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君子無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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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多謝。”

    南宮若喻隻說了這一句話。然後他就走了,離開了這間簡陋的小店。

    他的確要去洛城,隻不過卻不是為了去找上官府。

    這隻是因為,洛城是他的必經之路。

    他要去褚門。

    不是因為他有褚門秘籍。

    而是因為他要去找一個答案——褚門派明明知道他身上並沒有秘籍,且他和褚門又無仇無怨,為何褚門不在江湖發聲,揭穿謠言,為他辯白呢?

    他實在想知道,所以他一定要去褚門,見一見褚門那位蘇掌門。

    行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串串腳印。

    腳印很深。

    可見南宮若喻已經很累了。

    風很冷,冷的像是刀鋒的溫度。

    寒風拂過南宮若喻的臉龐,就像是一柄匕首,輕輕的劃過,看起來很柔和,卻又疼的刺骨。

    明明已經開了春,可為何還會這樣冷?

    冷的像是人間地獄。

    萬物沒有半點複蘇的痕跡,也是,即便它們此刻生芽,也隻有被凍死的可能。

    南宮若喻裹進了身上的袍子,領上的貂毛緊緊貼著他的臉。可他依舊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街上沒有一個人。

    抬眸望去前路,白茫茫的一片。

    可南宮若喻卻突然發現,遠處那純潔的白色之中,突兀的多出了的一角朱色。

    不知那是誰家的房簷?

    耳邊的風聲似泣,腳下的雪亦是吱吱發響。

    南宮若喻靜靜聽著這些聲音,自然的聲音。

    不知何時,遠方傳來一陣極不和諧的音調。

    腳步聲。

    這腳步聲很輕,卻很穩。

    腳步很亂,可見來人至少有三個人。

    的確是三個人,三個在小店離開,然後又出現在這裏的那三條大漢。

    他們的眸子皆是赤色,臉卻一個比一個黑,一個比一個陰沉。

    他們看著南宮若喻站住的背影,喝道:“你還想逃?”

    當先一大漢,身著短襖,目露凶光,一手提刀,另一手手指上卻帶著一翡翠扳指,拿著折扇,看起來與他給人的感覺極其不搭。

    他獰笑著,用和在那小店裏幾近一模一樣的語氣,再次問道:“不打算跑了?”

    事情仿佛再一次重演。

    那大漢問這和小店裏問的一模一樣的話。

    一模一樣的嘴臉,一模一樣的語氣。

    南宮若喻沒說話。

    另一個大漢笑了。他的臉上坑坑窪窪的,就像是在麥子堆裏臉朝下趴了一晚上一樣。

    他怪笑道:“小娃娃,我看你還是乖乖將那東西拿出來,沒準兒我們兄弟幾人,還會留你一條性命!”

    他在小店裏可不是如此說的,他說,他要留他一條全屍。

    南宮若喻沒開口,而是將目光轉向那個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的人。

    在小店裏沒開口,在這裏亦是沉默的那個人。

    2

    一雙漆黑的眸子,沒有半點神采,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瞎子。

    他長得不黑,卻也不白,不高,也不矮。

    他的胳膊看起來很長,長的像是長臂猿,可卻不顯得難看。

    南宮若喻看著他,他也看向了南宮若喻。

    沉默許久的他,終是開口:“你害死了我三哥。”

    他說的三哥,自然是小店裏被那個少年人一劍要了命的人。

    南宮若喻不想開口,他也沒來的開口,那人已飛似的撲了過來。雙臂很長,伸展開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隻翱翔的鷹!

    南宮若喻大驚,身形猛然倒縱三丈,轉身欲走,那人卻又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柄匕首,猛然刺向南宮若喻的背!

    南宮若喻隻覺背後呼呼風響,側身滑向一旁,雖躲過致命一擊,可那銀灰色的袍子,卻還是被劃開了一條五六寸長的口子,裏麵滲出了絲絲血跡。

    血珠滴在雪上,宛若紅梅般驚豔。

    南宮若喻在跑。

    他這輩子都沒有跑的這樣快過。

    連他自己都很驚訝,自己原來可以跑這樣快。

    往往隻有在最危機的時刻,人們才能發現自己的潛能。這本就是個不爭的事實。

    後麵的三個人還在追。

    南宮若喻捂著肩上的傷口,忍著痛,一直跑。

    身後的雪地上,印下了一串“紅梅”。

    冷風刺痛著他的傷口。就像是一刀,又一刀的劃動他的肉,他的骨。

    痛的鑽心,痛的要命。

    南宮若喻的臉仿佛更加蒼白。他迷茫的看著前路,突然,他那雙本來朦朧無神的眼睛,竟然變得分外明亮。

    他看到生機。

    雖然說店裏出現的那個中年男人的話也不一定信得,但他還是把生的希望,寄托給了上官府。

    上官府就在前麵。

    南宮若喻已經來到了上官府門前。用盡僅剩的氣力,“砰”的一聲敲響了上官府的大門。

    然後,他隻覺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整個人軟綿綿的倒在滿是雪的台階上。冰冷的寒意侵入衣袍,冰涼刺骨。

