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疑心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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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宮已是晌午,朱秀和周宗匆匆趕回太傅府。

    李璟一聲令下,唐政係統全力運轉,六大禁軍兵團各自抽調兵馬,兵部簽發調令發往駐紮在江寧府的幾大軍府,抽調兵馬組建大軍,又或是補充進六大禁軍兵團,充實江寧防務。

    戶部和司農寺緊急劃撥國庫儲備糧食,核發軍糧,征發民夫,轉運輜重。

    李璟嚴令各官署不得泄露長沙消息,卻不知為何,到了中午時,有關長沙兵敗,邊鎬大軍陷入險境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城。

    加之六大禁軍調動頻頻,民夫征發令已經下達府縣衙門,江寧城內隨處可見兵馬結隊穿城而過,更是弄得滿城人心惶惶,氣氛驟緊。

    李璟命查文徽率領五千先鋒軍兩日後出發,晉王李景遂統率餘下大軍,務必在半月之內出發。

    如果時間太過倉促,糧草輜重轉運不及時,隻能下旨讓沿途州縣供給一部分。

    朱秀作為隨軍高參,本該跟隨主帥留守中軍,李璟卻特意傳話給他,命他兩日後隨查文徽先行。

    “陛下讓你隨查文徽先行,明顯是對你不太信任,有所防範。你隻能自己小心,晉王那裏,隻怕是幫不了太多。”

    跨進府門,周宗步履匆匆,麵色沉沉。

    朱秀快步跟在一旁,臉色陰沉難看。

    李璟比他預想中的還要謹慎多疑。

    原本按照他的設想,由晉王李景遂掛帥出征,他混個參軍職銜跟隨左右,出了江寧地界就找機會脫身。

    李景遂是個忠厚之人,又跟周宗、徐鉉交情深厚,就算事情敗露,李景遂也不會拿他怎麽樣。

    朱秀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不定還能說服他放自己北歸。

    可現在,李璟倒是同意讓晉王掛帥,卻又安插一個查文徽擔任副帥兼先鋒,這就讓朱秀很難受了。

    更惱火的是,李璟命他跟隨查文徽先行出發,根本不給他留在中軍的機會。

    如此一來,晉王那裏是徹底指望不上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逃出江寧城再說。

    勞煩伯父想法子弄幾套禁兵衣甲來,我讓老母和兄嫂扮作親兵,跟隨我一起入營,還有娥皇”朱秀道。

    周宗點點頭,剛想說什麽,身後傳來管事呼喊聲:“老爺!老爺!神武軍統軍劉彥貞將軍來啦!還帶著許多軍士”

    周宗一驚,止步回身道:“怎麽回事”

    管事小跑追來,喘著氣:“小人也不知道啊,劉將軍派兵把守府門,已經帶人入府了”

    說著,一陣鎧甲粼粼聲響起,甲具全身的劉彥貞率領一隊禁兵沿著廊道走來。

    周宗和朱秀相視一眼,急忙迎上前。

    “劉將軍這是何意”周宗看了眼他身後披甲佩刀的禁兵,麵色不虞。

    劉彥貞抱拳,歉然道:“老太傅見諒,某也是奉皇命行事。陛下說,近來江寧城兵馬調動頻繁,擔心有宵小之徒趁機對太傅府不利,特地命末將率人進駐,確保府中安寧。”

    劉彥貞看了眼朱秀,又笑道:“聽聞朱小大夫的家卷也在府中嗬嗬,陛下還說了,朱小大夫隨軍遠赴湖南,家卷留在城中,一定要確保安全,特意命本將一並照看妥當。”

    朱秀眼底劃過驚怒,猛地捏緊拳頭,又很快鬆開。

    劉彥貞笑道:“請朱小大夫為本將引薦一下,本將見過令堂,先熟識熟識,以免今後認錯人。”

    朱秀拱手,擠出一絲笑:“皇帝陛下考慮周全,小臣感激不盡。往後一段時日,就勞煩劉將軍了。”

    “嗬嗬,好說好說。”

    劉彥貞笑聲爽朗,“今後同朝為官,說不定本將還要指望朱小大夫多多幫襯。如今誰不知道,朱小大夫得陛下看重,隻等平定湖南回來,封爵拜官不在話下!”

