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鏢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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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馬難渡西風道,英雄難敵美人嬌。

    1

    江湖中有三大鏢局,分別是興隆鏢局,會友鏢局,長風鏢局。

    興隆鏢局總鏢頭名喚張啟之,江湖人稱“神拳”,早年師從少林,習得一手好拳,之後歸俗,與同胞兄弟張合之一起辦起了拉掛子的活兒,成立興隆鏢局不過二十餘載,便一躍成為了江湖三大鏢局之一。

    而會友鏢局卻是江湖中的老字號,開荒人乃是百年前身負盛名的“單刀”鄭邑城,而今當家總鏢頭也正是鄭邑城鄭老人家的第五世孫,鄭冉冉。

    最後的長風鏢局,成立不過十餘年,便成為這三大鏢局中實力最強,人脈最廣的鏢局。實乃長江後浪推前浪,後起之秀,不容小覷。不僅如此,長風鏢局總鏢頭沈長風,也是黑白兩道通吃,善於左右逢迎,廣交天下豪客。劍法卓絕,頗有當年“劍神”風範,於是短短幾年便博得了“玉麵柔情劍”這一美名。

    花盈便是長風鏢局的一名鏢師。跟隨沈長風數年,頗得沈長風信任。

    不管多麽重要的走鏢任務,沈長風都會想也不想的就全權交給花盈負責。

    這次也是一樣。

    因為他相信花盈,就像相信他自己。

    他認為就算世上所有人都會背叛他,花盈也不會。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在花盈心中,沈長風就是神。可望而不可即的神。他崇拜他,欽佩他,仰慕他。他願意用自己的一生效忠他。

    黃昏。

    餘暉將近。

    火一般的紅霞燃燒著天際,殘陽如血,驚豔而又孤寂落寞。

    長街盡頭有一間客棧。

    這客棧看起來至少已在這裏度過了十幾年的光陰。門上牌匾共有四個大字“高朋客棧”。

    牌匾四周的木頭已有些腐朽發爛,散發著一種說不出木香。

    小院中挑起一展旌旗。

    旌旗上麵被煙火熏得有些發黑發暗,角上還破了一個拳頭一般大小的洞,但好在上麵用金線繡成的“酒”字還在,雖然也已有些脫線,看起來些許毛糙,至少它的功能尚存,至少還可以告訴過路人,嗨,這裏有酒可飲!

    花盈遠遠就瞧見了那挑起的旌旗,以及旗上的字。

    他的確想喝酒了。

    他已經走了不知有多遠。

    他隻知道他現在隻需要一杯酒,一杯就好。

    他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

    他想,他的馬也一定累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對不起他這位忠誠的兄弟。

    它陪他走了這麽久的路,一路上竟也沒吃到什麽可口的飼料,隻有滿天的黃沙。

    想著想著,花盈忍不住歎了口氣。翻身從馬上跳下來,拍了拍馬背,說道:“好兄弟,是我對不住你。一路上隻想走快一點,再快些,竟忽略了你的感受。”

    馬低嘶一聲,似乎在回應。

    花盈又歎息道:“好兄弟,我知道你一定會怪我。但是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你看,前麵便有一間客棧,裏麵定有上好的飼料與你吃,就算沒有,我也會親自為你尋來。”

    馬像聽懂了花盈的話,噠噠的動了幾下馬蹄。

    花盈見狀,麵露喜色,牽著韁繩便朝那間高朋客棧走去。

    2

    客棧中有人,不多。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笑容中透露著一絲不屑。

    他們都是驕傲的高高的昂著頭,對所有人都是鼻孔朝天。而眼睛更好像是要長到天上去了。地上的人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他們的眼神之中也絕不會允許出現其他的任何一個人。

    角落裏坐著一個老人。

    那老人佝僂著背,手中拄著一根木製的拐杖。臉上皺紋遍布,好似枯樹皮一般。須發皆白。眼神渾濁,看起來昏昏欲的樣子。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布衫,衣上好幾處都打著布丁。衣袖上滿是油漬。

    沒有人注意到他,因為他的模樣實在不值得這裏的任何人去注意。

    老人小心翼翼的往門外不停的張望,像是在等什麽人,卻又擔心被人發現。

    花盈已來到門前。

    門外透過的日光被花盈高大的身體遮了大半,客棧內瞬間暗了下來。

    老人眼睛一亮,然後迅速低下頭,慢慢悠悠端起了桌上的那杯酒,輕輕嘬了一口,發出一聲“嘖”的聲音,老人心頭一慌,目光左右忽閃。

    好在根本沒有人注意他。

    每個人都在看著花盈。

    花盈牽著他的馬,想把他的馬也帶進來,卻被那店小二一把攔住。

    花盈板著臉,臉上一道寸長的刀疤斜劃過他的眉眼。

    他的眼睛本來很漂亮,眼神即便不算柔和,倒也不至於顯得凶狠,但現在由於這道刀疤的存在,即便他的眼神柔和起來,竟也不顯得了。

    隻有冰冷。無情的冰冷。

    店小二見到花盈的模樣,顯然也有些不寒而栗,隻見他扯了扯嘴角,強笑道:“客官,還是讓小的幫您把馬牽到後院吧。”

    花盈頓住腳步,問道:“有上好的馬廄嗎?”

