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牽絲傀儡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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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是一條白色的頭發絲兒粗細的白線。

    那白線在屍體的脖子裏,而且大部分都在肉裏,看起來就像是長在身上的一樣。隻有短短一截兒露在外麵,如果不仔細觀察,實難發現。

    楊小公子用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那根白線,然後輕輕一拉。

    白線好像有些鬆動。

    楊小公子皺了皺眉,又忍不住用手捏著那白線往外拽了一拽,一拽就拽出了整整半尺有餘。

    紅澗驚呼一聲,沉聲道:“這公子千萬要小心,不如讓屬下和綠刀來吧。”

    綠刀在一旁瞪著眼睛,驚訝的嘴都合不上了。紅澗說了什麽她也沒聽見。

    楊小公子朝她擺了擺手:“不必了,隻是一根頭發絲兒粗細的線罷了。我難不成還會被一根線打死不成?”

    楊小公子口中說著,心中卻不敢有一絲疏忽。畢竟他並不知道這白線的來曆。

    對於未知,每個人好像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連楊小公子也不例外。

    拉到最後似乎有些費力了,好像被什麽東西阻擋了一樣。

    楊小公子附身看著屍體脖子上的一點細微的傷口。那白線就是從裏麵鑽出來的。但如今白線還在裏麵,楊小公子依舊看不出什麽東西。隻得繼續往外拽。

    還是有些費力。那感覺就像一根繩子拴著一塊石頭,要把石頭拉出洞口,結果洞口比石頭還要小,石頭卡在洞口上一樣,任憑怎麽拉那根繩子,它也出不來。

    楊小公子不敢掉以輕心,生怕這細線會斷在裏麵。那樣的話豈不是前功盡棄?

    好在這白線雖細,但卻異常有韌性。不管楊小公子怎麽生拉硬拽也未曾有半分損壞。

    屍體脖子那裏的傷口已有些凸起,楊小公子一拉白線,凸起更甚。

    裏麵有東西,看起來還不小。

    那東西圓滾滾的,好像還會動。因為楊小公子明顯感覺到了那個東西正在試圖往更裏麵的肉裏鑽。

    楊小公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團凸起的蠕動的東西,驚詫道:“還是個會動的小東西。”

    寒光一線。

    劍鋒已劃過屍體的脖子。

    等脖子裏的血滲出來時,短劍卻早已回了楊小公子的腰畔。

    隨著血一同流出來的,還有一個通身黑漆漆的,長著硬殼的雞蛋大的蟲子,長得有一點像茅廁裏推糞球的的蜣螂,但又比蜣螂個頭大,不僅如此它那嘴裏還長著獠牙。好像是專門為吃肉長的。

    楊小公子心頭一顫,瞳孔驟縮,隻見他飛身連連倒掠,鮮紅的衣尾在風中肆意飛揚。最後才穩穩落在玉階台的欄杆上。

    他用腳尖輕飄飄的站在玉階台上,如履平地。背負雙手,長舒一口氣,說道:“這小東西長得倒有些別致,嚇煞我也。”

    紅澗臉色有些發白,雖然她身在江湖,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什麽沒見過,但對於這些小蟲子來說,她實在恐懼的要命。

    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隻要一見到脊背就會忍不住發涼,無法克製。

    2

    楊小公子遠遠望著那個蟲子,蹙眉道:“似是傳聞中的蠱蟲。”

    綠刀驚詫不已:“苗疆的巫蠱之術?”

    楊小公子一臉凝重的點點頭。

    紅澗忍住心中的恐懼,淡聲道:“近日好像並不曾見過什麽苗疆高手。”

    楊小公子又點點頭,片刻,才緩聲說道:“沒有見過,並不代表沒有。”

    紅澗靜靜地看著他。

    楊小公子繼續說道:“每個人都有可能是高手。高手往往都是普通人,也許看起來比普通人還要普通。”

    紅澗思索一番:“所以我們看到的,接觸過的,甚至擦肩而過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是高手。”

    楊小公子點頭:“所以每個人都有可能是於優優,同樣,每個人也都可能是牽絲傀儡師。”

    紅澗有些不明白:“於優優和牽絲傀儡師豈非就是一個人?”

    楊小公子無奈笑道:“當然不是。”

    綠刀也忍不住插口:“牽絲傀儡師難道不是於優優的喝號?”

    楊小公子足尖輕點,自欄杆之上翩然落地,恍若羽毛。

    他看了看紅澗和綠刀,目光沉靜的說道:“牽絲傀儡師是於優優,但於優優不一定是牽絲傀儡師。”

    紅澗和綠刀更聽不懂了。

    楊小公子歎息道:“綠刀說的一點都沒錯。”

    綠刀不知道楊小公子指的什麽事。隻好繼續聽楊小公子說下去。

    “這個人的確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被易容過的女人。”

    紅澗綠刀俱是一怔,異口同聲:“被易容過得女人?!”