    追他的人也停了,略有些忌憚的看著上官府緩緩開啟的大門。

    一個瘦瘦的男人探出頭了,一雙狹長的眸子掃了掃空曠的街道,才想關門,一低頭便瞧見了早已昏迷的南宮若喻。

    這人心下大驚,趕忙將南宮若喻扶起來,試了試他的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掃視四周無人,便將南宮若喻拖進了上官府。

    蕭音嫋嫋,委婉纏綿。

    潭水結著一層薄冰,清澈明亮。

    潭心有一亭子,亭上欄杆刻滿了精致的花紋。

    亭上欄杆上斜倚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很漂亮的男人。

    冰藍色的袍子,看起來比冰雪還要寒上一分。

    他微闔的眸子,纖長的手指輕撫著唇邊玉簫,輕輕吹著。

    “五公子!”不遠處傳來一個很甜的女聲。

    那人喚了一聲,不得回應,便又道:“管家帶進來了一個人。”

    3

    的確是一個人。

    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南宮若喻。

    當然是南宮若喻。

    南宮若喻銀灰色的袍子已被鮮血染透,潔白的貂毛領上竟還沾著晶晶亮的雪珠。

    上官府的管家已將南宮若喻拖進了正堂,側候一旁。

    少頃,上官五公子便自門外進來——冰藍色的長袍,似比冰雪還要寒上幾分。腰束玉帶,上斜插玉簫。

    背負雙手,唇角含笑。

    看起來甚是溫文儒雅,恍若謫仙。

    但見他垂下眸子,輕輕瞥了南宮若喻一眼,指尖輕撫蕭身,微微蹙眉,道:“他如何傷的?”

    聲音清冽而又略帶沙啞。雖談不上多麽優美,卻很是耐聽。

    那瘦管家聞言,道:“小人也不甚清楚,隻見這孩子昏迷在門外,便將他帶進來了。”

    上官五公子點了點頭,伏下身,用指腹推了推南宮若喻的額頭。

    冰涼的觸感再次令南宮若喻心下一顫,他吃力的睜開眸子,映入眼簾的是極為樸素的屋內擺設,以及蹲在自己麵前那個似笑非笑的男人。

    這個人自然是上官五公子。

    他的唇角仿佛一直都是上揚的,看起來好像在笑,可他的眼中卻往往並沒有笑意。

    他那一雙似杏眸,又似桃花的眸子。眸子微圓,眼神清澈,眼尾卻輕輕上挑,眼睛周圍皮膚顏色也比其他地方稍稍深上些許,睫毛濃密微卷,眸光含笑,看起來頗有桃花眸之風韻。

    “你你是”

    南宮若喻在問他,氣若遊絲。

    “去請個郎中過來。”上官五公子看起來很是隨意的朝著瘦管家擺了擺手。

    “還有,煙藹。”

    應聲走過來的,是站在清潭邊喚上官五公子的那個聲音很甜的丫鬟。

    這個丫鬟不光聲音甜,人長得也是甜極了。

    一張圓圓的小臉,紅潤可愛。

    一雙圓圓的眼睛,波光流轉。

    她看著上官五公子,眸中飽含情意:“五少爺有何吩咐?”

    “去拿些吃食。”

    “是。”煙靄微微福身,轉身緩步退下。

    “你是”南宮若喻還在問他。

    他一定要知道他是誰,一定要。即便他已經猜出大半。

    好奇心仿佛永遠都會戰勝他的理智和氣力。

    他仿佛已沒了氣力,可是他還在問。所以,他仿佛又沒了理智。

    “認識我的人,”上官五公子已站起身來,背負雙手,悠聲道,“都叫我五公子。卻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南宮若喻不再開口了。

    他已沒了力氣開口。

    雖然他很想開口,可他嘴唇動了動,依舊發不出半點聲音。

    上官五公子也不強求,隻一個人坐在了椅子上,悠閑的斟滿了一杯清茶,細細品味。

    正在此刻,煙靄也已托著一裝滿糕點的紅木托盤,自門外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