    店小二一愣,又道:“雖不是上好的馬廄,但也足以讓客官的寶馬好好休息一下。”

    花盈又問:“那有上好的糧嗎?”

    店小二聞言,忍不住笑了笑,點頭說道:“當然。客官您放寬心就是。”

    花盈這才放心的將韁繩交到店小二手中,臨走時還和那店小二說道:“記得莫要將我這馬同其他馬匹栓的太近,它不喜歡。”

    店小二又是一怔,連忙點頭:“客官放心,小人記得了。”

    說完便牽著馬繞到了後院。

    花盈掃視了一下店中,最後坐到了一個靠窗的位子上。

    窗外落日,紅的像火。

    他喜歡一邊喝酒,一邊賞落日。

    對於他來說,這就是最大的享受。

    落日,代表著這一日的終結。當夜幕來臨,旭日東升之時,便又是新一天的來臨。

    而鏢師,一個在刀口上舔血的職業。有沒有明天誰都說不清,對於他們來說。把每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活,就是他們的常態。

    每一天都是冒險,每一天的落日都是最後的享受。

    尤其是在走鏢的路上。

    酒已上了。

    花盈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舉杯象征性的敬了一敬落日,最後一飲而盡。

    3

    正對客棧門口位置上坐著五六個年輕人。每個年輕人都穿著一件灰褐色的麻布短衫。看起來像是什麽大戶人家的下人。但他們的衣服卻很幹淨,就像是新裁出來的一樣。

    每件衣服都很合身。

    桌上有酒。

    酒是最烈的燒刀子。

    而且也是最便宜的。

    坐在最外麵的年輕人麵色黝黑。一雙眼睛又黑又亮,頗有精神,目光炯炯如星。

    隻見他上下打量了花盈幾眼,突然笑道:“那位兄弟這身行頭倒是不錯,定是要出遠門的吧?”

    花盈隻穿了一件玄色勁裝,背上披著一個又破又癟的褡褳。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忍不住笑道:“不瞞兄弟,我的確自遠方而來。隻是你現在再瞧我這身行頭,哪裏還像能出遠門的樣子?隻怕是要餓死在半路了。”

    那年輕人聞言大笑,說道:“兄弟不出遠門,我們哥們兒幾個卻要出遠門了。”

    花盈目光一閃:“不知兄弟要去何處?”

    年輕人道:“東南西北,天大地大,又有何處不能去,又有何處不能走?”

    花盈道:“兄弟要去作甚?”

    年輕人繼續道:“支掛子?拉掛子?點掛子?作甚也好,作甚也行。左右也不過隻為討生活罷了。”

    花盈笑著點頭:“不錯。詩仙李白曾有言‘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不管去何處,做什麽,隻要肯吃苦,總會有出頭之日的。”

    年輕人眸光一閃,嘴角笑意更濃,口中說道:“兄弟此言有理。我崔不文這個人雖不曾讀過幾年書,不曉得什麽大道理,更不明白什麽聖人言論,就像我這名字一般,不通文墨。但詩仙李白這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卻是爛熟於心。隻盼能夠早日橫渡滄海,完成自己心中所願。”

    花盈連忙抱拳道:“那在下就隻能祝願崔兄弟,以及眾位兄弟能夠早日完成心中所願了。”

    崔不文趕忙也回了個禮,其他幾個年輕人也是連連道謝。

    正在這時,那佝僂老人拄著拐杖,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花盈正與那幾個年輕人有說有笑的喝著酒,那老人就站到了他麵前看著他。

    口中不說話,眼睛卻也眨也不眨,就那麽瞬也不瞬的盯著花盈的臉。

    拄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雙腿也顫顫巍巍的,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會摔倒似的。

    花盈被看的難受,站起身,狐疑的朝老人家作了個揖,道:“老人家可有何事需要幫忙?”

    老人終於開口了。

    他努力睜大渾濁的眼睛,眼神凝視著花盈的目光,忽然,淚水湧出眼眶。隻見他沙啞著嗓子,哽咽說道:“公子!老奴總算見到你了!自你離家之後,老爺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你,這次特地命老奴前來尋你歸家,臨走之時還命老奴為您帶來一封信。公子你不知道啊,老奴尋找公子蹤跡許久,本以為公子早已回家,卻不曾想會在此處”

    花盈一怔,口中卻道:“我爹的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