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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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文十六年的五月十五日,這就是我前麵說的機會來臨的那天。
五月十四日夜晚,衍文帝默不吭聲的往我這伏辰宮裏塞了個侍衛,姓尹,名平羌。尹平羌!
跟現實裏比,晚了個把個月。
我想著山月的事兒,想逆一回命,把尹平羌給退回去。就借著得了賞賜,要謝恩的由頭去了勤政殿。
五月天微熱,跪在涼意十足的石磚上,難受程度比上一次有了很大幅度的降低。
衍文帝在受了我的禮,又聽了我好幾句不走心的奉承後,就把殿裏伺候的人都給趕了出去。
其中,包括我帶過來的山月,和他身邊一直陪侍的左應監。
諾大個屋子內,一下子隻剩了我和衍文帝兩個。
“聽說,你最近往雲舒宮跑的勤快?”他坐在金燦燦的不帶一點文化底蘊的王座上,居高臨下的問我。
“嗯!是,元陽有謹遵陛下的吩咐,好好的去叨擾貴妃娘娘。”莫名其妙的問這一問的,還是先把他之前說的話給搬出來的好。
“地上涼,起來說話吧!”他言語裏的態度呈一百八十度大轉,“坐這兒,離朕近點,讓朕好好看看你。”
我傻眼的看著這情形,跟上次陸娥姿對蘇佑的可不是一個樣?但為啥上次的蘇佑是感激的眼淚一把,而我卻隱隱有點抗拒?
好想揮手拒絕,可王權在上,王命……難為!
走近,坐下,規規矩矩的聽他問,“今年可是十六了?”
“嗯!”三月初三生,於今,剛好滿十六。我抿著唇的衝他點了點頭,撿到我的跛腳老翁說,他打草叢裏抱起我的時候,懷裏正塞了張我的生辰八字,湊巧的不得了。
當時,他也正是因為有這一湊巧,所以才信了我是被棄養的,而非衍文帝所說的路遇伏殺,無奈失蹤。
也幸得這一湊巧,要不然他都無法去衙門給我上官戶。
但他這好端端問我年紀做什麽?難不成……
這不靠譜的衍文帝不會是想讓我去和親吧!
我揣著一顆心,七上八下,如坐針氈。
“你長得很像你母後。”他沒頭沒腦的又來了這麽一句,好家夥,這是要打感情牌了?
“元陽自小流落在外,並未見過母後一麵。”雖同樣一麵未見,但那文華皇後畢竟生養了我一場,生恩不得忘,所以我願喚她一聲“母後”。
他被我這句話懟的一頓,笑扯了扯嘴角後,岔言道,“你不用對朕如此戒備,朕今日隻是想同你嘮嘮家常。”
隻是嘮家常?我怯生生的又低下了頭,跟他道了句,“元陽不敢。”鬼才信他的嘮家常,打量著我進來時沒看到被拖出去的人麽?
“你是朕的長女,有何不敢?”衍文帝忽展慈眉,從一旁的多寶閣上拿了張的紙走到我跟前,“聽說,你懂南乾話?”
南乾?端毅…,“是,在侯府時夫人譴人教過,故而略懂一點。”侯府裏的事蘇佑作為殿下或許查不完整,但衍文帝卻能,所以,我根本沒辦法欺騙。
“那,看看這個!”
手裏拿著衍文帝送過來信箋,猶豫著要不要抬眼一看。
“看吧!是朕讓的,不會怪罪你。”
得了他這話,我才提了點兒膽子把信箋湊眼一瞧,“這是……”這信上說了什麽?端毅侯與夫人並未死?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一年前有人從朕的手裏買了他們的命。”
侯爺和夫人未死,所以阿晚才是質子!衍文帝要牽製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
“元陽不知陛下的意思!”
“朕的話有那麽難理解嗎?”不怒自威,是上位者的壓迫,涉及阿晚的父母我不敢再隨意答話,在沒弄清楚衍文帝的目的之前,我做足了奉命唯謹。
“既然不明白,那朕就解釋給你聽,朕的意思是一年前,是有人從朕的手裏買了他們的命,所以他們才能存活於今,而現在,就像那你剛才看到的,他們又被人盯上的捅到朕的麵前了。
通敵叛國,罪當淩遲,朕能放過他們一次,卻不好違著太師與滿朝文武的意思,視而不見第二次。除非……”
“除非什麽?”明知道這是他拋下的魚鉤,卻還是一口咬了上去。
雖然,礙著我現在的計劃,冷眼旁觀才是我的最佳態度,畢竟,隻有我現在不管了,那端毅侯夫婦才會慘死於衍文帝手下。
而我,隻需要通過別人的口,像講故事那樣,把端毅侯一年前是怎麽活下來的,如今又是怎麽死的一字不落的告訴他。
凡事可一不可再,第一次,他尚能以我初入宮,地位不穩毫無權利為由,騙了自己,原諒我。
可這第二次呢,他拿什麽騙?
