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在下不才白玉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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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小鎮也算熱鬧,正好遇到趕集,秦近揚感受著人間煙火,在街上閑逛。
    咦……糖葫蘆?
    嘴裏寡淡……來一根!
    手裏捏著一根竹簽,秦近揚邊走邊吃,酸酸甜甜,這就是生活啊,悠然自在。
    “爹爹,我可以吃一個糖葫蘆嗎?”
    剛離開小販沒幾步,秦近揚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他轉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有個黑瘦黑瘦的農夫,他背上有個竹筐,竹筐裏坐著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小女孩。
    能看得出來,農夫家庭比較幹淨,雖然窮了一些,但小女孩的衣服都是幹淨的布料,衣服上的補丁也工工整整。
    女孩的頭頂有兩個朝天揪,兩隻眼睛有些怯生生,但又大又明亮。
    可惜,小女孩的身體狀態卻很差,似乎是患了重病,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脖子都是軟的,隻能把腦袋靠在竹籃上。
    雖然身體有病,但絲毫不能阻礙她對熱鬧的向往。
    “這……唉……”
    老漢表情局促。
    能看得出來,他溺愛閨女。
    老來得子,雖然是個姑娘,但對農戶而言,也是掌上明珠。
    可一路趕到小鎮,盤纏路費已經捉襟見肘,瞧病的時候,又花光了家裏所有銀子。
    身上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了。
    老漢想到大夫的話,心裏就和被刀絞一樣。
    女兒的病,醫不好了。
    剩下的時間,盡量吃點好的。
    吃點好的。
    閨女應該吃點好的。
    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一根糖葫蘆,自己就是買不起。
    “爹爹,咱們是沒錢了嗎?”
    “沒關係的,咱們下次來鎮裏,再買糖葫蘆吧……今天就不吃了。”
    小女孩異常懂事。
    察覺到爹爹語氣不對,急忙就改了口。
    “爹爹,其實我也不愛吃糖葫蘆,酸的牙疼。”
    小女孩又補充道。
    老漢表情更加痛苦。
    從小到大,閨女一次糖葫蘆都沒有吃過,這所謂酸的牙疼,一定是聽財主家兒子說過。
    酸的。
    到底是什麽酸呢!
    甜……又是什麽甜。
    老漢有時候想給閨女講講,可他自己也沒有吃過。
    “爹爹,您等著吧,等我長大了,天天給你買糖葫蘆吃……爹爹這麽厲害,肯定不怕酸。”
    小姑娘下一句話,讓老漢再也堅持不住。
    他低著頭,逃一樣離開鬧事。
    一路上,老漢的眼淚吧嗒吧嗒往地上落,他害怕更咽聲被閨女聽出來,話都不敢說一句。
    ……
    “包子,包子……大肉包子。”
    “餛飩,熱騰騰的餛飩……”
    “糕點……來自京城秘方……糕點……”
    “餅……炊餅……賣炊餅……武氏炊餅……”
    ……
    街道上叫賣聲此起彼伏。
    父女兩似乎是商量好了一樣,都不再說話。
    小女孩雖然懂事,但她畢竟是小孩子,有著對食物本能的貪婪。
    她狠狠豎起鼻子,似乎要把街上所有香香的味道,都狠狠吞到自己肚子裏。
    ……
    到了街角的一個破廟外,老漢把框放下,從懷裏拿出來一隻粗麵餅。
    他掰成小塊,輕輕送到閨女嘴裏。
    “爹爹,你也吃一些。”
    閨女搖搖頭,閉著嘴,就是不肯吃。
    “爹爹不愛吃這種餅,爹爹從小就討厭吃餅……”
    老漢搖搖頭,臉上甚至表現出一股厭惡。
    可喉嚨的蠕動,出賣了他饑餓的本質。
    ……
    閨女睡著了。
    最終,她也沒啃吃幾口餅。
    閨女年紀小,可卻超出常人的懂事。
    老漢蹲在街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灰蒙蒙的苦楚,就如被烈日暴曬了幾個月的黃土地。
    那是一種支離破碎的淒苦。
    他餓著肚子,抬頭看向天空。
    雲朵一團接著一團,仿佛串聯成了糖葫蘆的模樣,似乎連空氣都散發著甜甜的味道,還有一些酸。
    自己當了一輩子慫人,好不容易討來個殘疾老婆。
    老婆早就死了,至死也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盛放在盤子裏的菜肴。
    閨女也活不久了。
    慫了一輩子。
    不能再慫了。
    遠處有個衣著光鮮的中年人,正優哉遊哉溜達,他腰上有個玉佩。
    老漢捏了捏破爛的衣角,嘴角逐漸猙獰。
    他看了眼閨女,更加下定決心。
    老漢站起身,悄悄藏在中年人必經之路上,手裏捏著跟木棍。
    隻要打暈中年人,就可以搶走那隻玉佩。
    隻要女兒臨死前能吃一口糖葫蘆,自己哪怕被官府捉拿,被菜市口活剮了,都不白活這一輩子。
    他渾身在抖。
    手在抖。
    腿在抖。
    心更是抖的厲害。
    ……
    啪!
