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空嗟歎(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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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鞭炮震徹揚武城。

    幾乎全城的人都跑到了聚賢堂外,圍觀武林第一美女的婚禮。

    誰不想一睹第一美女的芳顏呢?即便早已見過,見過無數次,卻還是想再瞧上一眼,仿佛永遠也看不膩。

    這就是易如水的魅力。

    如水般柔美,如火般潑辣,是她獨一無二的標誌。

    銅鏡之中,她動人的眼波更加魅惑,她紅潤緊抿含笑的唇更加誘人。她的臉仿佛更紅了,紅潤的可人。

    她的頭上是金晃晃的兩對鳳釵,釵上鑲滿珠翠,兩邊各墜金絲綴珠流蘇,金絲配上白中透粉的珍珠,華貴而不失素雅,看起來簡直是美極了。

    她已穿上嫁衣。

    火紅的嫁衣,像火,像朝霞。

    迷人、喜慶。

    易夫人拂過易如水的長發,心裏本就不開心,麵上反而還要裝作很開心。臉上僵硬的笑容,看的易如水很不舒服,卻又不想提出來。

    易夫人為她蓋上了蓋頭。

    賓客將至。

    易盟主就站在門外。扯著笑,朝著才來的客人作揖。

    “哎呀。白掌門可算來了,坐坐坐。”易盟主像是看見了什麽人,眼睛都好似在發光,小跑著迎了過去。

    來人是個男人,看不出他的年紀,隻見一襲白衣,幹淨儒雅。

    就憑這一點氣質,不管他多大,也一定會有無數女人排隊想嫁給他。

    “易盟主不必如此客氣。”白掌門回了回禮,手指之上寒光忽閃,令易盟主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雪翎,乃是當今武林六大名門之首,而這位白掌門,正是雪翎掌門人,人稱“小琴聖”!

    怪不得易盟主對這個所謂的白掌門如此客氣。

    “嘿嘿,”易盟主幹笑著,把白掌門帶到最前麵的一張桌子旁,“白掌門您坐。”

    “嗯。”白掌門點頭微笑。

    又有人來了。

    這次是四個,三男一女。

    其中有吳秉燭。

    既然有他,那麽也一定有忘雲閣的那個“怪人”,劉公子。

    他來了,吳秉燭跟在他身後。

    走在他身旁的人,一襲冰藍色長袍。目光淡然,神色淡然,好像世間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和他無關,他一直很平靜。

    可他身邊的女人卻不平靜,一直喳喳的說個不停,像隻小鳥。

    可那個男人卻一點也不嫌她煩,反而很認真的聽著。

    “劉閣主!”易盟主和白掌門招呼了一句,又迎了上去,一樣的恭敬,一樣的語氣,隻不過換了換稱呼,“蘇掌門,蘇夫人。”

    他看向了吳秉燭,想了想,才笑著道:“吳二護法。”

    劉公子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說了一句:“有禮了。”

    那個蘇掌門,好像比劉公子還要傲慢幾分,隻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拉著那個小鳥似的女人往裏走。

    “想不到盟主竟然認識在下。”吳秉燭笑道。

    “認得認得,自然認得。四位請,請!”

    這四位,劉公子與吳秉燭自然不必多說,而那蘇掌門,便是當今天下第一劍法名家,褚門派的掌門!

    誰人不敬,誰人不懼?

    顧嗟歎站在一旁看到這些人,不禁都有些緊張了。因為一下子見到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物的機會並不多,也許過了這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2

    除了暗影門門主和洛城上官家家主,好像整個武林裏有名的人都來了。

    就連多年未曾露麵的“雲中飛燕”燕雲歸也來了。

    他已很老了。

    頭發已花白如雪。

    顧嗟歎把他攙扶了進來,就像對待一個值得尊敬的老者。

    他也的確值得人尊敬,談吐不凡,舉止高雅。

    喜宴早已開始。

    堂已拜過。

    隻是,誰的臉上都看不到真正的喜色。

    主人家都沒有喜色,客人們更沒有。

    劉公子在飲酒,飲的很慢,很享受。

    蘇掌門在和她的妻子談話,他隻管聽,很少搭話。

    吳秉燭不喝酒,也不說話,就靜靜的坐在劉公子身邊,安靜的像個孩子。

    白掌門像在看戲。這裏隻有他的表情才是最享受的,沒有人比他更懂得享受。

    燕雲歸一個人,坐在一張桌上,靜靜地吃些盤裏的菜。

    剩下的人,也都很安靜,安靜的幾乎不敢呼吸。

    這個喜事,簡直是這世上最荒唐的喜事。

    世上絕沒有這樣的喜事。若不是那喜慶的紅綢,和門上的喜字,恐怕沒人會將它當成喜事。而是會當成喪事對待,可它偏偏又不像喪事。

    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顧嗟歎好像喝了很多酒,他好像已經醉了,說起了醉話。

    “易青城,你愧疚嗎?”

    易青城是易盟主的大名。他聽到顧嗟歎這般叫他時,臉已變得鐵青。

    “顧燈,即便醉酒,也不準如此無禮!”

    “無禮嗎?”顧嗟歎冷笑,“無禮嗎?”

    顧嗟歎又說了一遍。

    易盟主好像有些慌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的額上已滲出細汗。

    “易青城,我問你,當年你逼死我爹時,有理嗎?”