    “希望借劉將軍吉言。”朱秀哈哈一笑,滿麵春風。

    當即,朱秀引劉彥貞往後宅跨院而去。

    朱武兩口子和吳友娣見到一大群陌生官兵著實嚇一跳,朱秀趕緊低聲解釋,這才勉強安撫住。

    劉彥貞倒也沒有什麽異樣,客客氣氣地稱呼一聲夫人,還主動做了一番自我介紹,說明此次來意。

    吳友娣惴惴不安,聽了個囫圇。

    朱秀注意到,劉彥貞看似溫和的目光暗藏鋒銳,一一掃過朱武夫婦和吳友娣,把他們的樣貌牢記在心。

    劉彥貞身後軍士同樣如此,一個個目光鋥亮,看樣子是要把他們一家的麵容全都印刻在腦海裏。

    《最初進化》

    “這段時日就有勞老太傅了,莫要見怪,末將也是奉旨行事。”劉彥貞笑道。

    “哪裏,劉將軍客氣。老夫這就命人安排一處獨院,供劉將軍平時歇息。”周宗道。

    劉彥貞道:“無需麻煩,在門樓天井附近騰出幾間房舍就可。”

    不等周宗說話,劉彥貞抱拳告退。

    吳友娣憂心忡忡地拉著朱秀:“秀哥兒,這不是那日救我們的劉將軍他咋會來了”

    朱武凝重道:“瞧那劉將軍的架勢,倒像是來監視俺們的。”

    朱秀勉強笑道:“娘、大哥莫慌,容我和老太傅商量商量。”

    周宗拉著朱秀走到一旁,沉聲道:“陛下命劉彥貞守在太傅府,就是怕你攜帶家卷趁機北逃。

    看來之前的計劃已無用了,還需另想辦法。”

    朱秀恨恨地摔打從路旁草叢長出的一株淺藍桔梗,花瓣飄落在地。

    李璟啊李璟,還真是疑心深重,把朱武一家扣留江寧當作人質,就不怕他來個一去不返。

    本來打算讓他們扮作親兵混入軍中,出了江寧城就能找機會逃走。

    現在劉彥貞就守在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可能走出太傅府一步。

    “為今之計,隻有讓他們暫時留下,你帶潘美先上路,老夫再找機會助他們逃出江寧。”周宗白眉緊皺。

    朱秀歎口氣,苦笑道:“如果我一家從江寧逃走,伯父難免受牽連。唐主疑心深重,隻怕遷怒伯父”

    周宗擺擺手:“老夫自有脫嫌之策,你無需擔心。周家在江南經營數十載,些許人望還是有的,沒有真憑實據,陛下不會拿周家怎麽樣。”

    朱秀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深深鞠禮。

    “你那邊的人手安排好,出了城,老夫幫不了你太多。

    城裏無需擔心,自有老夫安排。”

    周宗語氣深沉,頓了頓,又道:“娥皇就托付予你了,她留在江寧終究不妥,太子和宋齊丘逼迫愈緊,老夫不可能時時護她周全

    老夫盡全力助你,隻希望你好好待娥皇,不要負她。若天下形勢當真如你所料那般,南歸於北,將來,望你在危難之際出手保全周家”

    朱秀重重點頭:“伯父放心,隻要朱秀在世一日,必定視周家如同我親族,厚待之,此為誓!”

    周宗深吸口氣,笑容裏流露一絲釋懷:“有你這番話,老夫再無顧慮”

    周宗自去調動人手做安排,朱秀留下,交代朱武和吳友娣在他走後配合周宗行事。

    胡廣嶽趕來稟報,說徐鉉和李從嘉來訪,被劉彥貞擋在府外,讓他去門房見麵。

    朱秀隻得一路小跑趕去。

    半路上,遇見聞訊而來的周憲。

    小娘子神情有些憔悴,這兩日心事重重,沒有歇息好。

    周憲見到他,咬咬唇低下頭,想快步從他身邊走過,一副不想跟他說話的樣子。

    朱秀忽地停住腳步,低聲道:“計劃有變,我先行一步,你們暫且留下,等候後續安排。記住,任何時候,以保全性命為主,就算陷入絕境也不要喪失求生的勇氣和決心。”

    說完,朱秀看她一眼,微微點頭,帶著胡廣嶽匆忙離開。

    周憲回頭望著他,微微泛紅的眸子裏一片擔憂

    太傅府正門已經被劉彥貞帶來的神武軍兵士接管,門樓兩側,各自駐紮一隊軍士,府門口幾個虎背熊腰的軍漢目不斜視,搞得進出府門的人戰戰兢兢。

    劉彥貞正負手站在府門口,跟徐鉉和李從嘉交涉著什麽。

    “劉將軍。”

    朱秀趕到,劉彥貞看他一眼,笑道:“朱小大夫來的正好,安定郡王和徐尚書到訪,你們就在此說話吧。”