    眼看中年人就要走過來,突然,有一隻手掌,輕輕按在老漢手腕上。
    哐啷!
    木棍墜落。
    老漢轉頭,看到一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
    難道是官府的捕快?
    老漢渾身酸軟,直接膝蓋一軟,習慣性的就要跪下磕頭求饒。
    他磕了一輩子頭。
    小時候給財主磕,給財主的兒子磕,給財主的小妾磕,給財主家的下人磕。
    秦近揚把老漢扶起來。
    同時,他把兩根糖葫蘆放在老漢手裏。
    “別犯傻,你打不暈他,反而會被他打死!”
    秦近揚歎了口氣,心裏酸楚。
    這老漢一看就好幾天沒吃飽飯,對方可是一品武者。
    ……
    “爹……甜的……多謝大官人!”
    小女孩舔著糖葫蘆,一遍又一遍。
    老漢的手腳依然在顫抖。
    這終於明白,自己這是遇到了大善人。
    “這些衣服拿回去吧,還有這些小吃食……我稍後再給你拿點銀兩,你好買種子。”
    秦近揚解開包裹,裏麵是他剛才購買的一些東西。
    小姑娘還沉浸在糖葫蘆中無法自拔。
    秦近揚和老漢坐在一旁,他隨口問了一句……果然,小姑娘是患上了疾病。
    聽老漢說,鎮裏的郎中治不好。
    秦近揚想了想,準備去其他大一點的醫館看看,或許還有希望。
    這麽小的年紀,這麽懂事的小孩,太可惜了。
    實在不行,還有懷裏的小黃鳥,讓由銅瘟神醫來看看。
    雖然,機會隻有一次。
    雖然,世界上傷病千千萬萬,自己也隻能救一個。
    但小女孩的這份懂事,真的觸動了秦近揚。
    他前世就是個單身狗,在他的時代,最不值錢的水泥殼子,是年輕人窮其一生都買不起的絕望價格。而本應該是無價之寶的愛情,卻是一串又一串的廉價條件。
    本應該最美好的相濡以沫,簡直和詛咒一樣寒酸。
    秦近揚想過要有自己的孩子,最好是個小女孩。
    他本身也就是一個感性的人。
    受不得這種場麵。
    ……
    “秦兄弟,你果然是個古道熱腸的性情中人。”
    遠處響起一道聲音。
    秦近揚轉頭一看。
    史英南?
    那個天天黏在薛冰冰身旁的小舔狗,西月宗的少宗主?
    他不是病重,將死之人?
    為什麽會在這裏?
    “秦兄弟,看來離開山莊對你而言,也不是什麽壞事。我能看得出來,你氣色不錯,似乎經脈也恢複了一些。”
    說話間,史英南已經走了過來。
    老漢自覺離開,回到閨女身旁。
    秦近揚皺了皺眉。
    離開山莊後,自己也沒必要在吃金運丹,境界也重新突破到了三品。
    但史英南看不出來也正常。
    隻有強者能一眼看出弱者品階,而在弱者眼裏,卻做不到精準分辨,隻能大概感知到很強。
    上次薛冰冰說過,史英南不能動用真氣,其實和普通人差不多,甚至,都不如普通人身體好。
    史英南臉色蒼白,嘴唇發青,依然是那副病懨懨的模樣。
    也不等秦近揚回話,史英南已經走到小女孩身旁。
    他指尖搭在小姑娘的手腕上,眉頭逐漸皺起來。
    老漢大氣不敢出。
    小姑娘也知趣的配合著史英南,她知道父親從村裏來鎮上的路途堅信,再苦的藥,都是一口飲光。
    過了很久,史英南鬆開手指。
    ……
    “史兄,你……懂醫術?”
    秦近揚問。
    西月宗是武者宗門,以前和合嵐山莊是死對頭,門下弟子一個個殺伐果斷,對山莊造成過不少損失。
    少宗主居然還是個大夫?
    “略懂一些吧,從小不擅武道,總得開一竅。”
    史英南朝秦近揚笑了笑。
    隨後,他又轉頭問老女孩的老父親:“發病多久了?”