    顧嗟歎說的當然不是禮貌的禮,而是理由的理。

    “你爹?!”易青城大驚。他已猜到了什麽,可是他不敢說,“我何時逼死了你爹?顧燈!你實在太醉了!快快回房!”

    “你叫我回房。我卻偏偏不回,我隻問你一句話,有理嗎?”

    顧嗟歎已走到易盟主跟前。

    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醉了,他的步伐很穩健。很瀟灑,很實在。

    易盟主被問的無言以對。

    “有理嗎?”顧嗟歎步步緊逼。

    在場賓客無一敢上前,即使有,也已被顧嗟歎身上那股氣勢嚇得不敢出頭。

    “你究竟是誰?”易盟主問。

    “你且猜猜,猜對有獎哦。”

    “什麽獎?”

    顧嗟歎聞言。咧嘴大笑,弓著身子附在易盟主耳邊,一字字道:“這獎嘛,就是留你全屍。”

    “屍”字出口,顧嗟歎的身子卻似離弦之箭,倒縱三丈有餘,爾後又以風一般的速度,鷹隼似的朝著易盟主撲了過來。掌中已多了一把劍,短劍,袖中劍!

    3

    武林中人很少見到易盟主的暗器。

    沒有人見過那樣快的暗器。

    自易盟主的袖中倏地飛射而出,圓圓的,像是石頭。

    所有人都以為顧嗟歎必死無疑。

    可但見那顧嗟歎袍袖一卷,那暗器便沒了蹤影。

    再一甩,那暗器又從顧嗟歎的袖中暴射出來,看起來比易盟主的更猛,更快,更狠!

    暗器分別直擊中下左右四個方位,袖中劍則跟隨這那暗器的速度,朝著易盟主的麵門,直刺出去。

    真是一點破綻也不露,一點生路也不給易盟主留。

    易盟主自知無論如何他也是躲閃不開的,所以他隻能想法子保證使自己傷的最輕。

    他是往左閃的,左邊的暗器狠狠的砸中了他的膝蓋。他隻覺整條腿的骨頭仿佛都要碎了,一下子就栽倒了地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易夫人已經急了,她已跑到白掌門麵前,急聲泣道:“求白掌門救命!求白掌門救命!”

    白掌門看了看她,然後望向顧嗟歎,

    手微動,寒光一線,就像是一根銀針,可世上哪有如此長的銀針!

    是琴弦!竟是琴弦!手指上纏繞的琴弦!

    那琴弦竟將顧嗟歎掌中的短劍,竟硬生生的彈偏了幾分,以至於沒有要了易盟主的命。

    顧嗟歎用劍抵著易盟主的脖子,目光卻已看向白掌門。

    “小兄弟為何殺他?”白掌門柔聲笑問。

    “因為他該死。”

    門外不知什麽時候又來了一個人。

    一身華貴的錦衣,一張平凡親切的臉。

    曲老爺。

    正是曲老爺。

    “原來是曲兄。”白掌門眯眸笑道。

    “是在下,白掌門。在下此次前來,是為顧兄報仇的。”

    “這位小兄弟莫非是”白掌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臉驚詫的看向顧嗟歎。

    “的確。他乃是顧兄獨子,顧嗟歎。”

    在場眾人無人不驚,驚訝的都已說不出話來。

    “曲向天!”易盟主忍著痛吼叫,臉上的表情甚是猙獰。

    “是我。”曲老爺靜靜看著他。

    “你來了!你早該來了!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早就知道是我逼死的對不對!”

    “三日之前我隻是懷疑。”

    “嗬嗬嗬,哈哈哈,”易盟主大笑,笑的猖狂,發絲繚亂,看起來已近乎瘋癲,“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知道了又如何!我贏了!一直都是我贏!他死了,永遠也不會醒過來!哈哈哈,你知道麽,”易盟主麵上帶著一絲詭秘的笑意,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我不僅逼死了他,還燒死了他的女人!哈哈哈!我隻恨沒讓他絕後——”

    他再也不能開口了。

    他的脖子已被顧嗟歎一劍割斷。

    劍法之快,竟誰都沒有看清。

    血噴湧而出。

    易如水衝了出來。

    她出來的有些晚了。易夫人也已死了,死狀和易盟主簡直一模一樣。

    滿地的血,就像是易如水身上嫁衣的顏色。

    多麽諷刺!

    她此刻才知道,原來顧燈就是顧嗟歎,顧嗟歎就是顧燈。

    一切都是她引狼入室。

    易如水隻想把這身屈辱的衣服脫下。所以她脫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脫得隻剩下貼身的紗衣。

    曼妙的身材若隱若現。

    易如水伏在易盟主的身上,淚如泉湧,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狠狠地瞪著顧嗟歎,唇已被咬的滴出了血,她的淚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握緊拳頭,看著顧嗟歎,她恨不得一刀捅死眼前這個人,然後把他的心肺全部挖出來。可她此刻卻連站也站不起來。

    她傷心欲絕,再也沒有力氣了。

    “顧、嗟、歎!”這三個字仿佛是從易如水牙齒裏擠出來的一樣,“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可我卻不會死。”顧嗟歎看著地上的悲痛欲絕女人,“我會活的好好的。”

    顧嗟歎轉身走了,沒有回頭。一直走到天邊,走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