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百鬼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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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仙山飄渺外,自有酒中仙。”
素衣女子朗聲慢吟,人卻已坐到張楓林麵前。
張楓林眯眸看她,竟覺得似在哪裏見過。
女子麵帶微笑,柔聲道:“你不必如此看我。”
張楓林狐疑的“哦”了一聲。
女子道:“你我本就不是第一次見麵了。”
張楓林道:“敢問姑娘,在下何時”
女子不答,隻緩緩卷起袖口,又自懷中拿出一小壺竹葉青來,悠悠然的倒在桌上遺留的青瓷茶盞之中。
淺酌幾杯,微醺,才道:“方童才離開不久。”
張楓林點頭:“不錯。”
女子臉色微紅:“我跟他一起走的。”
張楓林忽的明白了。
方才那二三十個仆人中,大多都是女人,而且穿的幾乎都是素衣,她若要混在裏麵,似乎並不難。
張楓林點頭:“我好像明白了。”
女子笑道:“你早該明白了。”
張楓林看著她,腿已不住有些發抖。
女子柳眉一挑,道:“我很可怕?”
張楓林搖頭:“並沒有。”
女子美目低垂:“我難道會吃了你?”
張楓林道:“那要看您的意思了。”
女子“噗嗤”笑出了聲,笑的很是豪邁,笑罷,才道:“誰讓你來找我的?”
張楓林道:“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女子慵懶的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瞥了張楓林一眼:“哼,倒是個聰明人兒。好了,我也不瞞你,在下便是萬仙壇中的酒中仙。”
張楓林道:“素聞萬仙壇分壇無數,瞧著酒中仙姑娘臂上桃花顏色甚深,想來也是一個壇主?”
女子仰麵大笑:“不必喚我姑娘,我已年近五十,哪裏還是姑娘呢?你隻管叫我酒娘就是。”
張楓林大驚,心頭暗忖道:“這酒中仙麵上看來不過二三十歲,想不到竟已年近五十了。”
笑聲驟頓,酒娘臉已冰冷如霜:“你還沒說,誰叫你來找我的?”
張楓林已看到她刀一般的目光,心間一涼,腿抖得更加厲害,口中卻不敢有半分猶豫:“正是梅蘭竹,梅公子。”
酒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微微淺笑道:“你不必怕我,你既然已決定同我萬仙壇一起對抗百鬼門,就說明你是我萬仙壇的朋友,我自然不會對你怎麽樣,就算我要殺你,總壇主也絕不會繞我。”
張楓林不語。
酒娘看著他,少頃,道:“聽說鬼公子蘇易是你的朋友。”
張楓林搖頭,歎息道:“鬼又怎麽會有朋友。”
酒娘勾唇,輕聲道:“好像是的。”
張楓林道:“人隻想和仙做朋友。”
酒娘笑意更濃:“所以我們一定會是非常好的朋友。”
張楓林暗中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恍惚道:“好像是的。”
2
江湖中人幾乎都知道,文人方童最喜喝茶,最惡酒色,可他最好的朋友卻是酒莊的老板,而且還是江湖中釀酒釀的最好的解七美。
解七美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他喜歡笑,他認為隻有笑才會給他帶來好運氣。
而往往對他來說,好運氣就是好生意,好生意就是大把大把的錢。
所以他一定要笑。
而且還一定要笑的瀟灑,笑的和善,至少不要讓人看出虛偽的成分。
所以解七美還叫“笑麵郎”。
這個“笑麵郎”釀酒出名,喝酒出名,不愛招惹是非同樣出名。
今日他從酒樓裏跑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但絕不會有人指責他拋下朋友獨自逃命,因為他是解七美。解七美從不招惹是非。
解七美仍然穿著那件紫色的袍子,麵上帶著笑意。
方童在喝茶。
解七美道:“聽說你被那個人趕出來了。”
方童不理他。
解七美道:“你也許早該和我一起離開。”
方童瞥了他一眼。
解七美笑道:“你即便看我又有什麽用?你還是被趕出來了。”
茶盞已經空了。
方童這才開口道:“那是他的地方。”
解七美道:“那又如何?”
方童歎息道:“所以我本不該進去。”
解七美無奈笑笑:“你的脾氣能不能再好一些?”
方童搖頭:“不能。”
解七美道:“為何?”
方童輕搖折扇,微微合眸道:“因為我的脾氣已經好的不能再好了。”
解七美為自己斟滿一杯酒,仰麵飲盡,長歎一聲道:“這真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方童道:“或許。”
解七美道:“或許什麽?”
方童淺笑:“或許這真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3
夜。
有風,不大。
殘血高懸,黯然無星。
張楓林從酒樓中出來後,隻覺瞬間輕鬆了不少。
那酒娘雖然是個女人,可通身的殺氣竟仿佛比梅蘭竹還要重的多。
果然不愧是萬仙壇分壇壇主級別的人物。
張楓林走在路上,墨色的影子在地上拉長。
鞋底沙沙的聲音,在這寂靜長夜,顯得那般蕭索,恐怖。
月光薄淡,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蒼白。
冰冷的風灌滿張楓林的衣袖,針一般刺進他的骨頭。
“喵”
風中突然傳來的一聲輕柔貓叫,好似黑暗中幽鬼低泣。
陰森,飄忽,嗚咽。
張楓林突的住步,頭皮一陣發麻。
“喵”
也不知是誰家的貓咪。
張楓林心裏嘟囔了幾句,又大步往家走去。
可不過一步,不過一步的功夫而已。
銀光,滿眼都是銀光,冰一般的冷,冰一般的無情。
那銀光好像是貓的爪子,可世上哪有那麽大的貓爪,哪有那麽大的貓?
銀光已掃向張楓林的眼睛。
那個人,黑衣人,已用腕上的鋼爪剜向張楓林的眼睛。
“喵——”
貓叫聲異常淒厲。
鋼爪恍若鬼爪,爪風陰寒而詭異。
張楓林心下大驚,冷汗登時濕透全身。
爪風已迫眉睫。
忽的。
刀光。
劍光。
刀劍相交,架起鋼爪。
三器相擊,刺啦寒鳴,火星四濺。
三個黑衣人。
各持三樣武器。
刀劍二人將張楓林擋在身後,似在保護他,而那帶鋼爪的黑衣人卻隻是笑笑,冷笑。
他將鋼爪微微揚起,森寒的光,迎著他冰冷無情的雙目。
他的眼睛仿佛比那鋼爪上的寒光還冰冷,還要無情。
張楓林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他不敢看那個人的眼睛。
疏離,熟悉,冷酷,無情。
總會讓他想起鬼公子。
他好像真的對鬼公子有太深的敬畏,亦或者說是恐懼。
鬼,人大多都是怕鬼的。
尤其是做了虧心事的人,更怕鬼,即便沒有鬼,也會把別人當做鬼。
因為怕,所以才會判斷失誤。
所以張楓林在迫使自己可以鎮靜下來。
他的確覺得那個人有些熟悉,卻又偏偏想不起來是誰。
張楓林已握緊拳頭,靜靜看著那三個不明身份的人廝打在一起。
他一個人都不認識。
他不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也許誰都不是朋友。
張楓林不得不離開。
為了自己這條命,他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