    “大概半年時間了……對了,村裏還有不少小孩,都有類似的問題,都是四肢無力,抬不起手腳……很多家的孩子已經病死。”
    老漢急忙道。
    聞言,秦近揚眼珠子一瞪。
    該死。
    還是傳染病。
    “大人之間,有沒有出現這種病?”
    史英南皺著眉,明顯和秦近揚一樣發愁。
    傳染病,最麻煩。
    “大人倒是沒有!”
    老漢搖頭。
    “你在哪個村?帶路吧,我去看看。”
    史英南表情肅穆。
    “我也去!”
    秦近揚附和。
    “真的……多謝恩公,多謝大善人,多謝神仙。”
    老漢眼珠子發亮,下意識又要跪下磕頭。
    他肚子裏詞匯不多,恨不得一口氣全部都祝福出去。
    “秦兄……是傳染病,會死人的,你就別去了。”
    史英南搖搖頭。
    “我有真氣護體,而且大人似乎沒問題,倒是史兄你……這身體……”
    秦近揚打量了一眼史英南。
    真怕他路上就倒下,但史英南是大夫,真的出人預料。
    “將死之人,死在哪裏都是一具骸骨,無所謂的。”
    史英南示意老漢站起來,並且讓老漢帶路。
    ……
    秦近揚雇了輛馬車。
    老漢陪小姑娘在車廂裏休息。
    秦近揚駕車,史英南坐在他旁邊。
    陽光明媚,微風陣陣,是個好天氣。
    “史兄,去牛家溝有些距離,你走這麽久,那薛師姐?”
    秦近揚路上閑聊著。
    “哈哈哈,雖然我愛慕你師姐,但也不能天天膩在一起……再喜歡一個人,看膩了也會煩。”
    史英南笑了笑。
    說起來,自己的感情消散之後,似乎很久沒有思念過薛冰冰。
    “秦兄,我有個事,想問問你!”
    史英南想了想,又說道。
    “問吧!”
    秦近揚道。
    “你離開山莊那一天,你薛師姐沒有去送你,你會不會怨她?”
    史英南問道。
    “哈哈,怨還談不上,我心眼沒那麽小……但實話說,有些遺憾,也有些失落,畢竟我認為,我倆之間親如姐弟了!”
    “我隻是走了,也不是死了,而且以後還會見麵的!雖然不再是師姐師弟,但還是很好的朋友。”
    秦近揚想了一下,又補充道。
    放在任何道理前麵,他都沒理由去怨薛冰冰。
    但想到許元晟輕飄飄一句話,就讓薛冰冰轉身折返回去,這種重要程度的落差,總歸是讓人難受。
    論關係,王忠奇和李安書都隻是一麵之緣,僅僅受了自己一點點恩惠,便毅然出來送自己。
    馮奪英他們就不提了。
    還有那個石重逢,連未來都賭上了,硬是要替自己聲張正義。
    每個人都會得罪嚴京非。
    他們又不蠢,也知道自己以後在山莊的日子不會好過。
    可,這就是感情吧!
    但如果事事算計,感情也就沒那麽珍貴了。
    秦近揚不是個聖賢。
    他願意對朋友好,肯定也希望朋友同樣對自己好。
    每個人內心都有脆弱的一麵,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誰不希望朋友能站在自己身旁呢?
    那些微弱的溫度,能驅散所有寒冷。
    “失落!是啊……失落!我能理解你!”
    史英南拍了拍秦近揚的肩膀。
    原來秦近揚把薛冰冰當成是姐姐。
    唉!
    “對了,史兄我聽說你身體虛弱,走路都累,可看你精神奕奕,你……”
    秦近揚岔開話題,擔心史英南身體有什麽問題,畢竟路途不近。
    嘩啦!
    史英南扯開衣袍。
    他的身上,貼著不少符籙。
    “鎮痛符,輕聲符,重啟符……各種符……”
    史英南笑道。
    “原來如此,史兄辛苦。”
    秦近揚心生敬佩。
    ……
    兩個人一路天南海北,亂七八糟閑聊。
    史英南發現,秦近揚比薛冰冰所講的更加有趣。
    秦近揚也覺得史英南是個不錯的朋友。
    “史兄,話說……你父親和莊主到底有什麽交易?純粹就是好奇,如果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
    秦近揚好奇道。
    “哈哈,也算不上什麽秘密。”
    “交易的內容,就是我的屍體……小時候的一些機緣巧合,我的身體出了問題……如果我能安心死去,死前再自我淨化一次骸骨,這骸骨就是秘藥……”
    “我能讓許雯卿的根骨,晉升到白玉品階。”
    史英南笑的很坦然。
    “骸骨?”
    秦近揚頭皮都有些麻:“那史兄你的根骨是……?”
    史英南看著夕陽,嘴角微笑:
    “在下不才……白玉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