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身份暴露

字數:7178   加入書籤

A+A-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引發了信徒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李心安被身邊一名富家翁模樣的胖子激動的抱住,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胖子的懷裏掙脫開來。

    場上的聲浪一次高過一次,甚至要把李心安的耳朵震聾,長生教的信徒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癲狂狀態。

    李心安駭然的看著這一切,隻覺恐怖萬分。

    從被他們抓獲的長生教蠱師口中得知,長生教在長安的信徒有兩千餘名,而現在到這裏的,就不下五百人。

    還有更多,在趕來的路上。

    那些黑袍人已經開始動手拆掉周圍的牆壁了,為了給這些瘋狂的信徒留出足夠的空間。

    李心安第一次見識到了信仰的強大,這種可以使懦夫拿起武器血濺五步的強大力量真真實實震撼了他。

    這還隻是一個邪教,要是更大的呢?

    他現在隱隱約約明白了一個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

    不遠處,有婦人在啼哭,李心安已經見怪不怪了,不少人都在跪地痛哭,鼻涕眼淚一抹一大把。

    但讓李心安想不到的是,那居然是個懷孕的年輕婦人,看模樣不過十七八,高高隆起的肚子顯示著她快要臨產,身邊一個中年富態的男人正在安慰著她,想來是她的丈夫。

    看著孕婦一副激動的快要哭暈過去的樣子,李心安不禁感歎,百姓為何都這麽傻,輕而易舉的被蠱惑。

    木台上,缺了一隻眼睛的長生教教主拍了拍手,那些激動不已的長生教信徒突然安靜下來,熾熱的看著前方。

    李心安不明所以,把視線向木台上投去,隻見長生教教主身後那一間屋子的屋門緩緩打開,屋子裏是一尊破損的佛像,座下的蓮花台已經歪斜,帶著佛像的身子都向一側歪斜,佛像上的鑲金被人剝的一點不剩,隻留下黑漆漆的坑坑窪窪的佛身,無人照料,任由它長出黑綠色的青苔。

    一名黑袍人走到那佛像前,在蓮花台下摸索了一陣,瞬息之後,那佛像居然緩緩移動了起來。

    一間充滿了青色霧氣的整潔房間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密室!

    李心安悄悄攥緊了拳頭,一隻手探進衣服摸到了“白虹”的劍柄。

    在李心安的眼前,在那座充滿了青色霧氣房屋的正中央,有一個水甕。

    “那就是長生蠱嗎?”

    尤桑的聲音在他耳中傳來:“稍安勿躁,那不是長生蠱。”

    李心安掏了掏耳朵,尤桑給他的傳聲蠱蟲在裏麵動來動去,讓他很不自在。但幾人分開,唯一能聯絡的方法隻有這個。

    “尤桑前輩,你知道這是什麽?”他低聲問道。

    “那個老漢說過屋子裏有一個水缸,而屋裏又布滿瘴蠱,瘴蠱性陰濕,終年不見天日的南疆密林和豐富的水源地是它們繁衍的絕佳場所。那時候我就猜測,這個水缸就是長生教教主用來煉製瘴蠱的。”

    “現在一看,果不其然。”

    慕容白的聲音插了進來:“既然長生蠱還未現身,那我們就繼續等。”

    李心安沉聲道:“這裏百姓太多了,還有孕婦在,一旦交手無疑會波及到他們,想辦法先讓他們散開。”

    “孕婦?”

    聽著尤桑詫異的聲音,李心安急忙追問:

    “前輩,怎麽了?”

    “不,沒什麽,可能是我多疑了。”

    “諸位!”長生教教主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交流。

    “神蠱還差十六名神子就將大成出世,我需要諸位的幫助!”

    “原為教主赴湯蹈火!”場下的信徒齊聲喊道。

    幾名黑袍人走進了人群,一番擁擠之後,他們各自帶出一名孕婦。

    當那名在李心安眼前啼哭不止的孕婦被黑袍人帶走時,李心安瞬間明白了這個教主的意圖。

    今年,今月,今日,就是陰年月月陰日,而再有一個時辰……

    就是陰時!

    “他竟然想用還未出世的孩子來養蠱……”李心安嘴唇咬出血來,狠狠瞪著上麵一臉笑意的教主。

    “畜生!”

    而讓他心痛的是,麵對這麽慘絕人寰的舉動,場上的五百多名信徒竟然沒有一人出來質疑,甚至齊聲歡呼叫好。有些婦人更是委屈的垂淚,她們不是在位那些孕婦傷心,而是埋怨丈夫的無能,為何今日為神蠱獻身的不是自己。

    至於被選出的的那些孕婦呢?

    她們已經破涕為笑,相互挽著手,眼裏迸發出得意的笑意,似乎把死亡當作了無上的榮耀。

    “這些人已經瘋了!”李心安渾身顫抖著,心底歇斯底裏的問著,“她們把肚子裏的孩子當成什麽了啊!”

    “別失去理智!”尤桑察覺到了李心安的不對勁,他耳中的那隻傳信蠱蟲此刻嗡鳴不止,昭示著李心安的不對勁。

    “我不理解,為什麽這些做母親的,連腹中胎兒都不顧及,那可是她們懷胎十月的孩子啊!她們也會因此而死的啊!”

    李心安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握住“白虹”劍柄的那隻手已經被勒出了血痕,隻差一步,這把殺人利器便會出鞘展露寒光。

    “這些孕婦中蠱已深,就算這個教主不用她們的孩子來煉長生蠱,這些孩子生出來也隻會是死胎。”

    尤桑安慰道:“她們中的蠱不同別人,看來是長生教教主用來應對不時之需的,這恐怕是他很早之前為了以備不時之需而布下的一手棋。”

    “他很早之前,就預想到了今日這般情況嗎?”