最近的我可深受陸娥姿的喜愛,就連這勤政殿也都來了好幾次了。
沒有地位不穩,沒有毫無權利,這樣的我若再事不關己,閉耳不聞就未免也太涼薄了點。
性真如阿晚,在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後隻會覺得大受傷害,從而怨懟上我。
我的目的,自然也就達到了。
但,那是他的爹娘啊!
幻境裏發生的事與現實裏有沒有聯係我不清楚,我隻知道,縱有一絲可能我也要幫他留住他們。
“先幫朕辦件事吧!”衍文帝說。
陰冷潮濕,不見天日。這是我對即將踏足的這間屋子的第一映像,灌袖的風和時不時就能瞥見的某種多足細小動物無一不在跟我說,別進去了,進去幹嘛呢!回去吧,裏麵很髒,很亂,很冷,很不好受的。
可……我不能回去,我一定要進去。
上午衍文帝要我做的事,就是來這兒,美名其曰出宮一日遊,實際說法,斷了被關在這屋子裏那個人的筋脈。
裏麵的人是誰,衍文帝事先沒跟我說,所以在我普一見到那個人時,麵上表情不可謂不豐富,三分對任務即將完成的欣喜,兩分要斷人手足筋脈的不忍,和五分驚嚇。
這張臉,未免,也太像陳旌旗了。
我忙招手喚來這兒看管他的一個兵將,“他是誰?”
他朝我打了個千,道,“回殿下話,此人正是判賊陳常的大兒子陳燕歸。”
“陳,燕,歸!”我看著那托盤上陳列的十分整齊的斷筋器具,晃了晃神,所以陳旌旗沒有說錯,她罵的那些話也都是真的,陳燕歸的筋脈是我廢的。
她大哥筋脈,是我廢的!
她恨我,該!
我微合上眼,一聲令下,撕裂聲回響在這間黑咕隆咚的石房子裏。
半個時辰後,那將士回我,“殿下,廢好了。”
我倒吸了口滿是血腥味的涼氣,“嗯,給他找個郎中來吧。”整半個時辰,咬著牙,一聲不吭,這陳燕歸也算是個好漢了,可惜了,沒遇到個明君,碰到的淨是些瘋子。
辦完事兒,再回到勤政殿時,衍文帝正在畫畫,看到我提裙而入,笑了笑,“辦完了?”還是那副假慈假善的模樣。
“是,辦完了。如了陛下的願,陳家大公子一身武功被廢,筋脈具斷。”
他忽略掉我刻意夾帶的譏諷,道,“嗯,辦的不錯。”
“知道朕為什麽要廢了他陳燕歸,又為什麽要挑中你去做這件事嗎?”
為什麽?還能為什麽!在回來的路上我問過山月,她簡單的跟我講了講,大致情形與我記憶裏無二。
兩個月前瓜州大捷,陳旌旗與陳燕歸回安陽謝恩,慶功宴上,陳旌旗得封空靈縣主,陳燕歸也被賜婚與了昌邑侯之女方瑤,就連未曾入城,遠在涼州的陳家次子陳明楚也被衍文帝定了撫州氏族上官家的女兒為妻
兒子成才,女兒也巾幗不讓須眉,一門四將,又和侯府氏族連了姻親,那段時間,想貼著陳家博一把富貴的絡繹不絕。
可這樣的場景卻沒持續多久,僅短短一月,陳家就從百尺雲端跌入了萬丈深淵。
這所有事起因,皆歸於了陳旌旗與陳燕歸提前三日的回京。
長街萬裏,戶戶燈花,她其實隻是想提前回來看燈花,卻不想,會在酒樓為救一被迫賣身的姑娘,揮著拳頭的揍了禮部尚書簡家二公子簡萬裏。
更沒想到那簡尚書居然會在她陳家鼎盛之時,陳情上告,為他的寶貝兒子討個公道。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簡尚書這一次隻能啞巴吃黃連,自己吞苦的時候,衍文帝卻一反常態的罰了陳家。
朝堂上,那些早不滿陳家囂張如此的能言文官,就踩著衍文帝罰陳家的步子,一個個的跟著上起了折子。
有說陳旌旗隨意殺人,無視王法的,也有說陳家持功不敬,意圖為王的。
如山的折子堆裏,衍文帝拿了一本最狠的摔到了陳旌旗與陳燕歸的身前,“造反!朕給你賜婚昌邑侯府,是給你機會,讓你鼓著他們造反的了?”
盛怒之下必有冤案,他根本沒給陳燕歸與陳旌旗辯解的機會,就擼了陳家在朝所有人員的官職,陳氏一族也被發配到了大塍的極寒之地,扶餘城。
盛時將神在世,敗時過街老鼠。
“昌邑侯謀逆,陳家作為姻親自然得連坐,至於陛下為何要元陽去做這件事,請恕元陽不知。”
“你想救端毅侯?”衍文帝問我。
我不敢欺騙,隻好說,“是!”
“朕,可以再放他們一次!”
但有要求,這是為君者的製衡道,他縱然昏庸也好歹是個王。
所以,他借著捕捉到我臉上一閃而過的欣喜,直愣愣的潑下一瓢冷水,訴說著他籌謀了半天的話,“但朕雖不殺,這滿朝文武卻有的是人想殺他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