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萬仙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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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仙齊聚首,幽人慢卷簾。

    1

    破曉。

    她已從床上下來,身上隻裹著一層薄薄的紫紗,曼妙的玉體在紫紗朦朧間若隱若現。

    她已緩緩坐下。

    坐在梳妝台前,怔怔的看著銅鏡裏那張絕色的臉。

    她垂著眸子,眼波溫柔的好似瀲灩水波。

    她忽而笑了。

    輕蔑,苦澀,冰冷。

    她臉頰的酒窩淡淡的,笑容也是淡淡的。看起來仿佛就像風,轉瞬即逝。

    她叫易柔,也叫易如水。

    在萬仙壇中,易柔就是她的名字。而在百鬼門中,如水才是她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

    她實在不想再提起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中有太多痛苦的回憶,她不想,不憶。她盡量避免這個回憶,她想放下,然而痛苦還是圍繞在她的心底,在不經意間,忽然扯出一柄匕首,狠狠紮在她的心上,鮮血淋漓。

    她昨夜做了夢。

    又是那個夢。

    痛苦再一次傷了她的心。

    這次比哪一次都要狠,都要疼。

    因為她夢到了他,夢到了那個帶給她傷痛的罪魁禍首。同樣,那個人也是萬仙壇今天要迎來的客人,而且還是貴客。

    江湖中值得萬仙壇壇主親自迎接的人並不多,準確來說是極少的,而這個人就是那極少中的一個。

    易柔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著那個名字,仿佛有些出神。

    “易姑娘。”門外是染小姐的聲音。易柔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可她實在不想回應,她隻看著銅鏡。

    染小姐已經進來,腕上裹著一鮮紅色的帕子。

    他長得很清秀,個子很矮,看起來像個豆蔻年華的小丫頭,但他卻有喉結,胸部也平坦的很。

    他顯然是個男人。但他不管從打扮,外貌,還是聲音來說,他簡直和男人一點兒也不像。

    染小姐優雅的坐在易柔的床上,俯身輕輕嗅了嗅床上的帷幔,嬌笑道:“易姑娘不愧是易姑娘,竟連睡過的床的味道都讓人如此流連忘返。”

    易柔瞥了他一眼,柔聲道:“床上難道有什麽香味兒?”

    染小姐搖了搖頭:“非也。”

    易柔噗嗤一笑:“難道令你流連忘返的味道是臭的?”

    她說著,將胳膊抬起來,湊近鼻子,象征性的一聞:“我好像並不臭。”

    染小姐又搖了搖頭,起身走到易柔身後,纏著鮮紅絲帕的手蛇一般的滑入易柔的衣服,笑道:“是金錢的味道。隻有金錢的味道才會讓我流連忘返。”

    易柔麵色不變:“我床上怎會有金錢的味道。”

    染小姐眉毛一挑,譏笑道:“壇主隻要在這床上留一晚,姑娘不就得了一大筆嘛。”

    易柔語氣驟冷:“你什麽意思?”

    染小姐笑意更濃:“我的意思是,姑娘隻要留我在這裏半天,你就會獲得那筆錢的兩倍。”

    易柔冷哼:“你不怕壇主知道了?”

    染小姐微笑道:“你不說,我不說,壇主又怎會知道?”

    易柔道:“你莫非忘了,天下絕不會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紙是包不住火的。”

    染小姐拍手大笑:“妙極了妙極了,姑娘說的妙極了。”

    易柔蹙眉。

    染小姐將手背在身後,緩聲道:“就像易姑娘是曾經武林第一美人易如水的身份,也絕不是可以瞞得了一生一世的。”

    2

    易柔驟然變色。

    染小姐凝視著易柔愈漸發白的臉頰,繼續說道:“或者說,也像今日來的那個貴客,正是姑娘曾經的如意郎君和在大婚之日殺了姑娘全家的仇人。這種武林人盡結知的大事,自然也是瞞不過在下的。”

    易柔咬緊下唇,唇已蒼白無血色。

    染小姐微微一笑:“所以姑娘還打算拒絕嗎?”

    易柔好像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去拒絕。

    她隻有順從。

    幽簾慢卷,已是正午。

    染小姐終於走了。

    作為萬仙壇壇主右護法的他,在這種場麵是一定要露一露臉的。

    易柔雙目無神的望著微微晃動的珠簾,輕撫裸露的雙肩,心已冰冷。

    燈火葳蕤,蕭音靡靡。

    這裏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地下宮殿。

    豪華的裝潢完美的幾近誇張。

    金磚鋪的地,映著紅燈籠裏透出的略顯曖昧的火光,閃現出夢幻的,水波似的光暈。

    正中央墜有紗簾,紗簾層層疊疊,依稀可以看到不遠處正坐一人。

    那人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特別,可他給人的壓迫感卻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壓的讓人喘不過氣,壓的讓人覺得心已被揉碎,壓的讓人連半個字都說不出。

    顧嗟歎卻不覺得,世上絕不會有任何人壓的他喘不過氣,說不出話。絕不會有,即便有,那個人也一定是他自己。

    他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能力。

    他已從宮殿外走進來。

    帶著破洞的衣服看起來很隨意的裹在了身上,腰間掛著酒葫蘆,酒葫蘆似乎也很舊了。

    他看起來簡直平常的很——道邊的乞丐豈非很是常見?