    楊小公子已走到屍體跟前蹲下身來。他凝視著屍體的臉頰,手指輕輕摩挲著他耳後的地方。

    “易容終究是易容,不管易容人的易容術練的多麽出神入化,該有的破綻依舊還是會存在的。”

    話語未落,隻見楊小公子輕輕一扯,一張精致的麵皮就被他扯了下來。

    他終於見到了屍體的本來麵目。

    她的確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隻是如今再漂亮也沒用了,已經死掉的美人兒就如同凋零的花朵,哪裏還有什麽價值?

    楊小公子忍不住可憐了她一下,也許不止是可憐她,而是天下的女人,天下的美人兒。

    她們生來似乎就是供男人欣賞的玩物。她們就像一朵又一朵的美豔的花朵,若是凋零枯萎,便會立刻被丟掉犄角旮旯的地方,任它自生自滅。

    他想到了連理枝,連理枝也是一朵花,一朵不染世俗的,嬌豔欲滴的花。

    “唉。”楊小公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他又有什麽辦法呢,這就是世俗,這就是這個世間。女人注定不會得到和男人平等的待遇,江湖中更甚。

    多麽可憐,多麽悲哀的女人。

    他的母親也是女人。他親眼見識過女人的不公,女人的無可奈何,最後到麻木的去適應一切。

    紅澗看著他,忍不住出聲道:“公子。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楊小公子收回思緒,笑了笑:“無事,不過是想到了一些此時此刻不該想的事情罷了。”

    3

    紅澗閉了嘴。

    她清楚的知道,楊小公子不想說的事,她沒有任何權利去過問。這是楊小公子的底線,也是她的規矩。

    這個規矩她一向守得很好。

    靜。

    出奇的靜。

    海麵上無一絲海風,靜寂的如同一潭死水。

    無際的天邊,太陽不知何時已躲在雲彩之後,金紅色的光芒迷迷蒙蒙的,霧氣一般的撒在如鏡的海麵上。

    湛藍的海泛著粼粼波光,金色的,耀眼的光。

    楊小公子沉默了許久,突然沉聲,一字字說道:“她是傀儡。”

    紅澗不語。

    綠刀蹙眉道:“什麽傀儡?”

    “表演傀儡戲的傀儡。”

    楊小公子看到了屍體的手,她的手上有著厚厚的老繭,想來定是長時間練刀練劍所致,所以她斷然不是“牽絲傀儡師”於優優。

    因為於優優不練劍,也不練刀。

    他也許根本沒有武器。江湖中從來沒有人說過他的武器究竟是什麽。

    “牽絲傀儡師的傀儡!?”綠刀一驚。

    “不錯。”

    “是牽絲傀儡師殺的她?”

    “不是。”楊小公子搖頭,“牽絲傀儡師又怎麽會殺死於優優?”

    綠刀又聽不明白了,她嘟起嘴吧,悶聲道:“公子您瞧你,你又在打啞謎了,牽絲傀儡師不就是於優優嗎?他又不是瘋子,怎麽會殺死自己呢?”

    楊小公子學著綠刀的樣子,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綠刀你瞧你,你又不認真聽我說的話了。我早就說過了,牽絲傀儡師是於優優,於優優卻不一定是牽絲傀儡師。”

    綠刀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楊小公子抿了抿嘴角,歪頭嬉笑道:“你瞧這人的打扮,豈非就是於優優?所以她在別人眼裏就是於優優。但她卻不是牽絲傀儡師,因為她隻是牽絲傀儡師手下的一個傀儡,是牽絲傀儡師用手做出來的一個於優優。”

    紅澗了然於心。

    綠刀卻是像是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隻是連連點頭:“公子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楊小公子無奈的笑出了聲:“本就很有道理。”

    話聲才落,隻聽遠處傳來一陣女聲。

    “是極是極,妙哉妙哉。”

    女聲有些沙啞,但很好聽,“有道理,簡直有道理極了。”

    楊小公子起身,看著那女人緩緩走上玉階台。

    隻見這女人一襲白衣,身材嬌小,言笑晏晏,腰上卻佩九環大刀,九環在刀背之上,泠泠寒聲,顫人心弦。

    楊小公子看著她,似笑非笑道:“你好啊。”

    女人也笑,她臉色蒼白,笑容卻是明媚如陽光:“你也很好,簡直好極了。”

    楊小公子微笑:“你的刀也好極了。”

    女人輕撫刀柄,目光冰冷:“是極是極,它也好極了。好的不能再好。”

    楊小公子道:“你的刀上好像有一股血腥味兒。”

    女人淡笑:“誰的刀不會有血腥味兒呢?刀這種東西,本身就是為了殺戮而存在的,沒有殺戮,沒有血腥,又怎會有刀,沒有刀,又怎會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