    李心安沒來由的後背發冷,一層細細的汗珠浮現在後背,他轉過頭,看了看天。

    他總覺得,天上有什麽東西在看著自己。

    長生教主環視眾人,微笑道:

    “諸位,都是我長生教忠實的信徒,為我神教壯大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勞。我薑卌嚴在此允諾,神蠱一成,諸位先享,我們,共享長生!”

    人群再一次炸了窩,嘈雜的議論起來。

    “長生啊,那我們豈不是都成了活神仙了?”

    “要知道,這可是連太宗皇帝陛下都沒達成的成就啊,曆朝曆代,咱們是獨一份啊!”

    “多謝教主,教主大恩大德,我們永世難忘!”

    李心安心裏泛起一股悲憫,看著欣喜若狂的人群,心道:“你們都錯了,他不會把長生蠱交給你們的,你們隻是可憐的替死鬼罷了。”

    尤桑說過,長生蠱從來沒有人煉成過,長生教既然敢煉,不一定敢吃。

    替死鬼?兩千餘名愚蠢的信徒不就是最好的選擇嗎?

    李心安盯著木台上的長生教教主,薑卌嚴,這是他的名字,唐人。

    他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在五十多年前長生教逃出南疆,南疆與大唐的關係就開始惡化,五毒教嚴禁南疆人入大唐有二十年。這二十年裏,老一輩長生教的人該死的死該廢的廢,現在的長生教是怎麽傳下來的?得不到南疆新鮮血液的滋潤,長生教是怎麽傳承的?

    答案隻有一個,無論李心安願不願意承認,答案就在那兒。

    唐人!

    現在的長生教,包括教主在內的一百一十三名教眾,有八十七人是大唐人士,包括這個教主。

    李心安倏的生出一股傷感,大唐人殺大唐人,這得是多大的笑話。

    但他隻能接受這個現實,無關大唐與南疆,真正造成這件事的幕後黑手,是貪婪,是對那可笑長生的貪婪。

    “如果是當年的太宗皇帝,會怎麽做呢?”

    人群後麵突然嘈雜起來,似乎是有什麽人擠了過來。

    長生教教主薑卌嚴笑眯眯的說道:“諸位,容我給大家介紹,我們神教的一位兄弟,京兆府尹,錢世昌!”

    “錢世昌也來了?”李心安猛地轉過身,一名披著寬大鬥篷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是怎麽回事,錢世昌此時應該被殿下嚴密監視起來了才對,怎麽會在這裏!”

    “而且他不住在永和坊,外麵的守軍怎麽會放他進來?”

    李心安知道自己失算了,坊市大門不應該全交給守軍,應該留下皇孫府的人才對。

    在他滿腹疑惑的注視中,錢世昌登上木台站在長生教主薑卌嚴身邊,解下了鬥篷,露出了他的麵容。

    “真的是府尹大人!”

    見到錢世昌露出真容,場下的長生教信徒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再次陷入了嘈亂的議論之中。

    “諸位,請靜一下。”錢世昌溫和的道,似乎無論什麽時候他的聲音都是如此波瀾不驚。

    “今日,以及從今往後,我都不是什麽京兆府尹,我與你們一樣,隻是長生教的信徒而已!”

    他的這一番言論立時引來了不少歡呼,錢世昌微笑著示意大家安靜,道:

    “子時將至,教主即將剖腹取子,獻於蠱神,天亮之時,就是神蠱出世之時!”

    薑卌嚴拍了拍他的肩膀,凝重的道:

    “老錢,這話說的有點不對了。剖腹取子,不著急。場上的幾位朋友還沒招呼,怎麽能先做自己的事呢?”

    李心安眨了眨眼,他這是什麽意思?場上還有更大的人物在?

    他還未想出個所以然,隻見薑卌嚴笑眯眯的轉向了他的右手邊,盯著一個人,久久離開視線。

    李心安心裏“咯噔”一下,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薑卌嚴盯著的人,是慕容白!

    “慕容公子,既然來了,何必遮掩。上來與薑某一起見證這曆史如何?”

    “還是說,慕容公子是在等另一位……李公子?”

    他也知道我!李心安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撞在之前一把抱住自己的那個胖子身上。

    胖子沒有任何表示,好像李心安撞到他無關緊要。

    所有人在一瞬間靜了下來,場上隻有晚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除此之外,李心安甚至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

    慕容白清冷的聲音透過人群傳了過來。

    “邪教賊人,既已知曉,還不引頸受戮?”

    薑卌嚴哈哈大笑:“邪教賊人?哈哈,慕容山莊是江湖第一等名門正派,在你們眼裏,誰不是邪教賊人?”

    他收斂住笑意,道:“我原以為你們吃過那一次苦頭,就不會把主意打到這裏來了,沒想到之後又找來了兩個五毒教的二品高手,嘿,人脈倒是真廣。現在怎麽?帶著大軍來圍剿我們了嗎?”

    “放心吧教主。”錢世昌溫和的臉上此刻滿是猙獰的笑意,“今夜,不會有人來了。”

    薑卌嚴與他一唱一和,“哦,那看來今夜到這裏來的,隻有這三十二位了。”

    李心安心下大驚,二十一名“天眾”,八名血衣堂殺手,慕容白、尤桑和自己,加起來確確實實是三十二人,如此準確的數字,薑卌嚴怎麽知道?

    “李公子好像很好奇。”薑卌嚴扭過頭,在李心安驚愕的目光中與他對視在一起。

    “看看周圍吧,他們已經全被我下了蠱,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耳不能聞,無法行動,現在場上還能自由活動的就隻有你們三十二個人了啊。”

    薑卌嚴咧了咧嘴,“我可是開元二十年的秀才,算數,不難。”