    可他左頰上那淡淡的灼傷的疤痕卻又讓他看起來非同尋常,也許他本就非同尋常。

    他在笑,大笑,笑聲豪邁:“哈哈哈,想不到萬仙壇竟是在這等地方。”

    紗簾後有人,一個男人,也隻有他一個人配坐在那紗簾後。隻聽他笑了笑,道:“萬仙壇為何不能在這種地方?”

    顧嗟歎道:“這裏簡直太爛了。”

    他竟然說鋪滿金磚的宮殿太爛了,世上大抵隻有顧嗟歎才能說出這句話。

    紗簾後的男人好似一點也不吃驚,他隻道:“不知顧兄覺得什麽地方才是好的?”

    顧嗟歎仰著頭想了想:“有酒的地方就是好的。”

    男人微微一笑:“在下這裏也有酒。”

    顧嗟歎當即咧嘴笑道:“那你這裏就是好的。”

    男人點點頭:“絕沒有比我這裏更好的地方了。”

    說罷,隻見他拍了拍手,宮殿暗處便湧出一波舞姬,薄紗衣服,隱隱可見,玲瓏玉體。

    顧嗟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圍繞他身側的笑的比花還嬌豔的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拉著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同時還被灌了一口酒。

    紗簾後的人笑了笑:“這裏的酒如何?”

    顧嗟歎點頭:“好極了。這實在是個好地方。”

    紗簾後的人笑聲更大:“這裏的女人如何?”

    顧嗟歎看著那些舞姬,皺了皺眉頭:“比酒差遠了。”

    3

    紗簾後的人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在笑:“那是顧兄還沒見識到我萬仙壇的絕色。”

    顧嗟歎道:“你不給我見識我又如何見識。”

    那人回應道:“時間還不到。”

    顧嗟歎道:“還需多久?”

    那人大笑:“急什麽。絕色總是有的。不過越美麗的女人就越喜歡打扮,越喜歡打扮耗得時間就越長。”

    顧嗟歎似懂非懂:“好像有點兒道理。”

    那人道:“豈止一點兒道理?”

    說罷忽一揮手,“待在下先給顧兄介紹兩位朋友。”

    話聲未落,已走上來兩個人。

    一個是染小姐,在他旁邊慢慢悠悠的跟著一個黑袍男人。

    紗簾後的人說道:“男生女相的那位是我的右護法,顧兄可以叫他染小姐。他旁邊那位,是我的左護法,名喚薛柯。”

    染小姐與薛柯一起並排坐下。

    染小姐蹙眉:“薛柯,你能不能往旁邊挪挪,這麽小的位置我坐不下。”

    薛柯看起來就像是一尊雕塑,說話時仿佛連臉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動也不動:“不能。”

    染小姐冷哼一聲,朝著顧嗟歎友好的笑了笑,又用手指頭戳了戳薛柯的胳膊:“薛柯,你能不能對客人友好些?”

    薛柯仍是麵無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是固定在一個位置的:“不能。”

    染小姐無奈道:“薛柯,你能不能多說一個字?”

    薛柯盯著杯中的酒,聲音冷硬:“不能。”

    染小姐徹底沒法子了。但他仍不死心:“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薛柯不開口。

    染小姐道:“每個人都應該做一些曾經沒做過的事來為我們的貴客接風洗塵。”

    說著看了一眼紗簾後的男人,眼睛中滿是敬畏之色:“當然,壇主自然可以拒絕。”

    紗簾後的男人原來就是萬仙壇壇主司空妄。

    司空妄聞言一笑:“絕不會拒絕。”

    染小姐嬌笑:“既然壇主都不曾拒絕,那屬下等自然更不能拒絕了。”

    司空妄笑出了聲。

    染小姐瞥了一眼薛柯,道:“薛柯,我從未聽過你唱曲兒,不如你給客人唱個小曲兒好了。”

    薛柯頭也不抬:“不能。”

    染小姐眼睛一瞪:“薛柯,壇主都說不會拒絕,你難道比壇主還尊貴不成?”

    薛柯不理他。

    染小姐臉都氣紅了。

    司空妄適時溫柔的笑笑:“算了算了,不唱就不唱吧,染小姐不妨來唱一曲。”

    染小姐登時斂了怒意:“壇主吩咐,自然不好拒絕,隻是屬下早已唱過曲子,不如來為顧大俠跳一支舞如何?”

    司空妄點頭:“你決定就好。”

    顧嗟歎仰麵喝了一大口酒,笑道:“簡直好極了。小姐絕色,若是女子,在下定然要敬你三大杯。”

    染小姐笑道:“男人又如何?”

    顧嗟歎搖頭歎息道:“灌醉一個男人我又能占什麽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