    劉彥貞說完就要走,朱秀跨前一步攔住他:“劉將軍,小郡王和徐尚書身份貴重,又是老太傅和在下的客人,為何連府門都不讓進”

    李從嘉胖臉不忿,都囔道:“站在大門口迎客,也太過失禮了。”

    徐鉉麵色冷沉,撚著須緊盯劉彥貞,想聽聽他作何解釋。

    劉彥貞不慌不忙地笑道:“幾位莫怪,本將也是奉陛下旨意行事,公事公辦,在大軍出城前,任何外人不得踏入太傅府一步,往來賓客一律擋在府外。

    如果小郡王和朱小大夫有異議,大可以進宮找陛下商談。在陛下沒有新的旨意到來之前,本將隻能照規矩辦事。”

    劉彥貞抱拳,折身跨進府門。

    他倒也沒擺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慢架勢,隻是把實情原原本本的講明。

    朱秀暗自惱火,但也知道怪不到劉彥貞頭上。

    他的確和周宗私交密切,算是晉王黨人,但他對李璟的忠心也不是假的。

    如果不遵旨執行,出了意外他可擔不起責任。

    朱秀請二人入府,站在天井一側。

    劉彥貞倒也沒阻攔,隻是他手下的軍士眼睛不眨地緊盯三人。

    “朱兄,這是怎麽回事”李從嘉小聲問,胖臉緊張。

    徐鉉苦笑道:“陛下多疑,還是不放心你啊”

    朱秀苦笑道:“唐主派劉彥貞坐鎮太傅府,嚴禁我一家出入,這是想把我一家老小當作人質啊!原來的計劃不能用了,必須另想辦法。”

    李從嘉撓撓頭,歉疚道:“對不住,我也沒想到父皇如此多疑”

    朱秀苦笑擺擺手,這事兒不怪他。

    徐鉉擰眉道:“兩日後你隨查文徽啟程,到了軍中,查文徽必定派人對你嚴密監視,你要想想該如何自處。”

    “我主已經派人接應,隻要走出江寧城,一定有機會脫身。隻是江寧這裏,還請徐先生和小郡王多多幫襯了。”朱秀懇切道。

    李從嘉忙拍胸脯道:“朱兄放心,答應你的事,不論如何我一定辦妥!”

    徐鉉道:“你隻管安心去,城中自有我們照應。等過兩日,我再找機會和老太傅詳談。”

    “多謝!”朱秀歎口氣,他離開江寧,兄嫂老母一家隻能托付於人了。

    如今騎虎難下,若是他悔口不去,李璟必定生疑,隻能見機行事。

    “對了,今日朝會之上,你們可曾注意到齊王麵色”朱秀想起一事,忙問道。

    李從嘉訥訥道:“齊王叔麵色晦暗,咳疾深重,也不知染了什麽大病。”

    徐鉉也道:“齊王發病已有半年之久,宮廷禦醫和民間大夫瞧過不知多少,用了多少方子,就是不見好轉。”

    “齊王以前的身子可是這樣”朱秀反問。

    李從嘉搖頭道:“齊王叔自幼習武,有勇烈,能投槍十丈開外,能拉兩石硬弓,數九寒冬的天氣,都能在王府湖中戲水,哪會像如今病癆鬼的樣子。”

    “不錯,齊王二十八歲,正值壯年,這半年來突然染病暴瘦,著實叫人費解。”徐鉉也惋惜道。

    朱秀點點頭,忽地道:“此事恐有蹊蹺,未必是染病生疾,也有可能是中毒!而且是長期、隱蔽、慢性的微量毒物!”

    “怎會!”李從嘉猛吃一驚。

    徐鉉深深皺眉,默然不語。

    朱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提醒齊王知曉,讓他查查王府內部人員,特別是身邊侍奉日常起居之人,如果有可疑之處,一定要盡快鏟除,免得生出禍亂。”

    徐鉉明白他的意思了,饒有深意地看著李從嘉:“文才所言有理,此事別人不好得說,隻能由小郡王找機會提醒。”

    “我!”李從嘉指指自己,胖臉迷湖。

    朱秀笑道:“你是齊王侄兒,借著探視之機隨口一說,齊王自會領悟。如果王府內部無事最好,一旦查出實情,齊王能保得性命,他也會對你感恩戴德。”

    李從嘉似懂非懂,撓撓頭:“既是如此,待會我就去一趟齊王府”

    朱秀和徐鉉相視一笑。

    如果真是有人暗中給齊王下毒,幕後黑手不用查也能猜到是誰。

    齊王得到李從嘉的指點,一定會心懷感激。

    將來若有機會,李從嘉或許能從這份感激裏,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