸的胳膊,笑道:“徐先生說要介紹韓熙載給我認識,正好,請韓夫子送我一個字”

    吳友娣遲疑了下,說道:“秀哥兒,其實你爹當年臨死前,請縣裏算命的王瞎子替你取過一個字,說是等你將來考取功名做官用得上”

    “啊”朱秀愣了愣,“叫啥”

    吳友娣回想了下,很確定地道:“文才!朱文才!”

    朱秀嘴角扯了扯,臉色有些發黑。

    潘美捧腹大笑,拍著他的肩頭:“朱文才!好字啊!跟你挺相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